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上有一份问卷,说,有一天,你与相爱过的他于茫茫人海相逢,你会怎样?有一天,那个你曾经恨不得把命都交出去的他,身边有了另一个需要守护的人,你又会怎样?是一笑泯恩仇,还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有个女孩的回答,最得心。那个人不爱他,我便屠她满门,若爱他,我便杀她。得心终归也只是得心,可试问有几个人能有这份孤勇和偏执。大多数人,不外乎远远望着,在四目将相对之际,躲到柱子背后,直到人群散去才敢再次现身。现实中,没有几人再有那份孤注一掷的勇气。
宋井桐被扯到隐蔽的楼道,楼梯口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隔绝了外面婚礼进行的音乐声。她愤怒地看着眼前的人,气恼使得她胸口跳动得厉害,“让开。”她毫无起伏地说出两字,话语的怒气却很清楚地表达出来了。“我叫你让开。”说了还没动,她走上前,动手去扯。
程向阳以自身的力气,压制住了她。他从半空中抓住她扬起来的手,另一只手带着她的后腰把她逼到了墙角,在她后脑勺要撞上墙时,他迅速抽开刚才抓住她的那只手去护,身体就以这样的姿势两人贴合在了一起。她偏头躲闪,一脸陌生的倔强,“很有意思?”暮地,勾起嘴角,不知是不是讽刺。
他的身体微微的一颤,墨色的眼徒然升起一股浓重的忧伤,那眼神让人看了不舍,隐隐作痛。他呢喃了一遍她的话,在她腰间的手用力了,紧得要把人捏碎。宋井桐也不吭声,更没有挣扎,在做无声的抵抗。
“我想你,你信么?”他看着她,嗓音间低沉而沙哑。
她依旧没有正过脸,脸向着墙的她说,“想我?堂堂承源公子哥居然说想我,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她都觉得自己此刻是无比的刻薄,那张嘴脸她自己都想撕裂了。“可惜,我承受不起。我有男朋友了,他正在外面等我,请你让开。”
程向阳望着她的眼要喷火了一样,怒气冲冲地望着她。他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中恨意滋生。看着她颤抖了一下,分明是害怕了。他松手,退开了一步,“你以为刚才我会打你,所以你害怕了?桐桐,你错了,就算我对全世界动手,也舍不得伤你一分一毫。我败了,败给了你。”
垂在两侧的手捏紧,指甲嵌到肉里头了。人是有血有肉的,不可能感觉不到疼,但她更愿这样子。确实,在他攥紧拳头时,她害怕了,身体最自然最本能地发抖。三年已过,她不太了解他了,可以那么洒脱地没有一个讯号就离开的人,在经年之后她已不确定他会不会恼羞成怒一个拳头打她。可是,能离开得那么干脆的人,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来扰乱她的心神。“三年前,为什么要离开?你知不知道,我……”在很多个夜晚,哭得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孤独又无助,却不敢让任何人看出一点脆弱。
她想,她一定疯了,不然怎么会纠结于莫须有的往事。她不该问的,也不该说的,把自己的痛苦敞开让别人看见,很光彩是不是?她再度捏紧拳,很用力,将纷乱的思绪一并赶走,“程向阳,你的话,对我没用,这话你还是留着对别人说。”她还是改不了口,脱口而出地叫他,习惯真是个可怕的存在。
她从他身边经过,打开那道关起来的门。门开了一道缝隙,就在她出去时,程向阳又一把拽住了她手腕,把她带到怀里。他双目通红,喷张而出的怒意夹着黯然的神伤,他逼问着道,“那好,你告诉我,这话我要留着对谁说?除了你,我还能对谁说?”
