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凄清,凉风习习。耳畔飘过匀称的呼吸声,夜色幽暗得沉静,仿佛万物都在酣然入梦。宋井桐却没有,如此恬淡的夜晚反而迟迟无法入眠。她不想吵到另一张床睡得正香的卡瑞,掀起被子,轻手轻脚下了床。
纵是已入秋,夜里气温很低,宋井桐也只裹了一件白色睡袍。黑暗的客厅一角,小台灯亮着幽色的光,光亮打在她戴着眼镜的一张脸上,道不明的迷蒙。她习惯了在睡不着的晚上找一些事情做,但不是到外头彻夜狂欢,只是做一些能集中思绪的事,比如看书。
时钟在走,清晰可听的滴答声。每当这时,认真去听的话,会听到白天里听不到的声音,这种声音里,没有喧嚣,没有虚假,没有烦躁。桌上手机屏幕泛起的光,与之出现的名字,打破了夜色的宁静。
宋井桐调小了声音,将震动改为静音,放在一边任凭它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几番才消停下去。不用想,她都清楚这通来电的意图,无非又是一些她听得耳朵生茧的话。她够烦的了,实在没有精力再应付陈玉书,没有好心情跟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当晨曦的光芒取代无边的夜色,卧室传来窸窣的动静时,宋井桐才意识到一夜过去了。合书起身的同时卧室门也开了,顶着惺忪睡眼的卡瑞被吓了一跳,特别夸张的大声喊道,“小宋,你一夜没睡么?”
她道了声早安,回说,“也没有,看着书时间就过去了。”她先一步卡瑞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一袋切片面包和一罐牛奶,她向卡瑞示意,卡瑞一下明白她的意思是早餐吃面包和牛奶,卡瑞自是赞成了,没有格外惊喜的一个早餐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如旧上课,繁重的课程让宋井桐把很多事情抛之脑后。上午课程结束,从解剖室出来,外面的阳光更加的耀眼。她在光的笼罩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抹身影小小的,头发及肩,比念书那会儿长了两节手指的长度。小小个的人在跟一个男生询问着什么,从侧面看,全程蹙着眉,两根清秀的眉毛拧成了波浪状。指路的学生同样因语言不通而郁闷,手比划着一指,问路的人往指的方向看去,只一刻,宋井桐看清了那身影的主人的面容。
宋井桐还来不及惊愕,对面的人已经跑到了她跟前,踮着脚尖怒瞪她,“打了那么多通电话,你是耳朵聋了没听到,还是眼睛瞎了没看到,不会回一通是不是?”几乎是咆哮而出,路过的人不禁侧目。
陈玉书吼完,眼眶顿时间就红了,大概是委屈。她一个人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在机场外等了三个多小时,一通又一通地给宋井桐打电话,不仅没有接她的电话,到后来再打,想发消息的时候居然关机了。有风且冻的夜晚,她独自在风中等待,孤零零的一人无比可怜。不会德语,英语水平又有限,陈玉书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宋井桐忽然明白了什么,看着愤恨、委屈的陈玉书无比的自责。她以为陈玉书又是吃饱了没事干打来找她不痛快,所以她才没有接,万万想不到她一声不吭过来了。她后悔得肠子悔青,当时接了又能怎样,大不了再让她说几句,万一陈玉书在这里出了点什么事,才叫她悔之已晚。
动了动嘴角,陈玉书却没给她机会,粗鲁地扯开包包拉链,把机票甩到宋井桐怀里。宋井桐才接住,她紧逼着道,“机票都给你买好了,你现在就得跟我回去,不回也得回。”
宋井桐低头看手里的那张机票,许久一言不发,只是喉咙哽咽了一下。离起飞还有两个小时,陈玉书分明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书书,你觉得我们还有见面的必要么?”她捏紧机票的一角,薄薄的一张纸此时沉甸甸的。她垂眸望着陈玉书,一股从内里散发出来的无力,“回去,你希望的事就能如愿么?”
