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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事故

  胡半仙看到伍桂圆吓成这个样子,他知道自己的鬼话已击中了这个女人心灵深处最脆弱的地方,女人天生胆小,这是她们的致命弱点。于是他得意地对她说:“鬼也有好鬼、坏鬼,善鬼、恶鬼之分,你看过电影《聊斋》里面那些鬼没有?大多数生前都是遭人暗算、被人冤枉,然后屈死的人,所以变成鬼后他们也要当个正义之鬼,为弱势群体伸张正义,不知你住的房子是什么朝向的?”

  伍桂圆想了想,说:“我是临时来我丈夫上班的地方,玩几天就回去了,他们住的房子是坐北朝南的方向。”

  “哦,房子本身应该是没有问题,可能是那些房子修建在一些坟墓上,压住了鬼怪,活人与死人抢地盘了,死人在地下也不得安宁哦!”胡半仙越说越恐怖,将他知道的鬼怪故事信口雌黄,简直是一派胡言。

  “世界上真的有鬼吗?”伍桂圆半信半疑地问他。

  “那不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看到过吗?”

  “我看到过一次,是个怪胎,听说就是个鬼怪投胎的。”

  “你在哪里看到的?”

  “在人民医院的妇产科门口,好多人围在那里看,那鬼怪还会笑,过了没多久就死了,化着一股青烟,升上了天空。”

  “扯淡,肯定是吓人的。”伍桂圆不信地说。

  “信不信由你,我是真的只看到过这一回。”胡半仙装腔作势地将香点燃,焚烧着纸钱,对着天空做了三个揖,口里念念有词地说:“抬头看青天,我请师傅在身边,我喊师傅师傅应,我喊师傅师傅跟……”

  伍桂圆见他说起鬼怪来就没有个完,她却心里想着自己的梦魇怎么去化解?

  她急着问胡半仙,说:“仙师,我要回去了,你赶快告诉我解梦的方法,能不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胡半仙用卦象看了看书上的解释,他不满伍桂圆吵闹,就说:“你急什么急,急也没有用?要一步一步的来,我也只是想办法帮你化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没有作用全看你是不是缘分之人?”

  “怎样才算缘分中人?”伍桂圆小心地问他。

  胡半仙伸手去抓她的手,伍桂圆本能地将手缩了回来,胡半仙恼怒地说:“你把手拿过来我看看,我又不会吃了你!”

  伍桂圆不情愿地将手伸出来,让他抚摸着,左看右看,前看后看,胡半仙说:“我的意思是给你做一个墨线,用来驱鬼的。”

  “多少钱一个?”

  “随你的便,你愿意多一点就多一点,愿意少一点就少一点,就看你的心诚不诚了?”胡半仙最后一句话才是要命的,哪个来算命的人心不诚?心不诚她怎么会跑这么远的路来登门拜访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

  胡半仙一边将墨色的麻线搓成一圈一圈的,往伍桂圆的手上一套,给她戴上,他颇有仙风道骨的风范,嘴巴念诵着咒语,说:“天灵灵,地灵灵,桂圆媳妇心灵灵,菩萨保佑她日有所想,夜有所梦,一切毒蛇、毒龙、毒药,悉不能害;一切火难、水难、怨贼、刀箭、牢狱、枷锁、横死、枉死,悉不能害她。”

  伍桂圆听了胡半仙为她念的咒语,心里非常感动,就从自己的衣服里面,拿出五十元钱,递给胡半仙,诚恳地说:“仙师,这是弟子的一点心意,望你收下。”

  胡半仙微笑地接过钱,放在供桌上,他心想:这个女人还真大方,出手阔绰,比起那些又要祈求菩萨保佑,又舍不得出钱的人强多了。他根本不知道她的丈夫在煤矿下井累死累活干一个月,才只有三十多元钱的收入,而她却在这里拿丈夫的血汗钱用来求神拜佛,胡半仙也就利用这些愚昧的女人脆弱的心理,去装神弄鬼,骗吃骗喝,净说些好听的话,让她们得到一些心理安慰而已。

  伍桂圆给了他的钱后,心里觉得若有所失,她对胡半仙说:“仙师,那我现在就没事了吧?”

