天空昏昏沉沉突然下起了绵绵细雨,呼呼的凉风掺夹着雨滴一起落下来。一场秋雨一场寒,荥川城彻底迎来了寒秋。宋井桐回家之前天还好好的,转眼就变幻了。忘了带伞,雨打在身上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宋井桐搂紧胳膊,加快脚步往里跑。进屋时,身上湿透了。
李婶出来给她开门,心疼死了,催促她上楼换衣服。换完衣服全身果然清爽多了,黏腻感消失殆尽,喝了李婶给准备的热茶,宋井桐走进厨房。李婶正在捣弄午饭,她洗手,准备帮忙。
“李婶,骨头要怎么弄?”宋井桐事先打过电话让李婶备好大骨,熬一锅汤给宋惜日送过去。刚好收到通知,下午的课取消了,着急忙慌打了个车回家。李婶看了一眼,“洗一洗,放到旁边给我。再洗一颗生姜吧,今天突然下雨了,加点生姜去去寒,日后不会留下伤骨痛风病。”
宋井桐点头,把大骨拿到水槽去洗。任务还算简单,轻轻松松完成了。洗好后,宋井桐在土黄色食物中挑选,面色犯难,无计之下只好向李婶求助,“李婶,这个是不是生姜?”李婶看到宋井桐手里拿着的东西后哈哈大笑,宋井桐局促,红了脸。李婶说,“水妞儿,那是土豆,生姜在你右手边上。”
讪讪放下,宋井桐拿起右手边上的一大块姜,仔细端详了好一会,狡辩道,“它和土豆长得太像了,一时混淆了嘛。”李婶不拆穿她,咔咔一阵处理大骨,嘴边吩咐,“水妞儿,你把生姜去皮,切成片给我,或是切成丝也行。”
“怎么去皮?怎么切成丝?”生姜身上弯弯曲曲的,一点也不直溜,很难去皮。李婶无奈,只能自己处理,宋井桐在旁边看着当做学习了。李婶半玩笑半真的惆怅起来,“水妞儿,往后你一个人在外头工作了可怎么办啊?万一饿了,想吃口热乎的都不会弄,不得饿死啊?”
宋井桐回得直接,“没事,我顿顿回家吃。”
“哎,算了算了。”李婶把剥了皮的生姜冲洗干净,哒哒几下切好片,改到成丝,放到熬煮的锅里,取出瘦肉切了起来。宋井桐笑意盈盈,清冷的眉眼染上笑意,她上前,想要尝试,好歹也看了一会学习到了一些,觉得不是难事,“李婶,我切吧。”
李婶避开了她手,不让碰菜刀,“不用,切着手了可不好。你去看锅吧,一上汽儿把盖子揭开一小道缝。”宋井桐听话地走过去,守在一旁。百般无聊,拿起手机看了看,陈玉书给她发了条消息,“桐桐,你回来的时候不是要经过市中心嘛,给我买把伞回来呗,蓝色的就行。”指尖飞快,回了好。
熬大骨的汤锅咕噜咕噜地响,宋井桐伸手去揭,手机来了信息,分了下心,热腾腾的汽灼伤了她手,几滴浓汤溅到手上。李婶赶忙跑过来,一边拧开水龙头,一边拉她手冲凉水,“没事吧,怎么那么不小心。”拉起来一看,红了一片,好在没起泡,该是没什么大碍。烫了手,李婶也不想要宋井桐帮忙了,推她出厨房,“赶紧出去,净添乱了。”虽是这么说,其实一点儿责备的意思也没有。
宋井桐除了做饭这事,别的方面真的还不错。她想,应该是每次要帮忙,一不小心弄倒了什么,就比如手滑弄倒了油,李婶便紧张兮兮的,以至于现在她对厨房一窍不通。宋井桐坐在客厅上,随便放了个节目,恰巧就是新闻,偌大的标题,“承源集团宣布即日起正式参加市政新城规划项目”,下面是记者的解说报导。
镜头带过,程向阳出现在屏幕上,帅气的侧脸冷俊高傲,与他平时展现在宋井桐面前的一点也不一样。看下去,宋井桐了解了个大概。怪不得今天早上虞清埘出现在医院,原来是新城规划项目竞标失败了,难为虞清埘如此沉得住气,还肯卖人情给她。
李婶端了一小碗汤出来,瞥了眼电视,“最近承源集团风头可劲了,一连拿下几个市政项目。连先生都说,承源龙头的地位怕是再也没有人能争了。”宋井桐表示在听点了点头,不甚在心。她端起桌上的汤闻了闻,飘香浓郁,胃口大动。李婶盯着电视入迷,不由自主赞叹,“这是承源少东?长得真俊。听先生提起,说他特别有能耐,难得一见的商业奇才,市政好几个项目都是他拿下的。”
宋井桐听了,顺着李婶的目光多看了一眼电视机,刚巧这时程向阳在回答记者问题,一派的大志睿气,凤眼低沉闪着光,帅气的脸庞熠熠生辉。镜头一换,采访的记者又问了别的问题,宋井桐边听着,边喝了一口汤,一口回甘,她问李婶,“李婶,汤里面为什么要放瘦肉?”
