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江敬中到底吴城医院的时候，心里有些打鼓。
一个小时前，他接到了宋霖的电话，说拾月情绪有点不稳定，请他过来安慰一下，还派了司机到楼下来接他。
司机叫老吴，他之前也见过的，两人还一起抽过几根烟，路上江敬中探他话头，老吴只笑笑，说宋总的事情他怎么管的了，还是让江敬中自己去看看。
上电梯到了十五楼，出来就是吴城医院的VIP病房，楼里静悄悄的，江敬中走过一个转角，就见宋霖站在走廊里，背靠着扶手低头看手机。
“宋……宋总。”
江敬中打了招呼，宋霖抬起头来，朝他笑了笑：“叔叔，你来了。”
“拾月呢？”江敬中指指他面前的病房，“她生病了？”
宋霖收起手机问他吃饭了没，江敬中点点头，宋霖指了指楼梯间：“抽根烟？”
江敬中其实不想去，他挂心着江拾月，扭头看了眼病房门玻璃，但里面黑着灯，看不清楚人在不在里面。
宋霖一步当先往楼梯间走，江敬中犹豫了下也跟了上去，宋霖拉开窗户，拿出一支烟先递给了江敬中，还给他点了火，接着才给自己点了支烟。
江敬中烟夹在手上没抽，前后看了看：“宋总，这……医院不让抽烟吧。”
宋霖冲窗外吐出了烟雾，长出口气：“那住院的人就得换成我了。”
江敬中眨眨眼，没听懂，也没敢接话，只也吸了口烟，轻轻地吐了一长条烟雾出来。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抽完了一根烟，宋霖掐灭了烟屁股，这才转身对江敬中说：“今天出了点事，拾月她情绪有些激动，孩子跟结婚的事，她好像现在都不愿意了。”
“啊？”江敬中大惊失色，“怎么了这是？”
宋霖把今天的事情简单说了说，江敬中眉头越皱越紧，等宋霖说完，他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今天拾月说错话了吗？”
“没有。”
正是因为江拾月如此，宋霖心中才分外酸涩，他一直以为她是个睚眦必报有气必出的人，但今天面对余韵文那样的辱骂，她却硬是一句都没回嘴，通通忍住了。
“叔叔，她不愿意听我说话，我想着请你来劝两句，不管以后怎样，也得先顾着自己身体。”
他抬手指了指里面，“这一早上到现在，还水米未进呢。”
“我这还有些急事要处理，今天已经耽搁一天了。”
宋霖抬腕看了看表，“你来了我就走了，多劝她几句……”
他顿了顿，长叹了口气，“晚些时候我再过来吧，辛苦你了。”
江敬中连连摆手：“哪里哪里，宋总先忙。”
宋霖点点头，推开楼梯门走了出来，又停在了刚才的病房门前：“我下午都没进去，不知道她睡了没有，你看下吧。”
他冲江敬中扯了扯嘴角，“我先走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了，江敬中送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在病房门口略站了站，才推开了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借着窗外的光线他看见床上躺着个人，背对着他，半盖着被子，一动不动。
“拾月？”
他轻轻唤了声，江拾月的脊背一抖，扭过头来看他，“爸？”
“诶。”江敬中应着声走了进来，带上门，几步走到了床前，“我的孩子。”
江拾月半坐了起来，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爸……爸爸……”
“我知道，爸爸知道。”江敬中坐在了床边，她一下扑进他怀里，开始痛哭起来。
江敬中的心一下揪成了一团，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地给她顺气：“好了好了，哭多了伤身，眼睛也疼啊。”
话虽如此说，他还是颇有耐心地哄了好一阵，直到江拾月渐渐歇了气儿，只剩浅浅的抽噎了。
“我开灯了？”
江敬中问，见她点点头才起身够到床边摁亮了开关，屋内大量，江拾月抬手捂住了眼睛，过了会儿放下来恹恹叹了口气，又躺了回去。
江敬中拂开她糊在脸上的乱发，轻声问：“饿不饿？我听宋总说……”
“你别提他。”
江拾月径直打断了他，接着又背过身去，“他喊你来的？”
“宋总说你一天都没吃饭了，他知道你喜欢吃我做的饭，叫我问问你想吃什么。”
江敬中这话半真半假，江拾月只哼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
“拾月，你想吃什么？爸回家给你做去，等下再送过来。”
他拍拍江拾月的背，“或者我下楼买点儿去，吃点易克化的，粥怎么样，要不然面条……”
“爸。”江拾月忽然出声，又顿了一顿，“你后悔吗？”
江敬中一愣：“后悔什么？”
好半晌，江拾月才说：“后悔有我。”
江敬中又是一怔，他扭头看向窗外，城市的灯光璀璨夺目，能照亮所有地方。
片刻之后，他笑了：“我怎么会后悔，我的小拾月，你就是我最心爱的女儿，爸爸就是为你活的。”
“不，不是，不是的！”江拾月猛地坐起，扭过头冲着他喊，“我不是你女儿，你明明知道的，他们都骂你，都笑你，都说我不是你的女儿。”
她眼泪滚滚而落，“我不是你的女儿……”
江敬中抬手抹掉她的泪，顺了顺她的鬓发：“人这一辈子要是都活在别人嘴里，那可真是完蛋。”
江拾月垂下眼，眼泪流得止都止不住，她使劲摇头：“不，爸，我明明不是……”
“傻孩子，自己都要当妈了，还能哭成这样，害不害臊。”
江敬中拿过床头的抽纸，“自己擦。”
她抽出一张纸捂住脸：“爸，我不如你，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江敬中问：“你什么做不到？”
“我……”江拾月摇着头哭，“我不想生这个孩子了，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江敬中默了会儿，忽然站起身：“那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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