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成捏了捏眉心,很是不耐地开口道。“聒噪!拉出去,便说是她冲撞了我的新宠,杀了她,以儆效尤。”
“是!”那拂右听罢,大步上前,一把捏住茹姬的肩膀,拖着她便往外走。
茹姬一开始还哭得梨花带雨,见公子成真要杀她,那绝望的哀嚎声刺得人耳朵嗡嗡直响,一旁的叶子仪听得大气儿也不敢喘,跪在地上咬着唇闭紧了眼,只等着公子成发落她。
直跪到双腿发麻了,公子成还是不发话,叶子仪也不敢动,肚子却是不合时适地响了起来。
“咕噜……”
这一声分外响亮,紧跟着,又是一声,感受着空荡荡的胃里还在传出的声响,叶子仪哭的心思都有了,可怎么也抵不住那空空如也的肠胃提出的大声抗议。
“下去用饭,沐浴后再来伺候。”公子成闭着双眼靠在榻上,声音微哑地吩咐了叶子仪,放下了手中的竹简。
“啊?是……”叶子仪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她狐疑着应了,起身时才发觉身上的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解了,四肢已经得了自由。
揉着刚才来的路上撞得还在发痛的膝盖,叶子仪也不愿再去猜测公子成的心思了,一瘸一拐地奔着那黑色的幕帐走去,走到幕帐边,她回头看了眼依旧闭目养神的公子成,慢慢挪了出去。
等到叶子仪走得远了,幕帐忽然一动,外殿中闪进两个人来,当先的是个高瘦的青衣剑客,这剑客身后,是个衣衫怪异的枯瘦老人,那剑客带着老人到了公子成榻前行了礼道。“公子,大巫请来了。”
公子成睁开眼来,略倾了倾身,哑声道。“有劳。”
那老者半抬了抬眼睛,看了公子成一眼道。“要个身体康健的人,速去寻来。”
剑客应了声是,退了出去,那老者慢腾腾地从身上的兜囊里取出个玉瓶来。
“下来坐着。”那老者捏着玉瓶吩咐了声,公子成依言下了榻,捂着胸肋向着那老者微微躬身,白着脸慢慢盘坐在了地板上。
那老者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抚上公子成发顶,闭着眼停了一会儿,眉头轻皱了皱。
慢慢收回手来,老者拧开手中玉瓶的塞子,自那玉瓶中倒出了一线清水,手执着玉瓶在地上慢慢撒出了个圆形,把公子成圈在中间,那老者开始围着他边走边喃喃叨念着,跳起了奇怪的舞步。
圈中的公子成扶着胸口,玉白额上早已是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本就浅淡了的双唇已是毫无血色,随着那老者舞蹈,他轻咳了几声,紧接着,那咳声越来越烈,直是喷出一口黑血来。
正在这时,那瘦高的青衣剑客回来了,他手上拎着已经昏死过去的茹姬,往那大巫脚边一放,抱拳侍立在了一旁。
大巫把那手中的玉瓶一倾,围着茹姬也倒了个水圈,这两个圆上的水渍晶莹地泛着灯火的光芒,随着那大巫念咒,公子成这一边的水环上浮起了层轻浅的雾汽,那雾汽围绕着公子成缓缓游动了一圈儿,又浮向茹姬那边的水环,茹姬那边的水环也是一样,游离的雾气浮动着向着公子成飘来。
如此过了两个来回,水雾渐渐散去,这边公子成面色慢慢恢复了常态,那头的茹姬却嘤咛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好了。”那大巫满头大汗,连外袍也给湿透了,他看着拜倒在地的公子成道。“我还欠你一回。”
“是,多谢。”公子成向着那大巫拜了拜,那大巫看也不看他,转身便走。
一旁的剑客上前扶着有些虚弱的公子成站起身来又坐回榻上,躬身问道。“公子,这茹姬如何处置?”
“她断了胸肋,让拂右仗毙吧。”公子成无力地倒在榻上,对着那剑客道。“看着那个阿叶,若有不轨,杀。”
“是。”青衣剑客抱拳应了,走到茹姬身边把她拦腰夹起,大步朝外走去,那茹姬脸上的鲜血泏泏而下,在大殿上拖出了一道鲜艳的血痕……
……
晃悠着出了大殿,叶子仪有点儿茫然,看着眼前月光下若大的庭院,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公子成的寝殿睡了一下午,而且,这家伙好像并没有认出她,还说她是他的新宠,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说,三年不见,这家伙开始喜欢男人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叶子仪禁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曾经跟她一度春宵的男人忽然变成了同志,让她一间有点儿难于接受。
“叶先生,要去哪里?”说话的是那个叫拂右的青衣人,叶子仪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站在了身后,这样突然出声,把她吓了好大一跳。
“公子说让在下用饭沐浴,却不知道要去何处才好。”叶子仪刚才见了这人拖着茹姬的无情模样,也不敢看他,忙躬身打了个拱。
“叶先生今后便住在这延月殿中了,若要沐浴,后殿有温泉汤浴,先生尽管前去就是了,饭食我会着人准备,先生可在前殿用餐。”青衣人说罢一拱手就要离去,叶子仪见他要走,赶忙叫住了他。
“请问,如何能去后殿?”