  “你和你丈夫这段时间还是要注意安全为好,要防火边、水边和车子。”胡半仙叮嘱她说。

  伍桂圆觉得五十元钱就这么几句话打发了,划不来?她还想多让算命先生说几句好话,听起来顺耳一点,心里也就踏实一点,她说:“仙师,听说你对生男生女有特别的研究,我想让你看看,我的第一胎会生个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胡仙师看到伍桂圆长得高大丰满,大大咧咧的样子,就知道这样的女人好骗,他笑米米地对她说:“你听谁说的?”

  “我听过路的人说的。”

  “哪个地方的过路人?”

  “就是街上一个赶牛的老伯。”

  “他是瞎扯淡,生男生女全是命中注定,前世带来的子女缘分,怎么可以改变呢?”胡半仙对伍桂圆说。

  “你就帮忙看看嘛,下次我给你多介绍一些算命的人来,保准你的生意更加兴隆。”伍桂圆生怕他不给她算命了,急着说。

  “那好,你过来。”胡半仙将伍桂圆带到里面的房间。

  伍桂圆走进来一看,房间里除了一张挂着棕色蚊帐的床铺,床头有两个床头柜,屋角放着一个小便桶,发出一阵阵恶臭,其它什么东西都没有,胡半仙到外面拿来一张凳子和一把尺子,严肃地对伍桂圆说:“你睡上去!”

  听到这话,伍桂圆人都是蒙的,怎么会是这样的情况?她头皮发麻地走到床边,往床上一躺。

  胡半仙眯着眼睛对她说:“脱掉衣服、裤子。”

  伍桂圆就像被人下过蒙汗药一样地听从了他的使唤,乖乖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裤子,然后睡到了床上,她最担心的事可能就要发生了?

  这是一张古老的床,床板的木材质量相当好,一看就知道是珍贵黄花梨做成的,一些家庭的祖上生活富裕,代代相传的床弟不但子孙旺盛,而且非常吉祥,常得祖荫。胡半仙家的床架上雕梁画栋,简洁大方,做工精细,油光发亮,看上去至少有上百年的历史。床沿上挂着这顶麻蚊帐,是一些富裕人家的招牌家当,既可以用来避邪,又可以用来御寒,还可用来遮羞。古时候的夫妻大凡不穿衣服睡在床上,外面的人就是走到面前,也只能看到人影在动,不能确定他们是怎样的表情?人只要没有碰面,就保住了自己的脸面,无论在床上做了什么?出了房门就可以理直气壮的不认帐,所以有些偷人的汉子,出了房门后,打死他都不认帐;有些没有偷人的女人却被冤枉,屈打成招的事例自古就有之,她们最后觉得无脸见人,逼得上吊、投河、喝农药的,时有发生,女人的贞节比命还重要,如果被人冤枉,那不是等于活活害死她们了。

  一个农村妇女织一床麻蚊帐要好几个月功夫,首先要将山野之中的麻割下来,去除叶子和中间的木棍,剥下皮麻,放入河边或井边的水中浸泡十天或半个月,然后从水里捞起浸泡好的麻,刮掉麻的表皮,用草木灰反复地踩、捶、揉,使麻变软,晒干后纺成麻线,再在古老的织布床上,随着织女那左右一来一往的梭子不断穿插,日积月累、岁月如梭,才织成麻布,再买几尺白布做帐顶,将麻布缝制成麻蚊帐,古时候的蚊帐钩很多人都没有见过,钩住两边蚊帐的蚊帐钩大多是用小竹子的枝节做成的,既牢固又实用。

  一床麻蚊帐如果保管得好,可以传几代人,一百来年修修补补还可以用。胡半仙床铺上铺的是竹子做成的凉席,伍桂圆躺上去屁股感觉虽然粗糙,但很凉快。凉席下面是柔软的稻草,稻草明显才晒过没多久,躺在上面很软和舒服。

  胡半仙对光着身子的伍桂圆并没有想像中对她有不轨的地方,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拿着一把竹子做的小尺子,在她身体的各个部位,量来量去,然后拍了一下她的小肚子说:“好啦。”

  还好,他差点拍错了地方,万一拍到下面毛多的地方就麻烦了。

  听到他的话后,伍桂圆如释重负,赶紧穿起自己的衣服,说:“怎么样?仙师,我会生男还是生女?”

