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婚纱折叠整齐放于纸箱,婚纱上层有张纸条:抱歉,带给你伤害。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有人把婚纱礼定为女人这一生最重要的一件衣服,赋予梦幻、憧憬、浪漫、美满的寓意。世界上第一件白色婚纱,由那位至今仍为全球所知的女性穿着,白色的绸缎配以精美的蕾丝花边制作。人都有道,看到婚纱,让人莫名渴求,热泪盈眶。
宋井桐体会不到,昨日之事历历在目,仿佛是最大的一则笑话。她还说能陪自己经受的,仅一人而已。回想起,倍感讽刺。
合上纸箱,往事随之尘封缘落。宋井桐到厨房学习熬药膳,两份,一份减缓疼痛的,一份是有益于恢复伤口、淡化疤痕的。药单是找同医院的中医开的单子,药材、用量,详细步骤一一详明,但是宋井桐在烹饪这方面实在没有天赋,须有李婶在旁指导。
整只的乳鸽处理好内脏,装入瓦煲,配好剂量的药材一同入煲。李婶指导先用中火,煲二十分钟后转小火,而后文火慢煨。李婶忍不住,“昨天季骅那孩子把东西拿过来就走了,也不等你一下。水妞儿,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李婶尊重宋井桐的个人隐私,不会擅自乱翻动,自然不清楚箱子里的是什么。
扇着火,烟雾呛着眼睛,头也没抬,“没有。”的确没有吵架,连争吵都不需要。
她不想深入,李婶不便多问,却是看出问题了。季骅来家里时,身后跟着个女人,上一次那女人到过宋家。李婶斟了杯茶,之后退下去,等人离开后再去拾掇桌子时,发现坐着的慕筠脸色极其不好。不曾想,原来这女人是季骅的母亲。犹豫地瞥了眼照顾瓦煲的人,“水妞儿,季骅他母亲到鞅城来了,你见着没有?”
不冷不淡,甚至没有任何情绪的应了一声之后,避过不谈。个中态度,分明不愉快。李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试探着说,“上一次,他母亲来我们宋家,找老夫人谈话了。”闻言,稍许抬头,李婶见状补充,“就是去年,你回学校办理事情的时候。”
炉火熊熊,火星噼里啪啦。添了一块柴火,火势平稳。宋井桐忽然想冷笑,心里嘲讽得不行,季母一向自诩清高,背地里,跑到别人家里来给长辈施压。怪不得李家奶奶几次谈起季骅和她的事情时,慕筠神色总是如此蹊跷古怪,岔开话子。李家奶奶算是温良贤惠,知书达理的人,怎么女儿季母却生得那么强势不讲理。
正纳闷着,李家奶奶竟然出现了。李家奶奶是季骅外婆,季母的母亲,与他们的这层关系,着实渊源不浅。该纠葛的不该纠葛的,都扯到一块儿去了。该不该说,命运真的太会安排事儿了?
老人家的面子,宋井桐不去拂,只闷不作声。李家奶奶充当和事人,想来季母到医院那事儿老人家多少有所耳闻。“桐桐啊,昨天那事我听说了,已经帮你教训他妈妈一顿了。你知道的,奶奶喜欢你,还指着你跟季骅生个白白胖胖的小曾外孙给奶奶抱呢。他妈妈呐经我这一次,也认识到自己不对了,以后不会再那样了,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季母强悍惯了,哪里可能说一句讲得听?宋井桐不是傻子,不可能会相信,况是违心的话她一句不想说。老人家是慕筠多年的好友,相与甚久,行动不便都到医院看过慕筠一次。老人家没做错些什么,出于关爱自己子女才来解释的也好,怎么都好,气不能随便撒。不显山水,剥了个桔子,送到老人家手边,“您尝尝味道。”一笔带过,不加停留。
慕筠身体较之前几日,转好不少。主治医生道是有人陪着,情绪状况稳定,对身体也有益。宋井桐感激程向阳,不仅因为他陪在慕筠身边,更因为他善意的谎言。慕筠见他脸上负伤,尤为担心,他编造了个理由,慕筠才不知晓昨天的事。若是老太太知道了,定会忧心忡忡,不利于病情稳定。
然而,瞒不住,没有不透风的墙,医院的人有目共睹。闲来话资,堵不住悠悠众口。老太太愁眉不展,昏睡时,梦里迷迷糊糊惦记的都是宋井桐。
两盅汤,不同放。一盅宋井桐盛来喂慕筠,另一盅,搁在桌子。眼角睨到程向阳的侧脸,愧疚横生,遍布身体每个角落。她什么都没说,假装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心里在意的,隐隐作怪。那道疤好不了,成为她一辈子的心殇,每一次都剜着她。相信吗?世上有这样一种人,永远为世界所左右。她,归于这一类人。
