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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湿的液体淌在脸上，纯纯的暖意。
“母亲的眼泪吗？”将醒未醒之间，江雪寒忽然忆起小时候，母亲抱着他逃出南昌城的情景。荒野中，母子无依，母亲抱着他，淌下的眼泪滴在他的脸上，就是这种感觉。
“娘！”低低地唤了一声，江雪寒睁开眼。
“江哥哥！”
面前，淌着泪的脸，却是小秋。
强忍着胸口的疼痛，江雪寒直起身子。看着小秋憔悴得眼早已为泪水填满，他想说的安慰忽然不知所踪。
因为话语能起的作用，实在太少。
所以他无声地张开双臂，轻轻将小秋拥在怀里。
这个从未有过的亲密动作，却让无声哭泣的小秋忽然啜泣起来：“江哥哥，爹爹死了……”
江雪寒的手臂不自觉地缩紧。这个无辜的少女，她无辜的父亲，无辜的人，却为了自己死去。
“天！你究竟要我如何？”他的心在痛呼，身体却忽然无力。
不知是小秋轻柔的发丝拂到他的眼，或是心中的悲意弥漫，江雪寒清澈冰冷的眼中，忽然流出泪来。
“凌叔，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朱拱枢站在葬花立帐的高地上，眺望着远方，心事重重。
正是清晨，天气竟是出奇的好。
凌十三的身旁，刑天门的四个少年，各自伏在合适的地形，仔细监视着进村的道路。阳光照在他们尚为稚嫩的脸上，那种光辉居然让凌十三觉得疲惫。
“虽然我们看不见，但东厂一定封锁了下山的路口。”凌十三叹着气，回应着朱拱枢的问题，“昨夜他们被满天星雨逼退，少时必定再来。”
“等他们再来，就必然会做足准备，是么？”朱拱枢看向那个院中，江母、葬花、司徒红叶立在阳光里，看来亦是心事重重，“可惜拱瑶身受重伤，不然，他的剑……”
“他重伤之下，还着急赶路，实是雪上加霜。”凌十三叹息，“幸好他的武功颇为奇异，伤势沉重，却还有出剑之力。昨晚，也亏了他。”
“但愿我这位兄长，可以早些醒来！”
“咦？”忽的，草丛中一个少年伸指指着下方，惊道，“快看！”
司徒红叶仗剑而立，在这小小的院中，她已立了一夜。
变故迭生，又有谁睡得着？
她的一侧，茅檐下，江母低眉而坐，一个被唤作小齐的少年正嘻笑着说话，似乎想逗她开心。而另一侧，葬花和另两个少年，正将之前服毒自尽的“人桩”扔回到那个洞里。小秋的父亲，一个满脸胡渣的中年汉子，也已被他们搬到院中。一座低矮的坟墓，就起在院中。
“江雪寒！”默念着这个名字，司徒红叶密布红丝的眼中竟不知是何表情。
昨夜，杀父仇人无比真切地站在了她的面前。如果江雪寒不是晕了过去，自己是不是会真的杀了他呢？
印象中最深刻的江雪寒，似乎还是南下途中那月余的相伴。回想着那张许久不见的苍白的脸，回想着血龙剑锋芒下那淡然眼神，司徒红叶的心中颤抖。
她拄着的剑猛地提起。
“啊！”她的身旁，江母敏感地呼了一声，神色紧张。
“你要做什么？”不知什么时候，葬花竟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哼！”司徒红叶硬生生地扭头看着她，“你怕我杀他吗？”
“确实有点怕。”葬花淡淡地道，“你不该如此。”
“什么？”司徒红叶冷笑道，“他杀了我的父亲，你却说我不该如此？”
“你的父亲，大概也希望他活下去吧。”
“你在胡说什么？”司徒红叶的声音更冷。
葬花不说话，只看着她，手中忽然多了样东西。
那是一支黝黑的铁管，闪烁着冷冷的光泽。
“满天星雨！”司徒红叶看着这无双的暗器，突地怔住。她仿佛回到了天福大殿，看着父亲微笑着，从自己的手中，接过这样暗器。“怎么会在你手里？”
“江雪寒确实杀了你的父亲，但你的父亲，却把这个塞在了他的怀里。”葬花似乎带了些笑意。
“不可能！”司徒红叶无力地退了一步，“这，怎么可能？”
“因为你父亲很明白，江雪寒不过是一柄剑而已。他并不恨他。”葬花盯着司徒红叶，思绪却也在回忆。
回忆那个黄昏的悬崖，回忆着江雪寒的话——“我杀人，也只是要保护人”。那孤傲的身影，似乎嵌在记忆中，再也抹不去。
“还有，……”葬花突然说了两个字，却又突然收住。
她忽然记起，司徒鸿业塞给江雪寒的，还有那块青色的布，写满了字的青布。可是，江雪寒只瞥了一眼，便将它收起。葬花的心底，虽然也有着一丝好奇，但是，江雪寒不想提的，她也不会提起。
“花姐姐！”
低低的叫声伴着开门声，小秋扶着江雪寒，走出茅舍。
“江雪寒！”司徒红叶看着虚弱的男子，浑身似是一颤，目光又锋利了起来。
江雪寒却没有看她，只侧过身，轻轻地，在江母身前伏下。
“娘！”他的眼中，居然流下泪水。
“寒儿！”江母的声音颤抖，一双手哆嗦着伸出，轻轻地压住儿子的头发，盲目中已是泪如雨下。
“娘！”江雪寒低下头，靠在娘亲的膝上，“孩儿做错了事，连累娘亲。”
“你错了吗？”江母摸着他的脸，哽咽道，“你为了我，已是太为难自己。是我连累了你啊！”
小秋、葬花与司徒红叶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母子相拥而泣，三人的眼中也早已湿润。
“为了你的母亲，就可以杀了我的父亲吗？”司徒红叶默默地想，心几乎裂成两半，
身后，风声忽响，朱拱枢与凌十三急急跑进了院中。
两人脸上均有焦急之意，但看到院中情形，脚步忽的停了下来。
“拱瑶……”朱拱枢的脸上顿时露出笑意，“你醒了！”
“拱瑶”，听到这个名字，江雪寒突地震了一下。抬起头，他看着朱拱枢，牵动着嘴角笑了一下。
“拱瑶……二哥，”朱拱枢整了整衣衫，郑重地行了一礼，“当日客栈中救命之恩，弟在此谢过。”
他的身旁，凌十三也跪了下来，恭声道：“凌某参见公子！”
他双膝尚未着地，手臂却被江雪寒扶住。
“将军大恩无以为报，这样的大礼，我是不敢受的。”江雪寒用力托住凌十三的双臂，声音中竟有着倦意，“希望将军也莫叫我公子！”
“嗯？”朱拱枢猛地一怔。
看着江雪寒的表情，他仿佛领会到了什么。激动的心情顿时沉了下去。
“眼前的这个人，是朱拱瑶，还是江雪寒？”
朱拱枢的心里浮起这个念头，思索着，竟不知是何滋味。
蓦地，樗村的方向，突地传来一阵嘈杂。
江雪寒扭头看去，只见一群熟悉的脸孔，正簇拥着走来。老人、壮汉、村妇、孩童，似乎樗村的所有村民都已聚在了一起。
白发苍苍的村长何六拄着拐杖走在人群的前面，他满是皱纹的脸因为愤怒而充血。四个壮汉，抬着两块门板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鲜血，自门板上的两个人身体中淌出，滴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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