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樗村村民三三两两地退去，何安和陈老大的尸身也由原先的几个大汉抬走。何六拄着拐杖走在人群的最后，不时的回望。他的眼中有不安，以及不甘。
“日落之前闭门不出，我就保证你们的安全。”
这样一个承诺，实在无法让他放心。但何六唯有无可奈何地看着村民们接受了这个承诺，仅仅因为说话的这个女子，正是福教的大小姐。
“唉，福教！”何六在心里喃喃着。
在江南，福教的势力确实可与朝廷争锋；老百姓惹不起的东厂，福教却是惹得起的。
但，如果日落之前，东厂杀上来呢？何六不住地回望，仍是忧心忡忡。
但，他已是无可奈何。
“想不到这样就能让村民退去，福教的势力当真不可小觑。”朱拱枢负手而立，语气中有警惕，也有不安，“但你怎么知道日落之前，福教的人必定来到？”
“因为我在这里。”司徒红叶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容置疑地道。
“大小姐出走，确实是件大事。”朱拱枢却显然地并不相信，“但找你的人不会知道你在这里，就算知道，你又如何料定他们今日必定会到？”
“我在这里，已有十日，九叔怎会猜不到呢？而十日之内，找我的人若不能到此，怕没法跟九叔交代吧！”这些理由，司徒红叶却不打算解释，她只冷冷地一笑，转过头去。
转过头去，却正撞上江雪寒的目光。
心头，似乎颤了颤。
司徒红叶望着那双乌瞳，江雪寒，该是明白她的猜测的。但他深远的目光，其中的意味，竟让她猜不透。
“我又何必知道？”司徒红叶忽然恨恨地回过神来。
“司徒姐姐，谢谢你！”江雪寒的身旁，小秋红着眼睛，却对着她微笑。
她却没有理会。
“江雪寒，”司徒红叶冷冷地道，“我不想救你的。”
江雪寒却没有说话
“我想杀你，却不想趁人之危。”
“司徒姐姐！”
她伸出手，挡住了小秋的惊惶，决然道：“江雪寒，下山之后，我会给你一个选择：告诉我指使你的凶手，或者，让我杀了你。这段时间，你正可以考虑清楚。”
黎沐端坐在一块青石上，倚着一株老松。一缕阳光正照到他手中的玉脂杯，折射出五彩的光华。
仰起头，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围困一个小小的村落，却得来这样的闲适，是他自己也想不到的。
他端起身旁的酒壶，又倒了一杯酒，目光斜斜望向远处枕在山梁上的樗村，又扫过身后的黑衣人，满意地笑了笑。
前后两条山路都已被他的人死死地守住，而山梁两侧的山壁陡峭异常，樗村中的猎物，已是插翅难飞。
这一条路上有九十个人，九十张刀，一个人的武功再高，也绝对经不起盘肠血战。以一敌百，从来只在传说中存在。更何况，突围的人，是要活，而他正凝神等待敌人的部下，却都是不惧牺牲的死士。
黎沐又抿了一口酒，得意地笑：樗村的村民，应该已有所行动了吧！
他自信地仰头望着，两条人命与东厂的名号，一定可以让那些惊恐不已的农人把他的猎物逼出来。手无寸铁的农人，绝对可以将天下第一的杀手逼得走投无路。只要……只要猎物中任一人心中还自命正义。
“所谓的正义，所谓的正义……”黎沐默默低语，神色突然凝重。
看着手中的玉脂杯，他忽然觉得一阵厌恶。他最喜欢用的，还是夜光杯，加上葡萄美酒，正是《凉州词》的味道，醉卧沙场，也正是他企望的结局。
“可是如今……”黎沐惨然一笑。
昔日，正是所谓的正义，将他打进了东厂，这永远见不得光的所在。
没有人，愿意活在黑暗滋生的所在，酝酿黑暗，并把黑暗继续铺张开去
“正义这种东西，其实都是虚的。只要目的正确，手段如何，有什么关系呢？”黎沐的脑中，响起当日在东厂大牢中，主公对他说的话，“东厂做的事，未必便是错的呢！你杀伐果断，正是我需要的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只是从前的日子，就算再留恋，也回不来了！
手中的玉脂杯被猛地摔到了青石上，黎沐的脸容忽然变得凶恶：“众人皆善我独恶，今日，就让我做个恶人吧！”
“掌柜的，”突然，一个黑衣人在身后行礼道，“等了一个时辰，似乎并没有人下来。”
“我们是不是招呼前山的弟兄一起攻上去？”另一个部下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哼哼，攻上去么？”黎沐转身看着不耐的部下，冷笑了一声，就不再说话。那两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也急忙闭嘴。
黎沐的心中，此刻却是无奈。
显然，他的算计并没有如愿，山上的猎物竟是不为村民所动。而此时他的手下，前山后山的人加在一起，尚不足两百。满天星雨，加上一干高手，这个数字，便似乎很不足够。
“唉！”黎沐叹气，若在昔日，他所能调动的人手，何止两百。
“掌柜的！”蓦地，一人飞身掠到他身前。
“如何？”黎沐看着满头大汗地莫五，急问道。
“附近的卫所并不卖帐。”莫五的脸色甚是凝重，“若无主公的号令，休说五百，他们连一个弓手也不会派出。”
“我的手令也不行吗？”黎沐的脸色亦沉了下来。
莫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同时压低了声音，道：“小的接到消息，主公似乎知道了郑公公的死讯。据说已有命令招掌柜的回去问话。”
“是么？”黎沐冷冷地笑了笑，笑声却无力，“他不相信我的辩词吗？”
“主公对掌柜的私自行动，似乎有些不满。”莫五望着他，眼神焦虑。
“私自？”黎沐叹了口气，突然跳下青石，一手搭在莫五的肩上，郑重地问道，“莫五，当日在军中，你便跟着我。你觉得，这些年我做的事，有错吗？”
莫五望着黎沐，在他的眼中竟然看到了疲惫。他的心中一颤，正欲开口，忽然，身后，一个黑衣人自山下匆匆奔来，神色颇为奇怪。
“掌柜的，山下，有一个人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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