  “你会生两胎,第一个是男,第二个是女。”胡半仙满有把握地说。

  伍桂圆一边扣钮扣,一边问他:“何以见得?你说话可要有什么根据?”

  “我是凭经验说话,做我们这一行的,天机不可外泄,你知道就好了,不要出去乱讲,鉴定性别可是违法行为!”胡半仙神态自若地对她说。

  “那我就回去了,谢谢你,今后如果你讲得对,我会来感谢你的。”伍桂圆说完,拿起自己的一个手提袋子,起身就要走出门外。

  胡半仙在背后用沙哑的声音对她说:“你回去后不要说在我这里脱过裤子,说出去对你们妇女的名声不好听,懂吗?”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伍桂圆红着脸,边走边说,她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不走就玷污自己的清白了,她还从来没有在丈夫以外的男人面前脱过衣服,说出去可是不得了的事,不知会有多少人往她脸上吐口水?

  伍桂圆一路小跑回到丈夫的煤矿,还好,丈夫没有下班,她赶紧打开蜂窝煤炉子下面的盖子,换了一个煤球,让煤火大起来做饭,在做饭的同时,她又洗了青菜,切了一点肉,准备饭熟了后就炒菜,菜炒好后就只管等着丈夫下班回家来。

  早晨上班后,彭新松与工友们高高兴兴地来到井下作业面,这是他们最熟悉的地方,四周全是黑乎乎的煤层,用电线扯起的巷道照明灯忽明忽暗,是电压不稳定的原因所致,彭新松告诉工友们开始打泡眼,一阵风钻轰鸣的响声后,他们又开始装炸药,随着“几声”轰隆的爆炸声,巷道里乌烟瘴气,伸手不见五指,只见尘土飞扬,久久不见浮尘降落下来,等灰尘稍微清净一下后,几个工友大声喊着彭新松的名字,彭新松躺在血泊之中,一块足足有几百公斤重的大煤炭砸在了他的下身,鲜血从他的脸上、嘴里、鼻子里流了出来,还有另一个工友还埋在煤堆里,工友们搬开了彭新松身上的煤块后,将他送上了井,其它闻讯起来的矿领导和工友赶紧用手将煤炭掘开,试图早一点挖出那个工友来,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努力,大家终于从煤炭中找到了那个工友,可惜他已经没有了呼吸,工友们将死去的工友拉到井上。

  彭新松被送到井上后,上面的人看到他还有呼吸,就立即将他送到了煤矿职工医院,医院立即对他采取紧急救治措施,呼吸机、输血管、止血带等全部用上了,他那个矿区的采矿队队长叫陈东,看到彭新松随时都有死去的可能,他立即报告碘着啤酒肚子的矿长说:“矿长,彭新松的老婆正好在矿上探亲,能不能叫她一起来照顾彭新松。”

  “你为什么不早说?肯定是亲人照顾比我们单位派人照顾更好一些,你去把她喊过来,要告诉她真实情况,免得她跑来大吵大闹的。”矿长的领导派头很足,手里还夹着一支烟,大声地对陈东说。

  在他们矿一级领导的眼里,死个把两个人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大事,按公伤规定办理死伤职工的后事就是了,只有死了三个以上或者更大的伤亡数字,那才是要命的。矿领导不但要负安全管理责任,有些连你平时管理工作中一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搞一个秋后算总帐,不坐牢也要被撤职,所以不出事就没事,一出事就什么事都来了。

  “知道了,我会把情况告诉她的,要她来照顾彭新松。”陈东说。

  经过一番紧急抢救,彭新松终于捡回了一条命,而与他一起作业的别一个工友,却再也没有醒来。煤矿职工医院的医生将他的遗体用自来水冲洗干净后,放进了简易的棺材里面,以便他的亲人来了后认尸时看得清楚一些。

  陈东一路小跑来到彭新松的房间,敲了一下他的房门,里面好像有人在动却又没有人答应,他大喊了一声:“你是彭新松的老婆吗?我是他的队长,你开一下门好吗?”

  伍桂圆明明在里面做饭,就是不开门,陈东想:天底下哪有这样脾气古怪的人?伍桂圆也是听了彭新松的话,不是曾经有家属来矿上,出事了吗?彭新松反复告诉她:“不要跟陌生人说话,特别是千万不要跟陌生的男人开玩笑,以免引起别人的误会,到时候你来矿上探几天家,就坏了名声回去,当丈夫的还要在这里上一辈子班,让我将来如何过日子?”

