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申余的脸色猛然一变,眼中的轻蔑尽数被惊骇所取代。
只见眼前的女子气度高华,不怒自威。
不是郑晚瑶又是谁?
——她居然真的活着回来了!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满面难以置信。
郑晚瑶扫视过他们:“怎么,许久不见,你们连如何行礼都忘了?”
顾申余连忙跪地,然而忍不住脱口而出:“陛下怎么回来了?”
郑晚瑶冷冷横了他一眼。
“看样子,顾统领是不想见到朕平安归来了?”
“微臣……微臣绝无此意!”
顾申余回过神来,众人也回过神来一起跪下行礼,只是低头叩拜的动作,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僵硬。
似乎还沉浸在震惊里,怎么也想不通。
毕竟从所有情报上看,郑晚瑶该死在了燕国才对!
但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或许那些消息从头到尾都是掩人耳目。
而刚才的郑晚瑶一直在屏风后头,所以刚刚的对话,她岂不是也听得一清二楚?
霎时间,众人心若擂鼓。
顾申余咽了口唾沫道:“微臣以为陛下遇害,心痛难当,然江山社稷不能不扶,这才带了人来,打算与姜尚书共商大计……”
姜理忍无可忍地打断他。
“竖子安敢颠倒黑白?你分明是以势压人,逼着我交出代理国事之位!”
顾申余用袖口摁了摁额角狂冒的冷汗,开口略有些艰涩道:“微臣一时心急,所以口气重了些,但并没有僭越之意,否则也不会只带着这些同僚过来了,还请陛下明察!”
身后几名臣子也纷纷跟着磕头附和。
“是啊陛下,我等绝无叛逆之心!”
他们以为自己虽是言语冒犯了圣上,但文臣进谏多有不恭顺已是历朝共识,最多判个削官降爵,郑晚瑶应当不至于真的下狠手……吧?
殿内有片刻沉默,郑晚瑶一言不发,顾申余也不敢抬首。
额头就那么磕着冰冷冷的地面,每分每秒都格外煎熬。
“只带了同僚?”
郑晚瑶在姜理的邀请下缓缓落座主位,往下面前看似恭敬,实则心怀鬼胎的一帮鼠辈,她神色愈发凛冽。
“若朕今日不曾回来,恐怕你即刻便要调头,唤来府上的私兵,强逼姜尚书让位了吧?”
一瞬间,顾申余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神色慌乱地抬起眼睛。
少女年纪分明不大,视线却带着十足的威压,迫得人呼吸都放缓。
那股危险与压迫感,比从前的武王更甚!
处心积虑的筹备被揭穿,顾申余脑袋转得飞快。
还没等他想好如何装傻应对过去,身后有人的心理防线已然被突破,只见李既明连滚带爬地扑上去,连连以头抢地。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这一切都是顾大人的主意,私兵也是他一人养的,与微臣无干!”
此话一出,仿佛引燃了爆竹的绳索。
众人心底的恐惧被无限放大,依次上前战战兢兢地陈情认罪。
“顾大人说为匡扶江山,微臣这才跟来!微臣是一心效忠陛下的,府兵一事,臣等全然不知。”
“顾申余为弄权竟不惜欺师灭祖,臣等绝不与他为伍!”
偌大的御书房内,竟然一个个都急着表忠心。
形势比人强,一见情况不对,他们便不约而同地将矛头全部指向顾神余。
“你们,你们竟敢信口雌黄!陛下,这帮衣冠禽兽为了脱罪什么谎话都敢说,请您明鉴。”
顾申余急眼了,指着第一个叛变的李既明道:“他曾经私下收了苏州知府一千两白银,还逾矩娶了六房妻妾,个个是抢来的良民,如此小人,陛下切勿轻信!”
李既明倒吸一口凉气,事已至此,他也面色发冷。
“难道你手上就干净?你儿子闹市纵马,当街撞死一家五口,这事还是我托昔年同窗帮你摆平的,眼下你竟反咬我一口,当真是卑鄙无耻!”
一时间,几人互相检举揭发,罪行列了一箩筐。
姜理攥着拳头,逐渐移开了视线:“当真小人之行。”
再看郑晚瑶,端坐主位,眼角眉梢都透着满满的冷意。
她早就在私下调查顾申余,无奈他甚为敏锐,郑晚瑶还没弄清楚他到底养了多少府兵,便急匆匆地前往齐国赴会。
刚刚只不过是诈他一诈,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帮蝇营狗苟之徒,相互全无信任可言,只不过因利益暂时绑定在一起。
一旦危机来临,便墙倒人推、树倒孙散。
最后,李既明几乎声泪俱下,把头都磕破了。
“陛下,微臣是一时糊涂犯过错,可微臣早就想尽改了,都是顾申余那小人捏着把柄威胁我等,我等才不得不为他所驱,求陛下开恩呐——”
辛辛苦苦谋划一场,劳心劳力,结果自己第一个被推出来当靶子。
顾申余气得面色紫红!r
然而郑晚瑶却是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这场闹剧听到这里,她也算听够了。
“你们说的,朕心中都有数。”
“顾申余以下犯上、草菅人命,按律例腰斩,家产尽数充公。”
顾申余闻言,面色惨白。
“陛下……”
他上前想要伸手抓住少女的衣袖,可是还没扑腾两下,就被赶来的侍卫径自拖了出去。
他的叫喊也从“陛下”变为了“毒妇”,短促的叫骂声还没来得及绕上房梁,外头便没了动静。
剩余几人浑身发颤,跪地不起,皆等着郑晚瑶的示下。
她不冷不淡接过仆从递来的茶水,垂眸呷了一口,片刻后才开口:“逆贼顾申余已死,尔等虽有过错,但检举亦有功,功过相抵,还是可以从轻处罚。”
李既明喜不自胜,连连叩首。
“陛下明察秋毫,臣等今后必定尽心竭力,为效犬马……”
话还没说完,他劫后余生的慨叹便被打断。
“来人。”郑晚瑶搁下茶盏,口吻平淡却又残忍:“将这几个乱臣贼子拖出去,念其揭举有功,留他们个全尸。”
好像碾死几只蝼蚁那般毫不在意。
很快,御书房再次归于平静。
该罚的罚了,对于一心为国的姜理,郑晚瑶也没有吝啬赏赐,听说姜家有女年方二八,正是好打扮的年纪,郑晚瑶便命人送去珍贵的月影纱、珊瑚珠,还有西域进宫的螺子黛,样样都是难得的珍品。
这可比金银珠宝贵重多了,更有一份心意在。
“多谢陛下。”姜理将未处理完的事宜交代完毕后,也千恩万谢地走了。
只见桌上案牍堆得跟小山一样,左右一时也看不完,郑晚瑶索性对着阴影里的空气道:“卫渊。”
青年人半跪在地:“属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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