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绝定定站了几秒,充耳未闻般绕道而行。这反应,与想象中的不符啊!怎么可能这么淡定,怎么不训斥她一顿,刚才不还是正义凛然的模样嘛?陈玉书百思不得其解,望着他的身影陷入迷茫。
晚饭在九点多开始,一桌子的菜,菜色齐全。温洳还特意下了碗面,黄橙橙的面上边扣着鸡蛋和肉丝,品相不亚于外面卖的。宋井桐微低下头,一闪而过的眸光被轻孱的羽睫掩埋。不得不承认,温洳真的很贤淑。
温洳把面端到了桌上,任谁都忽略不了她那满溢的期翼。她不想表现出来,可心里浓重的期待强烈得不由她控制,不自主地展露在所有人面前。陈玉书暗自悄悄地吐舌嘀咕,生气地盯着她。她呐,不待见温洳,是真的愈发表现得明显。
程向阳扭头看了眼宋井桐,她别开目光避了过去。他是想询问她的意见,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让程向阳拒绝了温洳的好意。终究,温洳是个女孩子,她不能让她如此的窘迫。可她,真的,忽然间不是滋味。到底为什么,说不出理由。
筷子递到了程向阳面前,可他却是在看着宋井桐。闻凯宏见此,笑吟吟地有意无意拍了下程向阳肩膀,“阳子,人家温洳小姐特意给你煮的长寿面,怎么也得赏个面子是不是?难不成吃点东西,还要问嫂子的意思?”他的笑意没淡下去,仍旧笑意盎然,“嫂子,你应该不会介意的是吧?”
那声嫂子,叫的是宋井桐。那话,暗藏玄机。往日里,闻凯宏叫她“宋小姐”,今天的叫法,跟虞清绝叫温洳“茹茹”是一个用意。
程向阳看了他一秒,才从温洳手里接过筷子。温洳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松开了筷子。她笑着,笑意不达眼底,看了都让人心酸不已。天底下,没有一个母亲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如此卑微,如果温夫人见着她这时候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心疼。
迷失在一个人的怀抱里,再也不会沉沦在另一个人予以的温柔中。她陷进了程向阳的笑容里,于是,哪怕他给予了他清冷,给予了她不屑一顾,成为她既卑微又怯懦的根源,她一如飞蛾扑火,明知那团火会把她烧得粉身碎骨,她也要扑上去拥抱他。挫骨扬灰,在所不惜。
掀起垂下的眼皮,宋井桐映入温洳的眼眸里。愧疚不是没有,负罪不是没有,抱歉不是没有,同样,挣扎更多。她深知程向阳不喜欢她,可她一再屑想他。她自知这样的她卑劣至极,对不起宋井桐,可她管不住自己。她不满,不服,不甘心。她不服气,凭什么宋井桐得到了他,凭什么不需要努力就得到了他?
温洳本性不坏,她只不过是抵不过内心,顺从了自己的内心。她何尝不痛苦,不纠结,一面挣扎着想要放手,一面不甘于她不费吹乎之力拿走了她想要的一切。
程向阳例行公事般碰了两口面条,夹起一小口,对宋井桐说,“桐桐,过来,试试。”
温洳喉咙动了动,干渴得暗哑,嗓子冒烟般的疼痛。也许,真的只是嗓子不舒服而已。
一顿晚饭,将将十一点半时结束。大家伙心有灵犀地撤退,连同榆木脑袋的陈玉书都会了程向阳的意。她笑着跳上了虞清埘的车,摇下车窗招手,“那行,男神,要记得早点把我家桐桐送回学校哦,不然一会儿封寝室了可就进不去了。”
程向阳以人多车挤,坐不下为由,说跟在后面单独送宋井桐回去。可是呐,这些个人,怎么听不出来的其中用意?
李兮噗嗤一笑,后座的她揶揄陈玉书说,“傻不拉几的,回不去,男神能让桐桐睡大街不成?”讲完,李兮暧昧一笑。嗯,笑容真的有些猥琐。
俞雯拉开后车座的门,一阵风灌进,陈玉书看了看前边的副驾驶座,“雯雯,你就坐到前边去呗。刚好我困了,想躺着打个小盹儿。”吃饱就犯困,用李兮的话来说,不是猪是什么?
