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围死寂一般的沉默,片刻,沈霁临自然看出来他们在想些什么。
“朕会将所有鬼师甲兵一齐派出,同时,举国大力征兵,凡壮年男子不论何时皆收入军中。”
阶下无人知晓,这所谓的“鬼师甲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战场之上,他们的确骁勇无前。
群臣面面相觑一阵,最终纷纷俯首称是。
“陛下圣明。”
接下来的几日,沈霁临几乎没有一刻得闲的时候,全靠参汤吊着,先是紧锣密鼓地安排了作战事宜,晚间又要背着人以血入蛊加速炼化活尸,聂离看在眼里已是急得皱眉。
次日,一个更叫他震惊的消息随之传来。
朝堂上,沈霁临表明,为鼓舞军心士气,三日后他将御驾亲征。
“至于这段时日的政务,便交由赵丞相处置,着封为摄政王,代理国事。”
被点名的赵丞相,此刻完全没有加官进爵的欣喜,一阵阵心惊胆战还不能表现出来。
从沈霁临登基开始,赵丞相就站在了他这一边。此人办事老练,性情圆滑,极得他器重满意,很快被视为心腹。
赵丞相原本以为撑过这段作战艰难的日子,一切都会好起来,谁知道新帝像是忽然疯魔了一般,非要螳臂当车。
“陛下厚爱,微臣不胜欣喜,只是微臣能力不足,唯恐辜负陛下所托。”
他的确是希望被委以重任,但不是在这种时候。
“届时社稷动荡,江山不保,微臣万死难辞其咎啊!”
“朕既然托付给你,便不会叫你万死。”冕旒珠帘遮掩下,瞧不大清沈霁临的神色,声音却是冰冷无比:“只要你鞠躬尽瘁,不生忤逆之心,你体内的蛊毒便不会发作。”
赵丞相猛地抬眼,脸上写满惊骇。
瞬间冷汗淋漓。
什么蛊毒?
他竟不知自己是何时被下了蛊!
很快,他的疑惑就被解答了。
“朕送了诸位贺礼,昨日婚宴上你们喝的喜酒里,每一盏都下了十足分量的蛊。”
年轻的暴君阴冷地倚在龙椅上,任谁看都瞧不出,眼下已经大军压境岌岌可危。
至于蛊毒发作后究竟会是什么模样,他没有细说。
仅是简单的一句,便足以使群臣哗然。
适当的想象空间,反而更使人惊惧害怕。
沈霁临口吻平静却无端疯狂:“诸位不必太过担忧,只要尔等与朕君臣一体,朕保证你们能平平安安地活到死。”
人命在他眼里向来如此轻贱,不管是外人的,还是自己人的。
有人窜出去努力催吐,不断干呕过后,蛊虫也并没有从口中窜出。
是可忍孰不可忍,有人煞白着一张脸,忍不住斥道:“你真是疯了!如此行径,比之殷商夏桀有过之而不及,我等忠心耿耿,你竟将我们看得比猪狗还不如!”
沈霁临听着聒噪,一抬手,便让侍卫将他押了下去。
便是聂离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先前无论沈霁临做什么,他都能换位思考,试图理解,然而这一回,沈霁临的确是做得太过了。
即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也没有在这节骨眼上表露出来的,这分明是逼着旁人为他卖命!
如此暴虐之举,必将使人心涣散,都不需外敌侵入,燕国内部自己就先乱成一锅粥了。
满朝文武,也就他还敢说话。
聂离半跪下道:“陛下,此举实在不妥,还请……”
话音未落,沈霁临便用那双漆黑眼眸看向他。
“你是跟了朕许久的老人,怎么,也要来讨罚?”
聂离纵有千言万语,也被堵在喉头。
他很清楚,沈霁临心性顽固,一旦打定主意就绝不会轻易改变。
可别的事撞了南墙还能回头,国事却不容丝毫差池。
随着下朝,众人一面心中咒骂一面离去,唯独留下一位鬓发已见雪色的老臣,瘫坐殿中,神情失魂落魄,只是喃喃自语。
“难道真是天要亡国,大燕气数将尽了……百年国祚…要毁在这暴君手中……”
一向不信什么命途气数之说的君主,没有回到寝宫休憩,而是鬼使神差般径自来到了长春宫。
这个郑晚瑶在皇宫内待过最长时间的地方。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根本无需思考,双腿便指引了方向。
其实在朝堂上他便隐隐头痛,只是碍于体面强忍着,眼下更是疼痛如绞,踏进宫室的时候步履维艰。
郑晚瑶配制的香粉还剩下些存活,他点燃熏香,而后走进了那个还没有被拆除的精致的金丝笼子。
缓缓落座,香气悠然。
唯有在这里,他烦躁到几乎疯狂的心绪,似乎才能够稍稍平静下来。郑晚瑶生活过后残余的气息,以及香粉幽冷的味道,俨然成了他的救命良药。
疼痛逐渐散去,他的眼前却开始出现朦胧的幻影。
他忽然置身于花海,周边姹紫嫣红,群芳争艳,郑晚瑶梳着燕国少女常见的流云髻,鬓上琉璃珠钗叮当作响。
她似乎没有了逃走的意图,尽情站在花海里。
“沈霁临,过来为我折一枝花。”
少女享受自由时,展露的神情比这万丛艳色还要动人。
她转过身,慢慢向沈霁临伸出手了。
沈霁临面无表情地想,他该动手拧断少女的脖颈。
然而什么杀意、愤恨,在这一刻尽数随风而去,他甚至伸出手,仿佛主动任由对方差遣。
失控与濒临毁灭的倾向,逐渐消散。
眼前很快漆黑一片,沈霁临甚至沉沉坠入梦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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