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狂风骤雨,满地落红无数。
甘棠挎着竹镂雕漆的食盒,提起新换好的裙摆,小心翼翼走过青石路面,上了湖边的凉亭。
掏出手帕擦干净满是水渍的石桌石凳,然后端坐在那里,静静等待秦温谨下课。
自从那日过后,她每天中午一次不落的前来给秦温谨送食物,早已成为麓山书院的一道美丽风景。
起先,守门的大爷还翻一翻她的篮子,奈何她人美嘴甜,哄的老人十分开怀,后来只要看到是她就挥挥手放行。
秋闱临近,书院对学生的管束已经没有那么严格。
许多家世好有门路的学生,或者开始四处拜师,或者居家苦读,偌大的书院远没有从前那般热闹了。
甘棠等了好久,才看到了那道她日思夜想的挺拔身影,青色的衣袍,在同样穿着的人群当中鹤立鸡群,格外显眼出色。
“秦哥哥,我在这里。”
生怕他看不到自己,甘棠站起身,扶着栏杆不停挥手。
秦温谨同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不紧不慢走过来。
态度客气而疏离:“辛苦甘姑娘。”
顿了顿,又说道:“天气这么热,姑娘跑来跑去恐怕身体吃不消,要不还是……”
他还未说完,甘棠已经欢快地打断了他的话,俏皮的眨了眨眼。
“你猜昨日我去长宁侯府,有没有见到姜姐姐?”
“……”
秦温谨唇角动了动,苦笑一声,接过她递来的芙蓉糕。
他承认,甘棠精准的抓住了他的软肋。
他永远都无法拒绝任何和阿宛有关的话题。
甘棠见他没说话,自顾自接下去。
“我本来想约就姐姐出来的,可惜她被顾三爷带到骊山的温泉庄子上去了,听说需要五六日才能回来。”
甘棠垂下眼睛,竭尽全力遮掩住其中的泪水和苦涩,再扬起睫毛,已经又变成了满脸欢笑。
“秦哥哥放心,过几日我再去一趟,一定会想办法约姜姐姐出来。”
秦温谨想告诉她不需要了,不要这般委屈自己……
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舍不得说出口。
他太渴望见到阿宛了,哪怕只是说说话,甚至一个眼神的交流,都能抚慰他被相思煎熬到千疮百孔的心。
他承认自己很卑鄙,利用一个女孩子对自己的感情来获得另一份感情。
但他真的控制不住。
以后,除了婚嫁,他可以在别的任何方面补偿甘棠。
犹豫很久,他到底还是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好。”
甘棠酸涩的心刹那间被喜悦填满。
秦哥哥同意了,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她又可以多送几天点心,多见他几次面?
她从食盒底部取出一个小布包,献宝似的递到秦温谨眼前。
“秦哥哥,我看你装书籍笔墨的布袋有些旧,就给你重新做了一个,你看看喜不喜欢?”
秦温谨长叹一声,并不太想接过来,他实在不愿意欠甘棠太多。
刚准备开口推辞,一只手不由分说抢过布包,哗啦抖开。
“哈,这是谁绣的?又是青竹,又是仙鹤,还怪好看的。”
甘棠的脸顿时沉下来,气鼓鼓看向那人。
“陈煮鹤,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对面的少年十七八岁,微黑的肤色,眉目俊朗,笑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颇有些吊儿郎当。
“都告诉你了,我叫陈竹鹤,不是陈煮鹤。”
他把布袋对着自己比划几下,满意点头。
“嗯,这上面绣着竹子和仙鹤,跟我的名字完全吻合,配我正正好。”
理所当然卷了卷,收入自己怀中。
“你!”
甘棠气得要命,用力跺了跺脚:“又不是给你做的,你凭什么收起来?还能不能要点脸?”
陈竹鹤嘻嘻一笑:“谁抢到就是谁的,反正秦温谨又不稀罕,你给我,我用了以后定然天天念你的好。”
说着毫不客气的坐下来,捏起点心就往嘴里扔。
吃的风卷残云,就好像饿了好几顿。
秦温谨笑着摇头,满脸无奈。
这位陈大公子的爹可是指挥同知,娘是京城的富商,家里呼奴引婢,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却偏偏坐到这里来和他抢点心,难道……
他心中一动,细细观察陈竹鹤的一举一动,一个猜测慢慢浮上心头。
不过这种事,他不能够捕风捉影,还是等确定下来之后再说吧。
陈竹鹤吃东西的速度太快,甘棠左拦右阻,才勉强从他嘴里夺下来几块点心,气的杏眼圆睁。
“你饿死鬼投胎转世吗?吃东西都不带嚼的?”
陈竹鹤摸了摸后脑勺,一口白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爹吃饭就是这样,我随他。”
而后扬起漂亮的眉眼,压低嗓音和两个人打商量。
“我前段时间没事干,一个人跑到后山去玩,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秦温谨兴趣缺缺,礼貌询问:“什么?”
“一只白狐,浑身的皮毛没有一丝杂色,纯白的,漂亮极了!”
“真的吗?”
甘棠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你看仔细了?有没有看错?”
“我这眼睛,和老鹰比都不遑多让,那么大个东西我怎么可能看错?正好今日下午学院放假,咱们一起去捉白狐,如何?”
“好,我同意!”
甘棠一口答应,突然反应过来,赶忙看向秦温谨。
“如果秦哥哥不愿意,那我就不去了。”
秦温谨微微一笑:“天天读书,骨头都要生锈了,去山间跑一跑,舒缓一下筋骨也不错。”
陈竹鹤抬手,在秦温谨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古板迂腐,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就这么说好了,你们且等我拿上弓箭网兜什么的,咱们尽量活捉。”
秦温谨点头:“好,一刻钟后,咱们在后山汇集。”
后山山脉连绵起伏,树木茂盛,常有小型野兽出没。
三人决定只在外围寻觅白狐踪迹,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
“狐狸性子狡猾,感受到一点危险就会逃走,我们最好分头行动。”
陈竹鹤自然而然发布命令:“我和阿棠姑娘一组,秦温谨你自己一组……”
甘棠立刻打断他:“我才不要和你在一起,我要和秦哥哥一组。”
陈竹鹤瞥她一眼:“你懂什么?我会武功箭法好,万一遇到危险就能保护你。秦温谨他不一样,他能自保就不错了,你跟着他就不怕拖累?”
甘棠哑口无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飞快拖往一边。
“快看,那边有狐狸脚印。”
秦温谨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越发肯定,陈竹鹤很有可能对甘棠一见钟情。
陈家门风十分严谨,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
甘棠若是能嫁给他,也不失一桩美事。
他正想着,就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呼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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