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谢灼的语气平静,但清玉公主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难以忽视的戾气。
谢小侯爷不满她温温吞吞的做法,甚至在怀疑她和顾荣结盟的诚意。
清玉公主:她该怎么说,她并非推诿敷衍,而是想让裴叙卿死的顺理成章。
毕竟,永宁侯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倘若不先耗尽永宁侯对裴叙卿的慈父之心,难免会生出不必要的波折。
然,阎王爷不收裴叙卿的命,裴叙卿上赶着的找死,自己活腻歪了撞到谢小侯爷面前。
事已至此,容不得她再斟酌。
清玉公主瞥了一眼手筋尽断、嘴角溢血的裴叙卿,当即下定决心,垂首轻声请求道:“能否借小侯爷匕首一用?”
谢灼的眼神落在清玉公主的发髻上,心绪变幻莫测。
相较于一边缩在乌龟壳里懦弱胆怯,一边又妄想左右逢源的惠嫔,清玉公主更有胆识和野心。
若能彻底拉拢,必是顾荣的绝佳帮手。
再默默无闻的公主,也是天家贵女金枝玉叶。
一条人命维系的纽带,比任何威逼利诱都稳固。
谢灼轻笑一声,将锋利的匕首递给清玉公主“殿下,请自便。”
清玉公主接过匕首,手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脸色煞白如纸。
隐于幕后的算计不同于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出杀人。
“劳烦丞侍卫将这冲撞本宫,意图玷污本宫清白的登徒子,拖至本宫车驾。”清玉公主勉强定下心神,颤声道。
丞昇先是瞥了谢灼一眼,见谢灼未有表示,便伸长手臂,用帕子堵住了裴叙卿不断涌出鲜血的嘴。紧接着,毫不留情地将裴叙卿拖下,像拖着一条死狗一样,送上了清玉公主的马车。
清玉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攥着匕首,径直插入裴叙卿的心口。
霎那间,滚烫的鲜血喷溅。
清玉公主那张白皙如玉的面颊上满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裴叙卿双眼凸起,至死都没有阖上。
他不明白,他好心告知谢灼顾荣的真面目,却丢了性命。
明明,他大好的人生还没开始。
清玉公主瘫软在地,极度的恐惧让她发不出丝毫声音。
她杀人了。
她亲手杀人了。
马车帘幕被轻轻掀起,丞昇面无表情地伸手探查了裴叙卿的脉搏和呼吸,确认裴叙卿已经彻底无生还可能后,便向清玉公主微微拱手,淡然说道“小侯爷认为,这才是诚意。”
“不日,小侯爷将远赴北境,着实没有时间考量殿下,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万望殿下海涵。”
清玉公主身体僵硬,艰难的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道“应……”
“应该的。”
要说多怕,也没有多怕。
但,匕首刺破皮肉,鲜血喷洒的场面太有冲击性。
“敢问殿下,是否需要小侯爷善后?”丞昇问道。
清玉公主摆摆手“后续的事情,本宫自行解决。”
“不过,下嫁裴余时一事,还需小侯爷和侯夫人美言周旋。”
丞昇拱手,离去。
两辆马车擦肩而过。
风扬起车帘,清玉公主只敢匆匆瞟一眼,就迅速垂下眼眸。
什么无欲无求清冷疏离的谪仙人。
什么自幼打坐参禅诵读佛经的俗家弟子。
分明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阎王爷。
她甚至她都没有看清谢灼的动作,裴叙卿就成了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的残废。
也不知裴叙卿说了些什么,触怒了谢灼。
清玉公主的视线重新落在咽了气的裴叙卿身上,壮着胆子踹了一脚。
这样的蠢货,也配联合光禄寺少卿算计她的婚事,觊觎她的驸马之位。
死就死了吧。
虽说不在她的计划之中,但也不是全无益处。
“回宫。”
……
顾荣到底没有在宫中安安稳稳的用完晚膳。
天边擦黑,浑身是血的清玉公主打破了大殿里皮笑肉不笑的虚假祥和。
是的,清玉公主并没有清理面颊和衣裙上的血迹,就这样原汁原味的回来了。
“父皇,母后,儿臣杀人了。”
没有试图遮掩,没有试图狡辩,就这样直截了当的坦白了。
寂静。
诡异的寂静。
“啪嗒”一声。
直到贞隆帝手中的白玉勺落在汤羹里,凝滞的气氛才得以打破。
“你……”
“清玉……”
一时间,贞隆帝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嘴巴数次开开合合,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啊。
惊讶还是惊吓,贞隆帝自己也分不太清楚。
偌大的宫城,上至帝后妃嫔,下至宫女太监,何人不知清玉公主的性情,几乎跟惠嫔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最是温婉柔顺安分守己。
这……
真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最后,还是钟离皇后解了围“清玉,你不是禀明本宫求了腰牌,出宫代惠嫔探望成老夫人和成少卿了吗?”
前些时日,光禄寺少卿下值归家途中,不知怎的从马车摔了下来,伤势极重。
成老夫人本就在病中,听闻此事,雪上加霜。
“母后。”清玉公主泪眼婆娑,泪水不禁夺眶而出,表情中流露出难以平复的惊恐,“儿臣确实是代替母妃出宫探望病人,然而,儿臣还未抵达成府,便遭遇了轻薄之徒唐突。”
“儿臣的贴身宫女为了保护儿臣的安全,也受到了伤害。”
“那登徒子口口声声叫嚣着生米煮成熟饭,哪怕是……”
说着说着,清玉公主的声音渐低,支支吾吾道“哪怕是父皇,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他这个女婿。”
“儿臣是父皇的女儿,岂能被心思叵测之人强迫。反抗之下,不慎将匕首捅进了那登徒子的心口。”
“父皇,母后,儿臣杀人了。”
把该说的说完后,清玉公主手掌遮面,凄凄惨惨的哭了起来。
顾荣敛眉思忖。
不会是裴叙卿死了吧?
她一直以为,裴叙卿会神不知鬼不觉死在清玉公主和永宁侯夫人的算计下。
没曾想,竟死的这般……
简单粗暴。
这属实不像清玉公主的作风。
顾荣不着痕迹的睨了眼贞隆帝。
只见贞隆帝面色铁青,双眸里蕴着滔天的怒火。
贞隆帝不见得有多宠爱清玉公主,但清玉公主那句哪怕是天子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女婿,简直就是在戳贞隆帝的心窝子,拔贞隆帝的逆鳞。
就在这时,清玉公主哭哭啼啼补充了句“是儿臣令父皇蒙羞了,儿臣不该傍晚时分出宫,更不该误伤性命。”
“儿臣犯法,与庶民同罪。”
“请父皇母后责罚。”
贞隆帝的脸色更差了“你是朕的女儿,遇事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到底是哪家的不肖子孙,胆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清玉公主怯弱弱道“永宁侯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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