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追上她,手颤巍地向她脸庞伸去。宋井桐受惊地狠狠推开他的手,男生看着她泪目的脸,缓缓地递了一张纸巾给她,“学姐,你不喜欢我也不要哭,女孩子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她一扫而过。这样温柔善解人意的男生真的让人心动,可惜,她的心僵硬得似铁。“谢谢。我没有为你而哭。”即便残忍,她还是阻断了男生的自以为是。眼睛一眨,泪水滴落,眼眶却已干了,神色如常。
宋井桐头也不回地走,后面的那一道视线追随,她再无暇顾及。
满城风雨欲来,大抵就是像她这样的。风平浪静地活了十九年,从未如此频繁地暴露在众人面前,成为众矢之的,而上了大学之后,她平静的生活、自在的小天地一再失控。命运仿佛跟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后来她才知道,这只是不足一提的一小部分,惊涛骇浪才在后头。
告白现场的视频传得满校风云,贴吧再度炸锅。没等宋井桐走回到宿舍,路上几个女生拦截了她的去向。她被逼到绿荫道的一棵树后,路灯照射不到,月色穿透不过这严密的树叶,阴暗得脊背生凉。
她比那些女生高,为首的一个女生需要昂起头来看她。即便如此,女生那高傲仰着下巴发狠的姿态很是嚣张。可笑的是,她反倒说,“喂,你叫宋井桐是不是?”能准确无误地拦堵她,早就已经把她底细摸清了,问话多余。她冷然的表情激怒了女生,“听说你很嚣张,我倒是看看,一会儿你张狂得起来吗?”
嚣张的人从来不是她,眼前这个义正辞严的人的嘴脸,莫名的可笑。
那么狗血喷头的剧情,居然会在大学里面出现?不是倡导素质教育的么,怎么还会有这么幼稚的行为?
她临危不乱,低头睨她,“我想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买单。我劝你最好就此打住,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她笑,也不知道是轻蔑是不屑还是威胁,“否则学校予以退学处分,到时候,得不偿失的是你自己。”
她又扫了眼跟在女生身后,装腔作势的那些人。听及她的话,所有人明显地打退堂鼓。宋井桐忽然有些阴暗地嗤笑,推开拦住她的人淡定地往前走。
“站住!”女生追到她前面,扬手就是一巴掌。宋井桐准确地在半空中擒住她手腕,不屑一顾地一甩,女生一个踉跄。站稳后指着她骂,“你别以为你一句话就能把我们哄住了,我告诉你,我们这么多人,到时候一人一句,你以为谁信你?”
宋井桐眸子一点一点冷下去,如果她把她的沉默和忠告视若怯懦,因而得寸进尺,她会让她为她的自以为是的伤害付出代价。
“呵,你真是天真过头。”她凑在女生的耳朵里,温声慢语比威胁更有压迫力,听得女生不由攥紧了手,浑身发抖,腿软得无力站稳。宋井桐边笑边撑稳了她,那笑容简直就是一朵生长在黑暗地狱上的曼珠沙华,“就凭我是荥川市的女儿,单凭这一点,我就可以轻而易举踩死你,跟踩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你说,是不是?想不想试一试?”她第一次发现,原来权力这么有用。
言罢,宋井桐抽开手,女生顿时软在地上。跟着的女生过来扶她,她才站稳,眼中带恨看着宋井桐。宋井桐不以为然一笑,抬头看了眼监控,女生顺着她的目光向上,脸色骤变,仅剩的一点跋扈的气焰顿时全灭了。“你早知道了,算计我们是不是?”
她置若罔闻,一双冷色的瞳眸里没有温度,“得饶人处且饶人。走吧,这回我不跟你们计较,但是听着,不会再有下一次。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别人不惹我最好就是相安无事,惹急了我,我不介意加倍奉还。”
沉静的她就像魇足的狮子,慵懒温驯地躺在大石头上晒太阳。但是,狮子终究是狮子,不要因为它片刻的乖巧而被那表象欺骗,因而要凌驾于它,那么它会让侵犯到它的人知道什么叫尸骨无存。正如不能去触碰龙的逆鳞,不能去挑衅一只狮子一样,她就是这么一个人,骨子里不容侵犯。
女生气急败坏地诅咒,在她身后冲着她喊,“宋井桐,你那么骄傲自满,狂妄自私,喜欢你的人一定都会离开你的,你绝对不会幸福。因为你,根本不配任何人喜欢你。”
本该是不痛不痒砸在棉花上的一句话,却使得她脚步一顿,身形晃动了一下。她笑,却没有转过身,声音随风传导而去,“但愿你等到那一天。不过怕是要让你失望了,你永远不可能等到那一天。”
女生被堵得哑口无言,看着她的背影有火无处发。半道上,她越走越气,“可恶,气死人了!她宋井桐算什么,凭什么威胁我们?”可是,她忘了,威胁人、恐吓人的是她自己。
其中一个跟着过来为虎作伥的人声音弱弱地劝说,“算了吧,她又没有得罪过我们,我们别找她麻烦了,万一……”女生即刻收了声,两米处的路灯底下站在一个人,浑身疏离的气息让人颤抖。
见同伴突然不说了,直勾勾看着前方,女生顺势看了过去。表情微变,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上前告状道,“程少,她那么不知好歹,冷血又凶残,根本就不配你喜欢。”她说完就发现自己不应该说这话,那犬马厉色的眼睛透出犀利得吞噬人的寒光,她不由的吞咽口水,后怕地退后两步。
程向阳冷酷的眼神寒光惊乍,无需半点伪善的掩饰,“纵使她万般不好,也容不得你诋毁一句。滚,万一她出了什么事情,绝对算到你头上,所以你最好老实点别惹事端。”
凭什么都推到她身上?日后有什么好歹都是她的错,第一责任都是她?女生不服又不敢言,低着头嘤咛,“程少,我没有。我只是……”