李婶专注盯着电视看,头也不转地答她,“汤里放点肉能让汤底清澈,味道香浓。好喝不?”自是说好了。宋井桐边喝边看,结果听到李婶来了一句话,她差点没忍住喷了出来。李婶说,“水妞儿,他不是和你一个学校的嘛,把他要过来当男朋友也不错。这孩子看着阳光帅气又顺眼,蛮真诚的。”
宋井桐剧烈咳了好几下,才镇静过来。长辈都这样直白的么,谈论这种事情一点不含蓄?宋井桐无意继续,“李婶,你看电视,我去洗碗。”宋井桐起身,端起碗准备拿去洗,李婶拦住了她,从她手里接过,“放着吧,我来,省得你把碗给摔坏了,划不来。”
如此一讲,宋井桐满脸羞愧,确实,划不来。她不争,随李婶。李婶洗好碗拎了保鲜盒出来,往桌上一放,大嗓门喊了声,门外跑进来李叔,问,“怎么了?”
李婶把保鲜盒塞到李叔手里,不甚温柔,“你把这个送去给先生,顺便送水妞儿回学校去。”李叔嘟囔饭都没吃呢,这才刚从外边回来,饥肠辘辘的就差人干活。李婶这时真像剥削人的资本家,斥了句回来再吃不算,还重重拍了一下李叔的后背,那声音听来宋井桐都觉得疼,眼皮跳了一跳。只听李婶使唤,“麻溜的,先生还没吃呢,你还想吃。”
李叔是委屈又不敢吭声,祥和的皱纹像个顽劣的老顽童,全身抗诉着不满。宋井桐及时出声,“李叔你先吃吧,吃完了再送过去。一会我要去商场一趟,你回来会有点迟。”刚说完,李婶幽怨的目光射向宋井桐,像是埋怨她太好说话了。
“快去快去,吃快点。”李婶把李叔往门外撵,但语气并不恶劣。宋井桐客厅的沙发坐着,等了十几分钟,李叔吃好了,跟在门外喊可以走了。外边的雨下得更大,淅淅沥沥的,宋井桐打了把伞,倾斜的雨还是毫无避免把她身上打湿了。
车子缓缓向前驾驶,淅淅的雨声像首音符,宋井桐靠在后座上,被这雨声催眠得困意十足,眯着眯着就真的睡着了。李叔把车开进医院的地下停车库,也没叫醒她,一个人提着保温盒下车了。推开病房门,宋惜日还在办公,文件摆了一床,零零散散的到处都是,李叔把折叠桌子翻出来,饭菜摆在上面,提醒道,“先生,吃饭了,吃了再看不迟。”
宋惜日放下文件,摘下老花镜,“我在医院吃就行了,下回别折腾来折腾去了。”李叔面露难色,宋惜日立即读出来了,爽朗的笑声响起,“李婶不让是不是?那你接着送吧,总不能让你夹在中间难做。”
支好折叠桌后,李叔把饭菜摆桌上,边端上床给宋惜日,边说道,“不止呢,小姐还特意吩咐每天给您熬汤,她的命令我哪敢不从?”宋惜日拿起筷子,稍抬起眸,看着李叔问,“桐桐?她回家了?”