  伍桂圆还跟他开玩笑说:“你不是说如果能调到邮电局上班,戴一下绿帽子也无所谓?”

  “那是有些人为了到井上工作,千方百计想法子,与领导套近乎,连自己的老婆都奉献出去了,就是为了给自己图一个轻松,太不值得了。”彭新松说。

  伍桂圆笑他说:“你也太小气了。”

  “嗨,你还真的想红杏出墙咋的?小心我掐死你!”彭新松用他那挖煤的大手,威胁地在她的脖子上试了一下,卡得伍桂圆眼泪水都出来了,连续咳嗽起来。

  她一边咳嗽,一边对他说:“老公,你真坏,我真的差点要你掐死了,你不应该对我下这样的毒手,因为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彭新松知道妻子很善良、也很无辜,他只是想让她知道,他有多厉害,他用这种方法在他老婆面前露出凶悍的一面,谁也别想碰他老婆,否则要出人命的!他以为天底下就他老婆是一朵花,人家的老婆是豆腐渣。

  彭新松比起他们的队长陈东来,他还要稍微好一点,陈东这家伙更小气,简直将自己的老婆看得死死的,连来矿上探家都只能关在房里,不带她外出,生怕她被别人拐跑了。煤矿工人本来找个老婆就不容易,找到老婆结婚了,还这么不自信。其实这些小伙子本身并没有什么过错,人也长得高高大大,身体也非常强壮,只是职业使然,造成了他们在人们印象中找对象难,结婚更难的处境。当时流行着一句话:“找煤矿工人结婚,可能苦了自己后半生。”所以很多女孩子宁愿嫁给农民,也不愿意嫁一个吃国家粮的煤矿工人,原因是煤矿出事的概率太高了。

  陈东从窗户上往里一瞧,伍桂圆正躺在床上睡觉,他对着里面喊:“弟妹,彭新松出事了,请你马上出来一下!”

  伍桂圆一听到丈夫出事了,才马上从床上一蹦地跳起来,打开门问陈东:“他现在哪?怎么回事?”

  陈东火急地说:“弟妹呀,你性格真好,我在外面叫了那么久,你在里面也沉得住气,彭新松在井下出事了,矿长要你马上到职工医院去看护他。”

  “好的,我马上就去。”伍桂圆拿起锁将房间锁好,跟随陈东来到了煤矿职工医院。

  陈东正在医院进行抢救,伍桂圆来了后,急得大哭起来,她突然“哇”的一声,瘫倒在地上,煤矿的其它职工家属将她扶起说:“你不要急,彭新松不会有事的,他还会说话。”

  “哦,真的?他还会说话?”伍桂圆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牵住那个家属的手问她。

  “我们见他抬来的时候,还会说话,没有死,你哭什么哭?”那个家属对伍桂圆说。

  伍桂圆赶紧跑到手术室外面等着,看到丈夫彭新松被医生推到病房,医生告诉伍桂圆说:“你丈夫是肢体截瘫,现在还是麻醉状态,过一下就会醒来,但很可能造成下身终生不遂,你们家属要有思想准备。”

  “什么叫下身终生不遂?”伍桂圆一个文化水平不高的初中毕业生,对一些医学术语不太懂,就直接问医生。

  “就是有可能成为一个废人?”那个医生累得满头大汗,没好气地对她说。

  伍桂圆听了医生的话,好像一瓢冷水从头浇到了脚,她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新婚没过多久就要遭受这样的灾难,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医生和其它的人走后,她一个人默默地在丈夫的病床前落泪,一颗滚烫的眼泪掉在了彭新松的脸上,彭新松的眼睛动了一下,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知道自己还活着,就对伍桂圆说:“老婆,我真的还活着吗?”

  伍桂圆心疼地摸着他的额头,说:“你还活着,活着就好,谢天谢地,我的老公还活着!”

