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元嘉靠在窗边,嘟嘟说一长串,中间没半点停顿,两条腿晃来晃去,恨不得盘成一团,整个对话页面都是他举着喇叭嚎叫,对面一言不发,温元嘉心里忐忑,向成佳打探情报,成佳过了十分钟才回,听着憋不住笑,嗓音摇摇荡荡,温元嘉不懂对方在笑什么,但知道哥哥状态很好,他放下心来,丢开手机挪回床上,在炕上翻来滚去,这炕不像平时睡的大床,而是像个方方正正的木板,半面嵌在墙里,半面露在外头,他卷起被子裹住自己,调出片子看了几个,本以为能全部看完,可这里阳光和煦,温度适宜,外面静谧无声,他仰脑袋看着看着,手机落下砸到鼻子,疼的眼泪汪汪,再看一会又砸一次,这次鼻梁骨要被拍扁,他偃旗息鼓萎了,丢开手机埋进床褥,渐渐迷糊过去。
这一觉睡得深沉安稳,连梦都没做一个,不知多久没这样了,以前上学时要学习考试,头悬梁锥刺股不敢睡觉,毕业后被工作压得直不起腰,家人的鞭子在背后抽打,不敢有丝毫懈怠,回家后床褥太软,院子里冷冰冰的,草叶都没有几根,左右都睡不安慰。这样抛开责任义务,停下疾行脚步,躺在软硬适中火炕上的感觉······还是第一次体会。
睡着睡着越来越热,脊背如被火灼,温元嘉卷进被子,鼻尖触到炕面,迷糊睁开眼睛,天色几乎全黑,他揉乱头发,盘腿坐在床上,左右摇晃脑袋,踩着拖鞋走向窗台,外面月明星稀,人烟散尽,小孩都看不到了,屋檐挂出几只火红灯笼,温元嘉抬眼看看,突然想吃冰糖葫芦,晃荡出去找邢烨觅食。
沿记忆里的路线掀开帘子,走出大门,外面哪有人影,面前的面包车底探出两条长腿,牛仔裤蹭的满是土灰,温元嘉半蹲下来,贴着地面找人:“臭邢烨做什么呢?”
“醒啦?”邢烨的声音传递出来,脑袋从车底探出,灰头土脸看不清眼,“饿不饿?等会给你做饭。”
“不饿,”温元嘉舔舔嘴唇,“要吃冰糖葫芦。”
“蓝牌子那个食杂店里有糖葫芦,”邢烨晃晃脑袋,用眼神指挥,“去买吧,帮我带根大脚板回来。”
“喔,”温元嘉点头,“你还要修多久,我能帮你修吗?”
“快修好了,你去买冰棍吧,顺便买个大玻璃缸回来,”邢烨说,“我明早去市场进货,把王八给你买来,你要啥样的王八?”
“叫王八真不好听,叫学名乌龟多好,”温元嘉说,“买那种硬币大小的,不喜欢太大的东西。”
“知道了,去买吧,”邢烨缩回脑袋,“晚上想吃什么,路上好好想想。”
这生活听着简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回归到幼年时代,温元嘉拎着袋子进食杂店扫货,发现里面有不少山寨商品,娃哈哈那小人脸上长了颗媒婆痣,旺仔牛奶那小人的刘海变成齐的,比自己当年的南瓜头还要规整,汇源果汁化身汇原果汁,老北京冰糖葫芦上的包装像是真的,可画面上的葫芦大小不一,扭成蜿蜒蛇形,温元嘉硬着头皮买下,拎着冰棍去前台结账,老板娘烫着一头棕色爆炸卷,口里叼根细烟,背后宣传纸上印几个大字:“梅姨扫货,童叟无欺,头顶监控,赊账没戏。”
吧台上印着左青龙右白虎的图案,青龙怀里抱着微信支付二维码,白虎怀里抱着支付宝收款二维码,这俩星宿顿时威风尽失,形象憨态可掬,温元嘉打开手机,扫描页面刚蹦出来,梅姨大手一挥,盖在白虎上面:“你是邢小子家那口子吧?”
“啊?”温元嘉一时发懵,半天没反应过来,“啊,是,哦,应该,应该是吧。”
“那有啥应不应该,”梅姨嘿嘿直乐,掀帘子走进后台,“在这看邢小子忙一天了,你们还没吃饭吧?我这刚做的大碴子和苞米面饼,哦对还有这桶酸菜,腌的老带劲了,谁吃谁都得竖个大拇指,给你们都拿回去。”
温元嘉目瞪口呆,不知这桶酸溜溜的东西是什么,吃进去会不会昏迷三天,但梅姨格外热情,临出门还给他多塞两根冰棍,温元嘉晕晕乎乎道谢,企鹅似的摇摆出门,路过理发店时被人叫住,店主从冰箱里掏出半个西瓜,给温元嘉扛在肩上,温元嘉两手空空出去,满载而归回来,邢烨探头出来喘气,看清来人忙跳出来,把东西拎在手里:“累坏了吧,怎么带这么多回来?”
“那边梅姨和理发店店主拿过来的,”温元嘉猛灌凉水,两腿发颤,“太沉了,他们怎么没有收钱,还送你这些东西。”
“哪是送我的,他们才懒得理我,都是送给你的,”邢烨擦干手臂,揽住温元嘉进屋,“冰棍拆了给我咬口,车底下可太热了。”
温元嘉忙送出冰棍,递到邢烨嘴边,邢烨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掉半个,温元嘉心疼的直抽鼻子,眼巴巴塞回嘴里:“不给你了。”
“不是,一口大脚板都舍不得啊,”邢烨蹭了过来,土灰抹上南瓜鼻尖,温元嘉咳嗽两声,嗅到满鼻油气,嫌弃推开那张臭脸,邢烨不依不饶,脖子抻成长颈鹿模样,在温元嘉挥出残影的手臂间,一口叼住冰棍,三下五除二吞了,“没了,哭也没用,说啥都不好使了。”
温元嘉瞪他一眼,泄愤咬冰糖葫芦,吃的咯吱作响:“他们不要钱怎么办呢,我们怎么还给他们?”