“嗯,小姐还帮忙了,这汤她也有份做。”李叔这话有些夸大其词,宋井桐顶多就是帮忙洗了大骨,开了个盖子,后面还将手给烫了。实际上,一点忙也没帮上。李叔这样告诉宋惜日,无非是想让他知道,宋井桐是在意宋惜日这个父亲的。有意无意,帮忙缓和一下这对父女的关系,增进下感情。
听了李叔的话,宋惜日放下筷子,端起汤,用勺子喝了一口,眼里流转复杂的神色,“怎么没见桐桐过来?”
“小姐可能太困了,在车上睡着了。”
“老李,我这没什么事,你赶紧下去,她一个女孩子睡车上不安全。”
李叔意识到,不再停留,带上门,快步走了出去。先生很宠小姐,小姐也很孝敬,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是这俩父女当局者迷,一直看不清罢了。到了车库,李叔打开车门,看到人还在才松了口气,重新启动车子。记得宋井桐说要去商场,李叔直接开往商城,到了之后才叫醒,“小姐,商城到了,可以下车了。”
宋井桐睁眼一看,是平时经常来的商城,“没去医院么?”宋井桐睡迷糊了,商城都到了,怎么还不到医院。李叔回她,去过了,看她睡得沉没叫醒。宋井桐不多言,沉默地点了下头,下车。
李叔跟在她后边要帮忙提东西,她拒绝了,不想劳烦。宋井桐很有计划,径直搭乘电梯到了一个卖雨具专区,挑了一把蓝色粉底捆边的折叠伞,付完钱后出来。下楼时乘坐的扶梯,乘坐扶梯路过三层,余光望四周,瞥见一个卖药材的专区。宋井桐进去,服务员小姑娘礼貌地招待了她,询问她需要买什么类型的补品。她简略描述一下,小姑娘热情给她推荐了几款符合的产品。
“宋井桐?”有些试探,像是不确定是不是宋井桐。
巡声,宋井桐转身看过去,发现对面的人自己并不认识。那人已牵着另一个女生的手缓缓走过来,盈盈一笑,迎上宋井桐清亮的眼睛,“真巧,能在这里遇见你。”落落大方,笑容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讨厌得起来。
宋井桐左右思索,确定自己完全不认识眼前的人,“你是?”她疑惑,很显然眼前的人认识自己,而自己对这人毫无印象。
这人介绍起自己,“温洳,迎新晚会我也弹奏了钢琴。”经此一提,宋井桐似乎有点印象了。当时只有两个节目是钢琴演奏,一个是宋井桐,一个是经管系的女生,加之当时李兮叫宋井桐一定要把一个叫温洳的比下去,这才有点印象。可是,宋井桐觉得,温洳真不像李兮说的张扬,反而言谈举止都很有教养,处处彰显出一种谦虚。所以,宋井桐怎么也无法将温洳联系上是那一位,放话要抢程向阳的人,况且,要真是,宋井桐不会安稳到今时今日。
宋井桐淡淡一笑,不算冷淡也不算近乎,“你好。”
“你要买什么?我经常给我爷爷熬煮药膳,对药材还算了解,或许能帮上你。”温洳很自然看向她手里拿的药盒,“你手里拿的这个就很好,富含有机骨质胶,有助于强健骨骼。”
宋井桐道了声谢,去结账。她是医学院的,学医的,温洳说的这些她自然懂。只是,人家好心,总不能很无礼地冲撞,道她学医的还不懂这些,用得着一个学经管的来教?并且,宋井桐也做不来这样的娇纵自大,她一贯对人都是怀着礼貌的。
温洳跟在宋井桐后面,时不时聊几句话,宋井桐总是认真回应。倒是温洳身边的女生,对宋井桐怀着一种不知由来的敌意,不屑一顾的眼神。宋井桐也不介意,视而不见,兴许,以后也不会再碰面了,何须记挂?
快到商城大门时,温洳旁敲侧击,概括而言一个意思,问宋井桐到底有没有和程向阳在一起。宋井桐低了些头去看温洳,发现温洳脸上自始至终都是温婉安静的气息,没有其他八卦的意思,好像说不说都是一样的。她暗叹,自己对温洳的初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人如其名,温婉娴静。“是。”只一字,宋井桐回。温洳听了,笑容有些凝固,脸色微微苍白了,宋井桐人比较高,有没刻意低头看,没有发现。
走到车旁,宋井桐问温洳要不要一起回学校,温洳笑着说有事,宋井桐不强留。李叔下来帮她把东西放到后座上,上车后问,“小姐,刚才那姑娘是你朋友吗?”