她微僵持了会儿,在陈玉书撒娇眨巴眼的攻击之下,认命地关上车门去到副驾驶座上。虞清埘冷不丁的一瞥,俞雯打了个寒颤。扣安全带的手微抖,只消不到三十秒的事,她用了一分多钟。只因,虞清埘冷峻的眼盯着她,她不由得紧张。
轻一笑,却毫无笑意,虞清埘问,“你很怕我?”口水吞咽了下,明显是的。虞清埘一踩油门,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房子里只剩几个人,温洳在门口换鞋时,虞清绝到了她旁边。沉闷的气场,身影笼罩,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疏离,可这才是他真正的面目。“走,我送你。”
换好鞋,温洳到底还是回头看了眼。那养眼的倩影,使得她眼睛生疼。程向阳端着碗筷进厨房,宋井桐就在桌边擦桌子。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似相处了大半辈子才有的默契。虞清绝追随着她的视线,然后又不轻不重地重复了一遍,“走吧,温小姐。”
一路相对沉默。已是夏季,空气中残余着白天阳光照射土地的热气。明明不冷,温洳却抱紧了手臂,感觉到了寒冬的恶意。到了门口,掏出钥匙插在钥匙孔时,微一旋转,她忽然停住了动作回过头。逆着光,路灯的光线照射在温洳的脸上,不太真切。
她眨了下眼,眼睛向下望着脚尖,“谢谢。”她又说,“其实,我知道,你只是可怜我,我懂的。我也知道,这样子的我,真的让人喜欢不起来。”
温洳没有勇气去听虞清绝的话,她逃也似的进了房子,关起了门。看着那扇关合的门,虞清绝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才原地返回。
别墅的厨房里,两人站着洗碗,萤火乖巧地趴在门边,画面温馨美好。程向阳转身放碗碟到橱柜,回去时却拦腰搂住了宋井桐。洗碗的手微怔,身体僵硬地板直了。她没有转过头去看他,却感觉到了他下巴搭在她颈窝时,喷张的温热气息。
程向阳双手搂在她的腰间,埋在她颈窝,闻着她头发淡淡的清香。那是一种幽香,不浓烈,不带有任何的侵蚀性。他闭上眼,睡着了般梦呓,声音低低的富有磁性,犹如催眠。“真好闻,用的什么香水?”
宋井桐不语,伸手关掉了水龙头。
程向阳睁开眼,“怎么了?”他问。
宋井桐不答,他从她回避的态度里知晓一二。程向阳扳着她的肩膀,使她视线与他正对。“不管发生什么事,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他那么坚毅的看着她,捏着她的肩让她记住他说的每一句话。“我愿意宠着你,无限制地纵容你,那是你值得。任何人,你都无需去管他们的看法,包括虞清绝他们也是一样。”
他的所作所为,宋井桐全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越是对她好,越是沉重得让她受不起。她黯然,“程向阳,我……”只是喊了他的名姓,又说不出来了。
程向阳抱紧了她,大掌覆在她后脑勺上,揉搓着她的发丝。“傻子,你想说的我都懂。”他亲吻她的额头,呼吸拨动额间细碎的绒毛。“你真是个极度不安的人,外表看起来那么独立,遇到事情时,惶惶不安。又惶恐,负罪感又重,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像其他的女孩一样任性一点?”
他夹着无奈叹气的一句话,重重砸到她心里。她真的很容易愧疚,因不记得他的生日愧疚,因程向阳对温洳冷言冷语愧疚……不管是因自己还是因为别人,只要有一丝一毫牵扯到她身上,强烈的自责铺天盖地而来,吞噬了她。她又很不安,所以总是支起盾牌,保护自己免受伤害。
她的性格,源于教育吧。宋惜日自幼便告诉她,人要有强烈的责任感。一经有人因自己受到伤害,要主动认错,承担责任,不容逃避。于是,她总在别人受到伤害后,不管是不是因她而起,只要目睹了,便把起因往自己身上想。也许这是一种病。
程向阳抱紧了她,叹息,跟她说道,“我知道那样子对她是我的错,可是你想想,如果我对她有说有笑,你觉得那样子对她好吗?”揉了揉她头发,话里有听不出的沉重。“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温洳对我的想法。桐桐,我怕你吃醋,怕你不开心,你知道吗?桐桐,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
她深感无力,真的。哪怕程向阳直接吼她,指着她的鼻子告诉她:我为什么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你现在愧疚个什么!她也不愿他那么耐心地哄着她,宠着她,一字一句跟她细细碎碎地解释。这样的温柔,她怕自己还不起。亦怕,自己要不起。
宋井桐不轻不重地点点头,他嘴角嘬起几分浅笑。眼睛神采奕然,一丝不可言语的情愫。他轻轻凑近她,彼此呼吸交错。
低头,萤火咬住了他的裤脚,两只大眼睛凶残的盯着他。程向阳哭笑不得,“桐桐,我们把萤火关进房间里好不好?”宋井桐不回他,答案自然是不可以。于是程向阳改口,灼热的气息吐在她耳蜗,暗含暧昧,“那我们到房间里去?”
宋井桐弯腰,抱起萤火在怀里。一看,没戏了。他发誓,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一定提前把萤火锁起来,不然真的坏事。他盘算的表情,落入宋井桐眼底。以前不觉得一个男生可以用幼稚形容,直至遇上他,她将这个词用了很多遍。真是幼稚呐,居然跟一只狗争宠。
嘴角清浅的笑,宋井桐靠近他,清冷的眼含着几分羞涩。她一吻,落在了程向阳的唇上。他微怔,却在她将要离开时,眼疾手快地将大掌覆在她脑袋上,加深了这个吻。
什么叫虐狗?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虐狗。萤火在两人中间,无辜得左右不是,可怜巴巴地小声呜呜。这可叫它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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