程向阳喝着那汤,想说几句话,见到她只对着个后脑勺时,一切咽在嘴边。手背上红点的烫伤,自然入了程向阳的眼。关于她,总有千万分敏锐。厨艺长进,喝起来味道不错。她没给他下过厨,居住在一块儿的时候,在一起吃的早餐和晚餐都是他准备的,工作忙起来不能回去准备晚餐的话,他都会叫崔昊到固定的饭店取来送回去。时隔多年,吃到她动手准备的药膳,那个他宠得不舍得让沾染上一丝烟火气息的人,学会了这些。
吃完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多了样东西。宋井桐到洗浴间清洗碗筷时,程向阳跟了进去。抢过她的工作,买的那盒药膏塞到她手中。一如她不曾向他解释自己特意为他煲了烫一样,程向阳也没向她道只言片语。攥在手心,望着他挽着袖子认真冲刷碗筷的模样,好多记忆,奔涌而出。唇齿上下,简单两字,“谢谢。”
当空明月,月色何等皎洁。病房静悄悄的,宋井桐陪在慕筠身侧。老太太睡了又醒,被病痛折腾得不能安眠。宋井桐心疼,却分担不上什么,待咳完后,倒了呕吐物出来,她顺手拿起程向阳白日里读的诗经,想要念给老太太听,打发这漫漫长夜。
老太太点了点床的位置,示意宋井桐睡上来。乖巧又听话,在老太太面前,从来都是懂事体贴的。“囡囡…”一个称唤,已经耗去了太多力气。宋井桐言,难受的话别讲了,等嗓子好一些了,她陪她讲很多的话。心里无比明了,那一天,或许等不到尾。慕筠坚持,一字停好几回,沙哑难辨,终是道完一句,“什么时候,我能看到囡囡结婚生子?不管是谁,对我们囡囡好,我就满足了。”
作何回响?“奶奶,我想陪着你,难道你不想我陪你么?”都是说辞,陪伴能有几载,不到短短数月。婚姻的事,根本无法决定。
倦累的眉眼慈祥起来,宋井桐的撒娇,慕筠听进了心坎。无声的叹息,“我们不着急,慢慢来。囡囡那么优秀,会找到的。”只是遗憾,等不到那一天了。罗荼结婚时,不请酒,和宋惜日领了个证吃了顿饭而已,什么都没有。老太太见不到自己女儿穿婚纱的模样,将来她的囡囡披上婚纱时,也看不到了。人的这一生,会有众多遗憾,有首歌说:人生有很多遗憾,不用怕,还有未来。未来,慕筠期许不到。总是寄望未来,落影成空。
盈盈一笑,其中几分无奈,几分落拓?“奶奶,等后天我做完那场手术,我们去楼下散步吧?你不是说,你想去走走吗?”身体虚弱,走不了几步路,慕筠好久没有出去走动了。宋井桐的计划很多,她说,“楼下花坛的大丽菊开了,可好看了。奶奶你最喜欢花花草草,后天我就带你去看。”约定,就此定下。诺言,总是不轻易能够实现。
曾经山盟海誓,海枯石烂,地老天荒,绝无仅有的实现了,更多数的是腐朽变质。所以,人们总有言道,不能百分百肯定的,不要承诺,矢口而出的许诺,会让人信以为真。可是,如若一人有心许诺,而再无机会营运,此番,何由?
难度极高的一场手术,三位医生联合操刀。在去手术室前,宋井桐专程去看老太太,在老太太额上亲了一口,道出来就陪老太太到楼下看花。慕筠努力振奋着精神,还对她说了一些话,让她专心致志动手术,别分神记惦着自己。一笑从容,一眼云烟,如果能够预知天机,宋井桐绝对不会离开。
八个小时的手术,较之以往任意一台,更为严谨缜密。容不得一分差池,半分闪失,每落一刀动一步,小心谨慎。正午太阳高悬,傍晚夕阳悲凉,天亮走到天黑,一场持久对抗的手术,以圆满落幕。灭菌手套尚未来得及摘下,见到程向阳神情严肃地站在手术房门前的一刹,心莫名的慌了,太阳穴突突地跳,旁边医生说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
如何走进程向阳的,短短几步路,似乎走不到尽头。程向阳抬头望着她,眼眶之下,一片寂色。他捏紧她的肩膀,隔了好久,吐字缓慢而凝重,“桐桐,在我告诉你之前,先保持镇定。”张不开口,唇瓣动了动,心,慌得不能自抑。程向阳望进她一转不转的眼睛,“奶奶她,走了…”
有种悲哀叫,拼得面包,失去所爱。还有一种苦涩叫,为他人铺得前路平坦,遗失自个康庄大道。用尽全力拯救了别人,拼尽所有去挽救别人的生命,到头来,救得了别人,失去了至亲。不愿相信,她只当在跟自己开玩笑,斥喝着道,“程向阳,你胡说,才不是,才不是呢…”说完,连她自己都骗不住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大庭广众之下,哭得凄凉,哭得一脸凄清。同手术的医生,都不明所以。手术不是好好的值得开心的么,怎么转眼成了这样?不觉明历,不敢上前。世界轰塌,环抱着膝盖蹲在地上闷声哭得像孩子的人,程向阳一下下的揪痛。他蹲下身抱住她,喉头微梗,“别哭,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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