  “我口干,要喝水。”彭新松张了张口,用干燥的嘴唇对伍桂圆说。

  伍桂圆从暖水瓶中倒了一点水在碗里,再一勺一勺喂给他喝,她问他:“你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我不想吃,肚子很饱的。”

  “医生说你受伤的是腰椎神经系统,造成下半身没有知觉,是不是?”伍桂圆不相信医生的话,想证明他们的话是假的。

  “你捏一下,试试看。”彭新松说。

  他也不想自己的下半身没有知觉,他要伍桂圆捏一下,伍桂圆用手捏了捏,扭了几把,彭新松感觉不到一丝疼痛,真的从此就会下半身不遂,成了永远卧床不起的人,生活都不能自理,大小便也会失禁,那将是怎样的生活场景啊?彭新松不敢往下想,如果这样不就成了妻子的累赘,一个废人还不如死了好,免得拖累别人?

  伍桂圆边捏他的肌肉,边问他:“痛么?”

  “不痛。”彭新松说。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没有关系,只要你活着就好,我会悉心照顾你的,老公。”伍桂圆情真意切地对丈夫说。

  “哎,难啦,久病床前无孝子,谁会乐意为一个病人倒屎倒尿一辈子?”彭新松唉声叹气地说。

  “你真坏,占我的便宜,怎么我变成了你的孝子了呢?”伍桂圆与丈夫开着玩笑说。

  “我是占了你的便宜,你嫁给我算是亏大了,你后悔吗?”彭新松有气无力地说。

  “我不后悔,我很幸运自己碰到了你,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安心养伤,我会陪伴在你身边的。”伍桂圆眼泪汪汪地对丈夫说。

  彭新松不忍心自己残废后,年轻的妻子为他守一辈子活寡,对一个女人来说,有爱无性的生活太残酷无情了,应该让妻子拥有幸福和更加快乐的生活。

  彭新松用嘶哑的声音对她说:“老婆,你是一个好人,我也不想耽误你的青春,我们办理离婚手续吧?你好趁早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

  “你不要说了,我是不会离开你的,好好养伤,好好活着。”伍桂圆对丈夫说。

  彭新松默不作声起来,伍桂圆看到吊瓶里的药水快打完了,就按了一下墙上的电铃,护士小姐进来换完药瓶后,将支架上的空瓶取下来准备拿走。

  伍桂圆对护士说:“医生,你将那个大的盐水瓶给我们一个吧。”

  “你拿来干什么?”护士问她。

  “拿来晚上装一瓶热水给我老公暖暖脚。”伍桂圆告诉护士说。

  护士将刚打完针的药水瓶递给她,说:“尽量不要拿来装食物,以免病毒传染。”

  “好的,谢谢医生。”伍桂圆说。

  医生走后,她用一把剪刀将药瓶的铝皮瓶盖撬开,又将药瓶上的说明书用水浸泡后,慢慢地将它刮掉,然后到自来水笼头下冲洗了一下,再将热水灌进瓶子里,放到彭新松的脚下,并给他捏了捏被子,彭新松虽然下身没有了知觉,但他的心里直觉得一股暖流在流动,让他受伤的身体感觉到了爱情的力量。

  俗话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祸夕福,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怎样的事情?所以,是缘分就要好好珍惜。伍桂圆自从丈夫出事后,她天天守在他身边,每天给他端水喂饭,倒屎倒尿,没有半点怨言,她默默不语地付出,将女性最温柔、最善良的品德全部奉献给了自己心爱的人,当然她更希望能发生奇迹,回到快乐的夫妻生活中。

  快乐是什么?每个人的答案都可能不同,也许是你工作时,手捧的一杯暖茶;也许是你下班后,家中窗户那缕微光。对于日夜辛劳,给人间带来温暖和光明的煤矿工人彭新松来说,曾经的快乐就是带领本班组多产煤炭,超额完成工作任务,就是他最大的快乐。

  谁都知道煤炭在日常生活中的重要性,千家万户的欢乐笑语背后,总得有人去付出。彭新松们理解的煤矿工作,是经济越发展越离不开煤炭;天气越寒冷越离不开煤炭;高温酷热同样离不开煤炭工业。全国有多少电厂在等着用煤,东北、华北、华东地区有多少供暖设施等着用煤,每当看到一座高炉冒着黑烟在高负荷地生产时,每当看到万家灯火团圆时,煤矿工人挖掘的不仅是工作的动力,更是一份快乐的源泉,他们在爱岗敬业中得到了奉献自我的满足感。