陈玉书讨厌死了她这种态度,“有,当然有!不论你怎么说,你今天就得回去,不回我也要把你绑回去。”她耍横起来,真不亏是得到了李兮真传。
阳光并不刺眼,却把宋井桐晃得眩晕。她用仅剩的一点耐心,努力平稳自己的语气跟陈玉书道,“我们早就分开了,不是一天,不是两天,更不是一年两年,是四年。”期间,三年未见一面,不论多深的感情也该在时间的长河里冲得支离破碎了。她深吸一口气,胸口闷沉,连同呼吸都是纠痛的,“四年都过去了,什么都应该重新开始了。你想,这个世界上,傻傻痴痴的等待一个人归来的能有几个人?有,很少,几乎找不着。我从不觉得我的运气那么好,从不觉得自己属于少数人中的一个。”
宋井桐忘了告诉她,最先离开的人不是她。他要走,她去追,不远千万里追过去,舔着脸追过去,到头来恐怕也只是她自己自以为是的一场闹剧。
听她讲的话,陈玉书气得肺炸,“分开四年又怎样,你们不是都没有结婚,没有跟别人在一起,不是都挂念着对方,为什么不能在一起?那么多年来,男神对你是怎样,你心里一定比我还明白,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抛弃他,他做错了什么?好,你现在跟我说,你早就不喜欢男神了,他的生死与你无关,我现在就走,不强迫你。你说,说完我马上走。”
陈玉书愤懑不平的言语蛰伤了她,原来在别人眼里,她才是抛弃对方的人。可没人知道,她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至今她都忘不了,四年前她装出风轻云淡,弯着嘴角笑得僵硬的样子,她痛得心脏都空了个洞却一直佯装无所谓。她故作大方,故作淡然,一滴泪也没有流,很体贴很镇定地说着离别,仿佛仅是达成两人自然而然分别的决定而已。
面对温洳时,她的安之若素,从善如流全是假的。温洳迫不及待般向她宣称回来了就再也不会放手,她不是刀枪不入,她只是不愿意让外人来结束他和她之间的故事,所以她硬是忽略自己的感受,强硬着手腕去应对温洳。
她想让陈玉书知道,自己从来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可又觉得没有必要了。她痛哭过,伤心过,颓然过,都成为流年的往事。没有任何人可以坚强到无坚不摧,总有一个人、一件事是他的软肋,然而生活里,好像所有的人都很坚韧强大,因为都每个人都惯于伪装自己,习惯给自己戴上层层防护的盔甲。
手中的机票不会成为她的选择,与旧人纠缠不休,只会错过身边应该珍惜的人。她看了眼机票,舍不舍得的情绪在眼底得不到明晰,“就在昨天,季骅向我表白,我答应了他。”她撒了个谎,或许,她是在提醒自己,警戒自己。她没能说出生死无关,用时也无法直面内心,只能用谎言掩盖。
陈玉书的神情变了,由愤愤不平转为惊诧,宋井桐的目的达到了,可她没有一丝的高兴。她觉得自己能在下一秒心搐得晕过去,实际上,她让自己站立得依旧的笔挺,“吃中午饭了么,我带你去吃点,不着急回去的话多留几天。”她用很寻常的语气说,很轻松从上面的谈话中转到下一个,像是没心没肺的人一样。
听的人看她的眼神极其陌生,前所未有过的冷漠,其中又掺杂着满满的失望。宋井桐快要被那眼神吞噬窒息了,她呐呐地伸手去碰陈玉书被推开了,那张机票随着推开的动作挥向空中。陈玉书吼说,“不用了,我一刻都不想留!宋井桐,我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为你今天的决定。”
她迈开腿去追,犹如失去方向和目标而坠落的机票掉在她的面前。宋井桐停住脚步,弯腰捡起,这张机票让她又一次陷入万般艰难的选择之中。到底,她还是拿着这张机票打了一辆车去追陈玉书了。
宋井桐下车时正好陈玉书往机场走,她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机场航班动态信息不断更新,异国言语播报着证件丢失招领信息,来往的人成了会遇见终不会交集的匆匆行人。她与程向阳的交集,也本该像来往的匆匆行人一样,平行而过,再无交集,但事与愿违。
她走近陈玉书,即便她看也不看一眼宋井桐,当成空气对待,宋井桐还是坐到她旁边。那时候陈玉书带给她所有温馨的、欢乐的、温暖的时刻依旧让她铭记着,动容着,尽管这些年里陈玉书给她的不好回忆更多一点,她还是因为曾经的美好选择了不计较。对于一些人,值得不去计较。
沉默地坐在陈玉书身边,她望着红色跳动的德文,好一会悠悠地开口道,“我在这里生活了四年,有时候还是觉得自己融不进这个地方。可当我回到荥川,我发现,一切变化得实在太快,连同记忆里的样子都颠覆无几了。”异国他乡尚未熟悉,故土已陌生,人离家在外是不是都有这样的感慨与惶然?
陈玉书眼皮眨了眨,她听见了,可惜没能听懂里边深层次的意思:物是人非,所有的事都会变的,包括物,包括人,还包括情感。陈玉书扭头对宋井桐,只道出自己的想法,“如果你不打算回去,就别跟过来,别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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