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站在江敬中家楼下，仰着脖子朝上看，门口两大妈把他从上打下打量了好几圈，一个胖一些的摇起蒲扇赶赶蚊子，瘦一些的则是旋开保温杯喝了口水，又慢条斯理地边看老吴边把杯盖又旋了回去。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瘦大妈冲老吴一笑，挤出了满脸褶子：“找老江家的？”
老吴哟了声：“姐姐眼神挺好，这都能看出来。”
胖大妈嗐了声：“咱们这破楼里拢共那么两朵鲜花，都在老江家里，刚才我看着老江领着他那闺女进来的，这不没多久你就来了嘛。”
她侧身往前一抬下巴，“这么好的车，可不是住在我们这破楼里能开得起的。”
瘦大妈突然胳膊肘一撞她，捂嘴莫名其妙地笑了，胖大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对，我说错了，老江不就开着辆豪车嘛，那车呀，也不少钱呢。”
“可不嘛，就是不是自己的车。”瘦大妈接腔，“是不是做司机的都有这个觉悟啊，不光帮着养车，还帮着养孩子呢。”
这话一出口，胖瘦两大妈哈哈哈笑作一堆，接着热切的眼神给到了老吴，显然等着老吴问她们怎么回事呢。
老吴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活了五十来岁，这种爱嚼舌根子的婆娘见的不是一个两个了，当下哈哈一笑。
“还有这事？那老江这司机倒是当得不亏，还能白得人家一个女儿。”
他抽出根烟，“不像我这司机，白天干到黑夜的。”
点燃烟吸了一口，接着把烟雾全数吐在了这两胖瘦大妈脸上，激得她们连连咳嗽，胖大妈用力挥舞着蒲扇，张嘴刚想骂人，就见老吴一脚碾碎了那烟，笑嘻嘻地继续说道：“还要领着十几个弟兄替小老板守着老婆，你看这去哪儿说理去。”
他朝后一指，还真浩浩荡荡走来十几个大汉，个顶个的人高马大，胖大妈嘴一闭，跟瘦大妈交换了个眼神，屁股一抬就想走。
老吴诶诶连声想喊住她们：“别走啊，人多了热闹，咱们再聊聊，我们以后不会少来，先熟悉熟悉嘛。”
胖瘦大妈各自瞪了他一眼，起身拎着小板凳，闪身进了楼道，快步上了楼梯，一转眼就不见了人。
老吴哼笑一声，这帮欺弱怕硬的，平常是欺负江敬中那老实人上了瘾，编排人没个完，见谁都想说两句闲话，真是吃饱了闲的没事干。
“吴哥。”
老吴扭头看去，那群人已经走到了跟前，打头的是云程的安保队长，刘忠庆。
他来这儿纯属巧合，说是正跟战友聚会呢，有两个战友最近找工作，也想进云程当安保。
安保和司机都是归后勤管的，后勤的王处长跟老吴混得很熟，就想先领过来给他看看，到时候帮着点两下，这事也就妥了。
十分钟前发的微信，人准时就到这了。
老吴跟着这群人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302，灯倒是还亮着，那江小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302的窗户紧闭着，空调打得嗡嗡作响，江拾月歪躺在沙发上，一只手臂枕在脑袋下面，另一只手揪着张面纸，时不时地吸干眼角的泪。
白天在病房里，严淑华拉着她的手问她现在什么想法，她当时心里乱作一团，气恼加上羞愤，属实也不能立马说出个清楚的一二三来。
所以她当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着严淑华实事求是地说：“奶奶，我也不知道，现在……我还没想好。”
严淑华还没说什么，她就听见宋成川说：“宋霖，你不会为了这女人才同意入股周盛良的楼盘的吧？”
宋霖皱眉：“现在是说这件事的时候吗？”
“你之前跟我说，周盛良的盘不能用这个价格拿，再压一压，留出更大的利润空间，结果呢？”
宋成川声音抬高了些，“周盛良跟我说三个亿，你最后五个亿进去了，这就是你说的压价？”
宋霖撇过头没回答，宋成川冷哼一声：“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我看云程早晚断送在你手里。”
“妈，我送你回去。”
他走过来推起严淑华的轮椅就要往外走，严淑华不肯，脚抵在地上不动：“你给我放开，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宋成川！”
宋成川推了几推没推动，索性俯身将严淑华抱了起来：“这事现在没什么好说的，韵文说得对，我看宋霖是昏了头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是一点数都没有了。”
他抱着严淑华往外走，临出门前瞪了眼宋霖，叫保姆进来推了轮椅，也不管严淑华的喊叫，径直把人带走了。
病房重归寂静，江拾月定定站了会儿，浅浅吸了口气：“宋霖，咱俩结不了婚。”
宋霖反手关了门，却也沉默地站着，她眨了眨眼睛，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
“结不了婚，这孩子我也不会生，我绝不会生下一个跟我一样的孩子。”
病房里是死一般地寂静，好久之后，宋霖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我们明天就领证……”
“宋霖！”
江拾月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崩溃大喊，“你不要自欺欺人了行吗，你爸你妈说的话你没听见吗？你要是没听清楚我再给你说一遍。”
她缓缓吐出那半口气，一下蹲在了地上，“在你们家眼里，我不仅下贱，还目的不纯，迟早了毁了你，毁了云程。”
“呵。”她的笑比哭还难看，“这帽子太大了，我没法戴。”
“不不，拾月，我爸妈没那么不讲道理，是今天太突然了，桩桩件件都撞在一起，才会有这误会……”
“误会？”江拾月仰头看他，满脸都是泪。
“我凭什么要受这误会？我凭什么要被他们这么误会！凭什么！”
她霍地起身，几步走到宋霖跟前，将他用力一推，人砰一下撞在了门上。
“宋霖，到底是你错了还是我错了？”
江拾月嘴唇颤抖了好一会儿，又垂眼看着医院惨白的地面呵地笑了，“明明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怎么我独独就成了十恶不赦的那一个？”
宋霖眉头紧皱，嘴张了又张，却一句辩解都没能说出来。
江拾月背过身去，缓过那阵哽咽，轻声说：“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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