  彭新松虽然是工伤,即使躺在床上也是拿工资的人,也就是说只要能吃饭,钱就不会断。可煤矿的制度和规定却将井下的人与井上的人的收入差距拉得很大,井下的人补贴高,人身安全风险也很高,每个月可以拿到一百多块钱,那是一笔很高的收入,相当于当时的副处级干部待遇。彭新松瘫痪后,只能拿井上的人的工资待遇,每个月也就只有三十多块钱的基本工资。三十多块钱在那个年头,是饿不死也涨不死的水平。伍桂圆看到丈夫受伤后,却千方百计地给他增加营养,不是买鸡就是买鱼,反正鸡鸭鱼肉是不离他的嘴,钱是他挣来的,当然要给他最好的生活水平。伍桂圆是个善良美丽的女人,她对丈夫的那份情感,煤矿工友和家属们都交口称赞,一些没结婚的黑小子们伸出拇指说:“找老婆要找伍桂圆这样的女人,对丈夫就是一个好。”

  有一天,一个与彭新松同一班组的矿工黄山叶在街上碰到了伍桂圆,伍桂圆并不认识他,他却认识伍桂圆,他就是那天将彭新松从巷道里抬出来的工友,也是一个还没结婚的大龄男青年,他琢磨着彭新松这一辈子也不可能与新婚的妻子再行夫妻之事了,就偷偷地打起了伍桂圆的主意。他想:一个年轻漂亮的少妇在那里空着,那不是浪费资源吗?所以,他几次想到医院找机会与她聊聊天,试探一下她的口风和想法,可一到医院又吓得双手直冒冷汗,话到嘴边又咽下,这可是原来的顶头上司、生死与共的兄弟的老婆,兄弟还躺在床上,怎么说得出口?所以黄山叶去医院几次,都是以看望彭新松的名义,说:“我来看看彭班长,好点没有?”

  “难得弟兄们挂念,我暂时死不了,但也活不好,活着与死差不多,只是心还是跳的,血还是热的。”彭新松思路很清晰,表达能力一点都不差,说起话来跟原来一模一样的直爽。

  黄山叶的想法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朋友妻,不可欺。”这是江湖上男人立足的根本,趁人之危地打别人老婆的主意,这不是欺男霸女是什么?还有一点做人的底线吗?黄山叶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顿,还好,这种龌龊的想法是他的心理活动,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伍桂圆看到彭新松的工友看她的眼神有点怪怪的,但丈夫在身边,她并没有往多处想,只是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下身瘫痪在床的丈夫。

  伍桂圆在煤矿职工医院陪伴丈夫住院一年多后,看到丈夫的病就是这样了,反正好也好不到哪儿去?住在医院的气味很大,那种福尔马林、典酒、酒精、葡萄糖、氯化钠等药物的气味,每天都熏得人的脑袋都是胀痛的。她想还不如将彭新松接回家去,生活方面还方便一些。于是,她对彭新松说:“老公,在这里住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跟矿里说一下,我们搬回自己老家去算了,吃住都要方便许多。”

  彭新松身上都躺起了痱子,他早就想回去了,只是这里打针吃药方便一些,也就暂时没有提,伍桂圆给他擦拭着痱子粉,彭新松对她说:“那你去矿上跟矿长和书记说一下,办一下有关手续,每月的工资是他们派人送到我们家里来,还是要你来取。你一个人来回走路很远的,矿上有车,应该由他们送到我们家里来才好。”

  伍桂圆将彭新松当天的饭菜安顿好后,先给他喂了饭,又将中午要吃的饭放在离床铺不远的桌子上,彭新松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让他拿过来就可以吃。她安排妥当后,就来到离职工医院不远的煤矿办公大楼所在地,伍桂圆问了几个在办公大楼上下的人:“请问矿长办公室在哪里?”