“账我都记着,你不用操心,”邢烨说,“一会我炒几个硬菜,给他们送去几盘。”
“硬菜是什么,用石头炒么,有硬菜那有软菜么?”温元嘉说,“硬菜好吃还是软菜好吃?”
“看你喜欢哪种,”邢烨磨蹭过来,贴着温元嘉耳朵,热气拂进耳蜗,“吃哪种咱都不缺。”
温元嘉面红耳赤,心道这臭邢烨真憋坏了,不是发|情就是在发|情的路上,估计连迷晕大象的镇定剂都没有用了。
整栋房子的雏形都起来了,长长走廊尽头有面空旷白墙,温元嘉总觉得缺点什么,站在白墙附近摸摸,转脸看向邢烨:“这里就这么空着,总觉得有点浪费。”
“那你觉得该弄什么。”
“菜单,”温元嘉说,“你看,前面这么大空间,肯定有很多桌椅,等着上菜的客人会东看西看,翘着脚数拍子等着上菜,无聊时刷刷手机,再抬头看看,正好看到满墙的菜单,这些菜品颜色艳丽,美轮美奂,娇艳欲滴,引人垂涎······”
“成语是这么用吗,别欺负我没文化啊,”邢烨挤挤挨挨蹭来,揽住温元嘉走向厨房,“不过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整面墙都要画满菜单,客人们瘦成竹竿进来,怀胎八月出去,每个都得多吃两碗·····南瓜想吃什么,白天杨兴进了点肉,锅包肉樱桃肉菠萝咕噜肉,这些想吃哪个?哦对了,还有那个酒酿小圆子,梅姨还拿来那么多酸菜,猪肉酸菜炖粉条吃过吗?或者酸菜炖排骨,酸菜鱼或者酸菜饺子?”
温元嘉整天没吃什么,听了这些喉结滚动,口水含在舌下,邢烨看着眼前这张嫩脸,连根汗毛都找不出来,他克制住张口欲|咬的冲动,从厨房柜子里捞肉出来,轻车熟路在菜板上切薄,勾调锅包肉汤汁,肉片与淀粉相融,在锅里炸出金黄脆皮,他做事一丝不苟,袖口裹上小臂,脸上黑白相间,温元嘉看不下去,拧来毛巾给人擦脸,邢烨忙不过来,把胡萝卜和香菜推出,让温元嘉切成细条,温元嘉好久没有碰火,胡萝卜条切得比手指还粗,邢烨乐的直不起腰,拿过来重新返工,沾上一指面粉,抹到温元嘉脸上:“怎么回事啊老板娘,胡萝卜都不会切了?”
“谁知道要切成那样,”温元嘉仰头反击,“那比牙签还细,比、比你······还细。”
他声音越来越小,脸上越来越烫,总觉得摸了老虎的须子,邢烨停下手中动作,沾满油沫的大手拢来,按住温元嘉后颈,指头磨蹭几下:“试试就知道了。”
温元嘉化成条逃命的软尾鱼,沿灶台滑溜出去,跑的比兔子还快,邢烨挠挠脑袋,回头继续做菜,几盘肉菜盛在盘里,放在桌上,他腾出手来擦干油水,调出糯米粉揉小团子,温元嘉吹够凉风,蹦蹦跶跶跑来,弹到灶台上坐着,两条腿晃来晃去,邢烨把烧好的甜酒酿打开,放到温元嘉鼻下:“喜不喜欢?”
温元嘉凑上前闻闻,胃里馋虫大动,只想抱来大快朵颐,邢烨不为所动,拿回来与白糖混合搅拌,温元嘉支着下巴坐着,突然想到什么:“臭邢烨,你以前的酒店叫什么名字?”
“粤阳情,”邢烨说,“做粤菜的,跟着大厨学了几手。”
说是练了几手,但邢烨看起来并不开心,他唇角微抿,神色冷淡,不知想到什么,眉眼沉坠下去,覆上一层灰霾,他这段时间东奔西跑,肌肉紧实起来,胸肌垒在衬衫底下,站在那像座古铜色的蜡像,沉默铸造成钢。
无言静谧流淌,窗外灯笼投来长影,落在温元嘉脸上,洒到邢烨脚边。
温元嘉仰头看人,欲言又止,白生生的小腿露|在外面,裤子撸|到腿根,膝上覆层红痧,邢烨鬼使神差抬手,摸上那只脚踝,触上去温热绵软,一只手便能握住,他上前两步,贴住温元嘉身体,手臂向前用力,把人揽进怀里。
温元嘉埋在邢烨怀里,嗅到汽油与硝烟的味道,把他抱在怀里的人渐渐变小,不像个成年男人,倒像个短手短脚的小孩,在外面被欺负狠了,回来抱住亲人,求得片刻安慰。
邢烨越搂越紧,在他怀里的不是软绵绵乖巧听话的南瓜,而是曾在身体里剥离出去的一部分,现在他回来了,心里的空缺被堵住了,流淌出来的蜜汁比糖水浓稠,他按住温元嘉后颈,轻嗅那小块皮肤,清甜薄荷浓烈起来,比焦糖还要诱人,他啜住那小块皮肤,吮在齿间碾磨,含糊咕哝出声:“先吃饭还是先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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