“先生只消走这条小路便可。”青衣人这一次始终对叶子仪礼待有加,交代了方位,又问道。“先生可还有吩咐么?”
“没有了,没有了,多谢。”叶子仪忙摆了摆手,目送那青衣人走远,她借着月色向那大殿边的石板小路走去。
小心地踏上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叶子仪看了眼身上破烂的红衣,不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越人知不知道她被公子成抓了,经过了这番折腾,她这身份成了公子姣献给公子成的门客了,该怎么办呢?
真是越来越乱了,那公子成好像深不可测的样子,看来轻易逃不掉了,该怎么联系越人?怎么才能离开他身边呢?
月色映照下,脚下的青石板小路如罩冰霜,叶子仪缓步走向那浴殿,心情复杂地踏上浴殿的石阶,推开那冒着蒸气的木门漫步走了进去。
浴殿内一片浅淡的光亮,灯火映照下,汉白玉砌成的墙面地板莹莹地反射着灯光。
正对着门口,是一面一丈多高丈二宽的巨大石雕屏风,那淡青色的石板上雕着富贵牡丹图,精细的花瓣在灯光下晶莹剔透,竟是上好的一块美玉。
绕过了门口的巨大玉屏风,看到里头白玉石砌的宽大浴池,尽管叶子仪脑中有关于这个时代浴池的概念,也是给这七八米见方,水汽蒸腾的大池子惊了一跳。
打发了侍浴的女侍,叶子仪不敢脱衣沐浴,只能就着那池中的温水把头发润湿了。
抚弄着温暖的池水,叶子仪强忍着跳下去的冲动,仔仔细细地揉洗起自己满是尘土的长发来。
身上涂着易容粉,若是全身沾了水,万一这易容粉掉了,她那晶白的肌肤便藏不住了,要是在这里被公子成发现她就是荆妩,依着他那脾气,弄不好就让人把她砍了,还是别冒险了吧,她出门只带了点儿补妆用的粉,哪里能把身上的肌肤都遮住?
浴池的水是正经的温泉水,带着淡淡的硫磺味儿,清澈见底,叶子仪用皂角粉把头发涂了一遍,好好儿地清理了一番,感受着微薰的水汽,她心情似乎也没那么压抑了,慢慢平静了下来。
清洗罢,拿布巾绞着头发,叶子仪看着水中倒映着的自己那黑黄的小脸儿,她浅浅地弯了弯唇角,扬手在水中一划,那沉暗的影子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要活下去不容易,公子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她该怎么走下去?看他今天的样子,是要准备利用她了,否则,怎么会说那样的话,是因为冲撞了什么新宠,便要杀了那茹姬呢?既然是这样,只要她配合他,一时半刻,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吧?
不管怎么样,先不能和公子成硬碰,今后……先跟越人联系上再说吧……
叶子仪甩了甩头,走到浴池边的小几旁,从脖子后头拉出了一条细金链来,那金链连着个银片打造的小圆盒,叶子仪小心地打开圆盒放在几上,仔细地拢起了头发,拿过几上的漆碗放在了面前。
挑了一点儿盒中的黑粉放入漆碗中,叶子仪用几上的酒水化开了粉末,在刚刚洗头时皂角溶开了易容粉的胳膊上慢慢涂抹起来,还别说,这东西真是神奇,只是薄薄地附着了一层,那纤巧的十指上莹白如雪的皮肤立时变得黑黄起来,除了酒水带来的清凉,并没什么不适。
就着池水中的倒影,叶子仪把脸上被洗得掉色的地方补好了,看着池水中那张黑黄的小脸儿,她轻轻叹了口气,穿上池边备着的新衣站起身来。
突然地,一阵晕眩袭来,叶子仪眼前一黑,险些栽到那池子里,她赶忙蹲在地上,直是过了好一会儿,等着那眩晕的感觉退了些,她这才咬着牙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出了浴殿。
刚才太紧张了,都忘了应该先吃东西再进浴殿的,现在可好,这么一折腾,应该是低血糖了,昨儿跟着公子成待了一宿,今儿自打醒来就没有吃饭,这一天过得,还真是够倒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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