宋井桐摇头,“碰巧遇上了。”
“不是就好。那姑娘看着挺温柔可亲的,感觉却不是那么回事。”李叔说。宋井桐忽觉好笑,忍不住诟病他,“李叔,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的人都不好,就只有你家小姐我不错?”
“不是这个意思。”李叔着急,一着急人就磕巴,讲不清话。宋井桐不再闹李叔,放过他了,从一旁取出刚才买的药材,稍微起身放到副驾驶座上,“李叔,麻烦你一会儿再跑一趟医院,把这个送去给我爸爸。”
李叔扭头看了眼,“先生他不让买补品,送过去会不会被骂。”
“没事,你送过去吧,要他骂起来,你让他骂我好了。”宋惜日不让乱花钱她是知道的,但现在用得上,她买了也没有花冤枉钱。这回倒是李叔笑了,像是听了个大笑话,“小姐,你不是说笑了嘛,先生他哪舍得骂你啊?”
宋井桐唇边扯出苦笑,宋惜日确实极少骂她,那是因为,每一次,他都会用犀利无比且失望的话语指责她,这比骂都让人难受。宋惜日对她说得最多的,好像是,帮帮他,不然就是,“桐桐,你太让人失望了。”一想起,情绪就不受控制的泛滥成灾,宋井桐淡淡略过,不去接李叔的话,只道,“那辛苦你再跑一趟了,李叔。”
“没事,应该做的。”
宋井桐还是再说了声谢,没让李叔把车开进去,只停在了校门口。拿了买的伞下车,李叔从车窗探出脸来,朝宋井桐大声说话,眼角皱纹堆成一条线,“小姐,你要注意身体,好好学习,将来像先生一样,给荥川的人谋求福利。”
她回头,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然而,他们并不懂宋井桐,她从来不像成为宋惜日那样的人,从来。其实,李婶拥有李叔这样的丈夫,足以骄傲一辈子。李婶这一生都没有要孩子,李叔不曾为难过,争吵过。所以,他们全然把宋井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这点她是知道的。也因此,宋井桐对他们很尊敬,他们说的话多少能听得进去。
在绿荫大道上走着,淅沥沥的雨水打到伞上,平底的鞋子踩在水面,盈盈的水汽缭绕,像极了一副美轮美奂的江南美景图。景美,人更美。伞不够大,雨丝倾斜得厉害,回到宿舍时湿透了。一进门,陈玉书给她递了条干净的毛巾,悠悠跟她抱怨,“外边雨好大,我又没伞,回来的时候给淋透了,讨厌死了。”
宋井桐擦着头发,发丝摩擦的声音在阴郁的雨天显得格外寂静,“我帮你把伞买回来了,下回不用担心淋湿了。”
“谢谢桐桐。”陈玉书接过打开,是喜欢的类型,“好漂亮啊,我太喜欢了。”
李兮转过头来,眉毛只画了一半,还有一半没画,“桐桐,你在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把。”
陈玉书当即给了李兮一个白眼,“你不是有伞嘛,要那么多来生崽啊?”李兮本想反驳,陈玉书一句话堵死了她,“某人还不赶紧化妆,一会某某人看见某人真容,恐怕得吓死。”也是够了,大雨天的,竟然还有心情约会,不服不行。听到陈玉书的吐槽,李兮切了声,继续描眉。
宋井桐看这天气阴阴沉沉的,雨又大,便不出门了。一会李兮出门了,只剩自己和陈玉书,算得上安静,可以安心学习。把书放在桌面,只听陈玉书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桐桐,这伞多少钱?我转给你呗。”边拿出笔和草纸,宋井桐边说,“没多少钱,不用给我了。”
陈玉书没拒绝,从桌上拿了几个水果给她,当做对抵。宋井桐收下了,放桌上。
晚上七点多,天灰下去,淅淅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窗。宋井桐专心致志地看书,草纸上画了几个心脏构造图,不同的笔标注着相应部位的专属名称。桌上的手机嗡嗡地震了起来,宋井桐接起,那端,好听的声音略显疲惫,“我在寝室楼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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