宋井桐拼命掰他的手,掰开一根手指他又缠上。她也气了,猩红着眼,有愤怒和难懂的情绪,“除了我,不管是谁都可以,总之你愿意是谁就是谁,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程向阳堵住了她嘴巴,不让她嘴巴里说出一个他不想听到的话。
纵然如此,他还是没有放开她,直至她没有力气再推开他,哭着流出了几行眼泪。她依旧是那副倔强的模样,咬着牙,倔得不肯服软。程向阳的心,犹如万箭过,疼得失去了知觉。他伸手抱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没有别人,一直都是你,至始至终都是你。”山风是她,明月是她,从来都是她。
宋井桐很不争气,一点一点沦陷,城墙成片的倒塌。她有想过,这样也很好,不再去纠结于他的离开,什么都不想投入他的怀抱也很好。她到底做不到,那个陪伴在她身边三年,关心了她三年的人,她万不能辜负。她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在已逝的年华里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程向阳,能不能求你,放开我。”
她本是清冷,话里行间永远都是给人安定的力量,放软语气的她,疲惫无力的她,不觉扎伤了他,从身体贯穿了一样。“好。”他应她,然而抱得更紧了,掺着毅然决然的拥抱仿佛要把她揉碎融入自己的骨子里头一般。“我想你,这是真的。”他说着松了手。
宋井桐没有回他,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她转身,脚步在目光触及远处的人时顿住了。季骅站在她和程向阳的正前方,握着手机的手垂在身侧,明显是要拨打电话找人,而要找的人是她。她回头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程向阳,他脸上的表情,她安心了。好歹,她知道,他不清楚季骅在身后,他不是故意而为之的。
不用程向阳解释,一个表情她就信了他,信他不曾导戏。可她,在他攥紧拳的时候,她害怕得要命。信任与不信任,了解与不了解,原来是会随着时间而消弭的,原来时间也会模糊一个人的判断力的。
不记得走向季骅的那一段路有多长,每一步她都走得艰难。她想勉强自己挤出一个笑,力气全然被耗光了,没能成功。于是宋井桐只有去扣季骅垂在身侧的手,“对不起。”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故无从得知里边到底有多少的无能为力跟歉意。或者,歉意更甚。
季骅带着她提前离席,整个人处于昏沉状态的她没有抗议,任由季骅牵她走了。
风灌进了车内,她恍然惊觉,竟又是一个秋季了。奔疾而过的车轮卷起路边的落叶,那些叶子像没有依靠的尘土,那么轻易就被卷了起来,飘飞再掉落。她的眼,像被刮起枯叶的风给迷了,眼睛朦胧了起来。但是,车扫起的风,怎么会迷了眼呢?
她看向驾驶座上正在开着车,一言不发的男人。她倒希望,季骅跟她要解释,哪怕是骂她或指责她也行。他只是默不作声,脸色很沉,又很克制隐忍。在她鼓起勇气开口时,季骅的手机却响了,这个电话打断了她的话。通话时间很短,她却没有心力再重新组织语言,因为季骅跟她说会展出了点事,他需要马上赶过去,准备一会儿的飞机,要是她还想留下来他让人……
话没讲完,宋井桐果断地接住了。她笑了笑,很是谅解和体贴,她说,“我跟你一起回去吧,至于雯雯和我爷爷那里,我打个电话跟他们说一声。”季骅扭头看她,她对他又笑了笑,然后望向窗外。她头靠在椅背上,车窗不太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脸。她感觉挤出来的笑,耗光了她的力气,那笑的内里虚假、不真实、苦楚,但很受用。
她怕亏欠季骅,好像亏欠早已欠下了,所以她只能尽力迁就,少欠一点。迁就一个人,真的太累了,累得脱下面具之后,一个转身掉入万丈深渊再也爬不起来了。这世间,有没有谁能靠着对一个人的感动,坚持到最后?
季骅的好友到酒店帮忙把行李带来了,顺便把他借给季骅的车开回去,“嫂子,我说你们都在一起了,怎么还开两间房呢?不过也是啊,我们老季是谦谦君子,尊重嫂子你的意愿嘛。但是我说嫂子,怎么说老季也是正当年龄的人,偶尔喂一喂,你也别总饿着我们老季是不是?”
宋井桐尴尬得不懂如何回话,好在季骅阻止了,很袒护地给圆了回来。她没有交流的意思,找了个借口去买东西,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百元大钞,然后连同手机和钱包都交给季骅帮忙保管。她去了挺久,规规矩矩地排着长长的队,就为了买又贵又不好喝的热饮。回来时,季骅的朋友不在了,季骅也刚把机票给买好了。
她拎着三杯热饮走过去,季骅给她接过放到一旁,“刚才你去买饮料的时候,陈玉书来电话了,催得急,我给你接了。”季骅顿了顿声,看着她脸认真而严肃起来,“是程向阳的事,他出意外了。”
向上的嘴角徐徐而下,她慌神了。季骅伸手握住了她,即便她佯装得面下平静,那一颤的身体早就出卖了她。每一次她都以为她伪装得很好,其实她的演技并没有那么高超,他早就看穿了他,只是他一直愿意等着她,相信总归有一天能等到而已。他何尝不是在伪装自己,明明不想她离开,他还是故作大方地摊出机票让她选择,他说,“选择权在你手里,你可以选择走或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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