  别人给她指路说:“不远,就在那幢大楼的二楼。”

  伍桂圆一看办公大楼,一共才三层楼,矿长办公室应该很容易找到,她走进一看却不是那么简单,里面宽敞明亮,亭台楼阁、环境优美,根本不像是个煤矿的办公大楼,别人还以为是个星级宾馆。伍桂圆之前在医院见过矿长,彭新松负伤后,矿长、书记都来看过他,所以她走进矿长的办公室时,一眼就认出了矿长。

  矿长也认出了她是负伤的职工家属,他赶忙放下电话,站起来说:“请坐,你是彭新松同志的家属吧?请问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还没等伍桂圆开口,矿长就客气地先开口了,伍桂圆心里一阵紧张,她想不到矿长的记性这么好,还记得她。于是伍桂圆就将自己和彭新松想搬回老家去住的想法说了出来,她说:“矿长,谢谢您对我们的关心,我丈夫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年多了,可能真的一辈子起不来了,他想搬回老家去住,那边空气好一些,生活条件也习惯一些,你看行么?”

  “你们觉得怎么方便就怎么安排?我们尊重你们的选择。”矿长眯着眼睛看着伍桂圆说。

  伍桂圆被矿长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其实是她自己多心了,矿长并没有她想的那样色,他也是年轻的时候在井下工作,眼睛负过伤,所以现在他看起人来,总是眯缝着一双眼睛,如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矿长不怀好意地向你使眼色。

  俗话说:疑心生暗鬼。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起了疑心,事情就不好办了,伍桂圆想赶紧说完话就走人,万一被矿长按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就麻烦了,她心里不安地对矿长说:“那彭新松的工资能不能要你们派人每个月送到我们家里来?”

  “如果你们不方便来取,我就安排财务科的人每月给你们送回去,你看好吗?”矿长继续和颜悦色地说话,看不出来他是一个有两万多煤矿职工的大矿长。

  “那太谢谢矿长了。”

  “不客气。”

  “还有一件事,请矿长帮一下忙。”伍桂圆接着说。

  “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事,一定会尽最大的能力去办。”矿长还真是个直爽人,说起话来不绕弯子,与这样的领导说话、办事,真是少费了很多口舌。

  “麻烦你派两个男人送彭新松回家,我一个人奈不何?有时搬都搬他不动。”伍桂圆对矿长说。

  “这是小事一桩,你还有什么生活方面的困难吗?”矿长关心地问伍桂圆。

  伍桂圆心想:您这不是明知故问?我丈夫下半身全部瘫痪了,一个做妻子的生活困难不是明摆着吗?说出来您能解决吗?真是的!但她转念一想,万一矿长只是出于领导的关心,随意问问,是自己想偏了,那不出丑?现在领导问你有什么困难你不说,过了这一村就没那一店了,以后换了矿长再来找他们,后任矿长不一定会替前任领导擦屁股的,所以没有困难也要找几个困难说出来,这样彭新松也就没有白受伤了。

  伍桂圆装着一脸哀愁地对矿长说:“矿长,难得您爱民如子、体恤部下,如果是在古时候,您可是一个大大的清官啦!我替彭新松感谢您了。”

  矿长笑容满面地对她说:“你这个家属不简单啦!还懂得给领导戴高帽子,什么文化水平?”

  “初中毕业,文化水平不高,但思想觉悟很高的,世代贫雇农,根红苗正,像我们这种出身的人,对当官的可是有一种天生的亲切感,遗憾的是我娘家和夫家却没有一个人与当官的沾上边。”伍桂圆看到矿长很随和,自己也就打开了话匣子。

  矿长这个时候才想起给伍桂圆倒了一杯茶,对她说:“你错了,我们也只是工人阶级的一分子,不是当官的,我在这个位置上有一点点小权,也只是为工人兄弟服务的。”

  “矿长不是问我们还有什么困难吗?我跟你说,我们的困难可多了,你能帮我们解决多少?”伍桂圆是聋子不怕雷响,她大大咧咧地在领导面前诉苦了。

  矿长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他说:“是些什么困难?你说出来看看。”

  “一是家里没有好房子,现在住的房子还是几个土砖垒起来的;二是丈夫受伤瘫痪了,从此夫妻生活有名无实;三是我自己没工作,能不能安排受伤职工家属的工作;四是彭新松的工资能不能按井下矿工的待遇,因为他是在井下受伤的。”伍桂圆一口气说出了很多困难。

  矿长真是个好矿长,伍桂圆开玩笑一样如数家珍地说出自己的生活困难,他却很认真的拿出笔记本,一一记录在案。

  矿长答复她说:“这样吧,你说的这些困难确实比较实际,说明你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对组织上讲的,我们之前认为你作为彭新松同志的家属,是值得大家同情和尊重的。彭新松受伤住院那么久,你没有向组织上伸过手,确实如你自己所说:思想觉悟很高,我们同意这样的评价,你为矿上做出了贡献,也发挥了你们家属在煤矿保安全方面的重要作用。你说的这些困难,我一下子没办法完全答复你,因为有些问题涉及的政策性很强,我们不能违反政策办事,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能够照顾你们的一定会照顾,你回去后也代我们矿领导向彭新松同志问个好,有时间我们再去看望他,好吗?”

