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五躺在青松下，沉静得一如生前。
黎沐看着他，却已再难沉静。
“当年在军中，他便随着我。直至我投身东厂——这见不得光的地方，他也一直跟着我！”黎沐咬着每一个字，沉沉道，“他死在这里，我不至于让他白白而死！”
“可是，那些死去的村民呢？他们就可以白死了么？”黎沐的身后，冷泉悄然而立，“若非我的人到了，跑下山的人也未必会有活路吧！”
“所谋者大，就不得不有所牺牲。”黎沐头也未回，却冷冷哼了一声。
“原来如此。”冷泉低低叹息道，“一柄血龙剑，果然让人疯狂呢！”
“你知道什么？”黎沐冷冷喝道，“这里的人……”
“叔父！”冷泉的轻唤，突然打断了他。
“叔父！”
这两个字响在空中，竟仿佛突然推了他一把。
黎沐心里突的一动，眉头却迅速跳起。
“叔父二字，切莫再叫！”他仰起头，厉声道，“令尊在朝堂之上欲致我于死地，故人之谊早断。”
“平心而论，父亲确实太过冷酷。只是当年北击瓦剌，叔父纵军杀害平民达千人，即使是敌方的百姓，不觉得太过残忍么？”冷泉的声音依旧温和，声音里却透出了锋芒。
“残忍？”黎沐低低重复了一句，忽然大笑，“是啊，人人善良，为我行恶。天下的恶事，莫不都被我做尽了么？”
“当年先帝面前，朝堂之上，叔父亲口承认，难道还有错么？”冷泉此时，颇有些咄咄逼人。
“这些话，都是你父亲告诉你的吗？”黎沐望着他，眼神忽然带着轻蔑。
“不错。”
“也只有你父亲这样的呆子，才会把看到的、听到的都当真！”
“什么！”
黎沐的笑声突然停住，缓缓的声音仿似是在教训一个晚辈：“冷泉，你可知世上的事，有多少是可以眼见为实的呢？”
顿了顿，他看着冷泉的目光突然冰得可怕：“何况，宁可枉杀，不可错放。这，本就是我们的职责。”
令牌悬在眼前，那么真实。
方才被静石骂为小卒的黑衣人却有一种如在云雾的不真实。
“怎么，亲眼所见，还有怀疑么？”使者沉着脸，低低地说。
“小人不敢！”黑衣人急忙低头，盯着那人的绛色披风，疑心却更盛。
掌柜的与那镇抚使还在远处谈着，静石虽将大队锦衣卫撤下一箭之地，却还留了数人与自己对峙着。这个锦衣卫，却堂而皇之地在那数人面前亮出主公的令牌，更奇怪的是，那数名锦衣卫却似视而不见，并没有一丝反应……
“你可是怕我诳你么？”似乎察觉了他的担心，使者低下声音，傲然道，“这支锦衣卫之中，我的人可不算少数呢！”
冷泉已走，从部下手中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看到那短短的一句话，黎沐竟然觉得手震。
他死盯着纸片上的那个花押，心头发寒。
那是无法伪造的。无疑，这确是主公的亲笔手令。
“主公的使者，竟然是他！”想起那个人，黎沐只觉得背心顿时涌过一股冷气。
那个人的存在，使得冷泉竟是时时刻刻在主公的算计中。
想到此，黎沐突然觉得担忧。
“毕竟，他是你的儿子啊……”仰起头，黎沐无力地叹息，“我终是无法绝情断义呢！”
他看不到自己的脸庞，此时竟突然显得苍老。
“叔父，为血龙剑之事，东厂扰民已甚，此事便当由我锦衣卫来做。一个时辰之后，如果东厂不撤退的话，我便也只好一战。”
回想方才冷泉的语气，那么柔和而坚决。
“真像他老子！”黎沐叹息，心底已是绝望。
他侧过身，唤过一个部下，低声道：“传令下去，我们撤！”
“什么？”那个部下惊得一震，“掌柜的，兄弟们仍堪一战。”
“不必多说！”黎沐却不再多言，只挥了挥手，神色已是一片灰心。
“是！”黑衣部下无可奈何地抱拳低下头去，却正好看到莫五的脸。
这铁打般的汉子，眼中也噙起泪水。
“他们撤了？”守望处，朱拱枢背着双手，淡淡的语气不知是欣喜还是担忧。
“不错，方才福教的探子亦有回报。”凌十三立在他的身后，紧握的双手一如他的眉头，“他这样的人也会撤退么？”
“那个人，凌叔似乎认识？”
“倒谈不上认识！”凌十三，“不过泥里藏针的暗器绝学，除了他，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他就是黎沐！”
“黎沐，杀生将军？”听到这个名字，朱拱枢不禁愕然。
“公子也知道么？”凌十三也颇觉得意外。
“我曾听说当年北军诸将中，最狠的就是他。当年朝廷与瓦剌大战，他斩平民首五千级以充军功，被朝堂上的诸君子论成死罪。不想他却在东厂中活了下去！”
“其实平心而论，当年黎沐屠杀平民，也属不得已。”凌十三突然道。
“哦？”朱拱枢转过身，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怎么说？”
“虽然我不曾在北军，当年之事，凌某也颇知道。据说大战正酣之时，黎沐所部孤军深入，正遇上瓦剌部落，瓦剌民风强悍，民与兵之间，本来并无太大区别，那些瓦剌人率先发动攻击。因而所谓屠杀，不过是黎沐的反击而已。以杀生将军之名，反击自然不留活口。可惜朝堂上的大人，智不及此。”
“他们未必想不到这个。”朱拱枢忽然冷笑，“只怕是不愿想到。不然，战场上杀人，纵然有罪，焉能论成死罪。”
听到这话，凌十三心头忽然一凛：“不错，黎沐怕是遭人陷害。”
“这人能忍辱负重，在东厂偷生。这番坚忍，着实让人敬佩！”朱拱枢叹了口气，语中竟透出敬意。
“所以，他竟会退去，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凌十三亦叹，只是语中却有担忧。
“是因为锦衣卫吧！”朱拱枢淡淡道，“这支锦衣卫，是否就是杭州城的那支？”
“福教弟子，俱是被弓矢所伤，应当错不了。”凌十三望向山腰，若有所思，“这些人的头领，似乎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呢！”
“凌叔，”朱拱枢却似没有听见他的话，突然道，“我忽然有个想法。”
“什么？”凌十三诧异地抬起头，公子那熟悉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显得陌生。
朱拱枢转过身，带着冷酷的微笑，讲完了他的计划。看着凌十三的震惊表情，朱拱枢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公子，若然如此，夫人和公子又将如何？”
凌十三的焦虑声音中，朱拱枢知道这个“公子”指的是江雪寒。
“他们不愿跟我走，我又能如何？”朱拱枢淡淡地叹息，语中似有一丝遗憾，“我只好一个人去继承父亲的理想。”
“可是……”
“凌叔，”朱拱枢转过身，注视的眼神中透出逼视，“他们自有他们的生活，我不强迫他们，但他们也绝不能让我放弃走我的路！”
“是！”看着公子的绝决，凌十三敛容道，轻轻闭了闭眼睛。
陪着公子走下去，这原是他不可更易的使命。但是，凌十三忽然怀疑自己的心底是否那么得坚定。
两人各有心事地沉思着，却根本没有发觉，身后不远处，一个人正施施然地走上山来。
(https://www.biquya.cc/id14652/8130235.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