他面无表情地打断,眼梢眉目无半分动容,仿佛看破了这些伎俩,“我可不相信你的眼泪,对我没有半点作用,你要是愿意,不妨我找人过来看你哭。”他一嗤笑,全然没有怜香惜玉的动向。女生在他这声笑中,识趣地打住了,几乎是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月色皎洁,月光如水,他的表情却夹了晚风的凉意。程向阳摸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向阳?”难掩的欣喜,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后才说,“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你向来不给我打电话的,我有点不敢相信是真的,现在还在懵的状态。”
那喜形于色全表露在欣喜的言语之中,有不可置信,受宠若惊,更多的是难言的激动。她甚至抱着期待,等待着他开口。只听他说,“温洳,管好你的人,要是再有下一次,不会是警告那么简单。”
程向阳无情地碾碎了她的欣喜,透骨的寒凉从脚底流窜到身体每一处,她不由地抱紧双臂,企图以此获取一点温暖。眼泪不争气地涌出,她觉得委屈而又莫名其妙,她什么都没有做却平白无故的遭受如此冤屈。倘若是别人她可以不在乎,可是那个人是他呐,她心心念念的他呐。“告诉我,我到底做了什么?你不说,无故诬赖我,我不服气。程向阳,难道我温洳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愣了片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几个字,“难道赵雨琪不是你的人!”
温洳恍若明白了些什么,难怪电话里她信誓旦旦地扬言说要给她一个惊喜,问了却又吞吞吐吐,躲闪不言语。
“好,我知道了。”她捏紧手机未曾挂断,强忍的汹涌的眼泪,假装漫不经心地笑着问道,“向阳,换成我被欺负了,是宋井桐找的人过来,你会不会也这么气急败坏地找她论罪?”问这话时,她感觉自己的心都绞痛了。
不给任何幻想和希望,他毫不犹豫,“她永远不会做这种事情。”
那绝对的信任,温洳就知道自己永远贪图不了。她竭力保持微笑,即便没人会看到她是否落泪了,她还是不敢让眼泪掉出来,隐忍着不断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那么你觉得,我是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我会做这么下流的事,对不对?所以你问也没问,轻易给我定了罪?”
她的这番话,他听不到。她对着嘟嘟响的手机在讲,回应她的是蔓延在血液里的绝望和机械的嘟响。
温洳打了电话给好友,没有责备她,只是说,“小琪,别干傻事。你知道我不屑于背后耍阴谋玩手段,更不想别人觉得我是那种背后用见不光的肮脏手段的人。”她几乎是没有情绪地又讲着,“小琪,我不想丢掉最后一丝的倔强,求你再别插手了。”
那边一顿,猜到了是什么事情。半晌,才闷声回道,“嗯,我知道了。”她还是不甘心,抱不平,“洳洳,你说这都什么事情嘛?你那么喜欢程少,凭什么那个宋井桐什么也不干,轻易夺走了他?我就是看不惯她,明明那么糟糕的一个人,全世界的人都偏袒她。”
糟糕吗?温洳在心里问自己一遍又一遍。她叹气,累得疲倦的撑了撑额头,手指捏了捏鼻梁骨,“我累了,有空再说吧。”她忽然想起了一些事,心事重重的她又开口补充,“小琪,过段时间我就要出国了,手续都已经办妥了。最近太忙了,忘了告诉你了。”
意料之中的反应,声音刺破了耳膜,可温洳怪不起来。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做的这些她没有办法指责。
“洳洳,你放弃了?”她尖声道,含着疏导,“我在回来的时候碰到程少,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他几乎每天从另一条道经过,然后站在楼下望着女生寝室。意味着什么,难道你不明白吗?他每天都在等宋井桐,每天!”
温洳默了几秒,久得女生开始催促她,她才缓神,“不,没有。只是我太累了,需要时间整理我的思绪。我想,等到他们彻底看清了对方,厌倦了暂时的新鲜感,那时候我会回来,他也会接纳我。”
女生不能理解她的思维,想不通她到底怎么想的。“你傻了么?现在才是最好的机会,他们已经分开了。洳洳,你这时候走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知道我教你趁虚而入是我不对,可是洳洳,你甘愿那么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么?”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别劝我,我已经决定了。”她的决定,从来都是独立的,没人能够让她改变。正如她,一无所顾地扑向程向阳是一样的。
她一意孤行,去意已决。那些劝告,终究成了耳旁风。她不明白,她这一去,更是不可能了。等到她再回来时,即便他只身一人,她仍旧走不进去。不,应该是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了。她那么多年的青春,活在了一场无疾而终的单恋之中,一个人唱着终究等不到结局的独角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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