  矿长说完,站起来伸出手,要与伍桂圆握手告别。伍桂圆本来就没有抱什么希望要求矿领导解决什么困难,你看现在一提到实质性的问题,他就打哈哈了,拐弯抹角地说些政策来当挡箭牌,实质问题一个都没有解决,还浪费了不少宝贵时间,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煤矿的乌鸦更黑。

  伍桂圆一个农村的妇道人家,除了丈夫之外,还从来没有与第二个男人握过手。她看到矿长伸出来的大手,她站起来与矿长握手,一般的人沾一下手就可以了,她却握着矿长的手不放。矿长有意识地想放手,可又不好驳了职工家属的面子,她装聋作哑地拉着矿长的手继续说:“矿长呀,你是一个好人啦!”

  矿长笑着对她说:“难得你说我是一个好人,我在煤矿的管理工作中是很严格的,人人都说我是一个黑包公,几乎没有人说我是一个好人,你可是我的知音啦。”

  “我是你的知音?”伍桂圆故作多情地问了他一句。

  “是的,你是我的知音,更是一个知情达理的职工家属,谢谢你对矿里工作的理解和支持。”矿长将话说得很明白,这是矿领导与职工家属公事公办。

  “我还以为你要将我当作红颜知己呢?”伍桂圆害羞地低下头说。

  “我是单位领导,当然要一身正气,让你失望了。”矿长不温不火,不露声色地说。

  伍桂圆心里一凉,刚才燃烧起来的一点激情马上嘎然而止,她知趣地告别了矿长,回到了职工医院,她将自己在矿长办公室办事的情况向彭新松说了一遍,彭新松却在床上大骂她:“你个臭婆娘,真不要脸,居然跑到矿长办公室出丑去了。”

  她去了那么久,与矿长一个人在办公室孤男寡女在一起,就没有发生点什么?彭新松不相信他的妻子。

  “我丢了你什么脸嘛?是偷了人还是做了贼?”伍桂圆生气地说,她很少顶撞彭新松。

  “你为什么去了那么久?”彭新松责问她。

  “要去几个办公室盖章,办事要那么久的嘛,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要办事?”

  “别人在办什么事?”

  “别人的事你去问别人好了。”伍桂圆气得懒得理他,将头偏向了一边。

  “你想气死老子,是不是?”彭新松对她吼起来。

  “谁叫你心胸狭窄,气死活该!”伍桂圆的话气得彭新松脸色铁青。

  “如果是原来老子身体好的时候,你敢这样回答我,就算你狠。”彭新松咬牙切齿地对她说。

  “知道自己不行了,就要认命,不要逞强,否则就是自己气自己,懂吗?”

  “你太放肆了,以后不准离开我的视线,听到没有?”彭新松以命令的口吻,对伍桂圆说。

  “一个卧床不起的残废人还以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害臊不害臊?我没有抛弃你就算不错了,每天尽最大努力为你操心,你还不满足,还要将一根绳索将我拴住,你这个人太小气了,如果我真要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管得了吗?真是的!”伍桂圆没好气地与他争辩起来。

  “那你要我怎么办?死又死不成,活着却比死还难受。”彭新松流着眼泪对妻子伍桂圆说。

  “不要那么消极,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对自己的生活充满热情,好不好?”伍桂圆觉得争吵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夫妻携手解决生活中的困难,家庭才能稳定,生活才能完美。

  如果把人生看作是一棵树,那么热情就是滋润它的甘露。只有获得热情甘露的滋润,生命之树才会生机勃勃,苍劲挺拔。如果缺乏热情甘露的滋润,生命之树则有可能枯萎凋落、腐朽变质,当然也就不会结出累累硕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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