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走廊面西的窗户往外看,有一道破碎的废弃墙垣,上面布满了裂痕,石缝里钻出几朵倔强的小花,深紫色的,花瓣单薄,在午后的风中楚楚可怜地摇摆着。
“这是马燕山旧址?”纪云薇拿出手机拍了照,仔细辨认过后,轻声道,“当年损坏得很厉害。”
“从建筑物的损毁程度来看,塌方持续时间很长,但是从出动救援到救援结束,只进行了不足一周,救援期间也没有发生二次塌方的情况,所以导致整座工厂倾塌的真正原因,未必只是山体塌方。”傅景时站在纪云薇背后,手臂环过她的肩头,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将照片放大。
纪云薇盯着他放大的那处看了会儿,顿时明白过来:“断裂处未免太平整了。”
这样的痕迹,更像是被大型机器给推倒的。
“嗯。”她的聪明让他不必多费唇舌。
“那我们要不要……”纪云薇还想再问,男人已经就着环抱的姿势将她带离窗边:“今天到此为止,现在该下山了。”
“可是……”她眼巴巴地看着那段被乱草掩映着的墙垣,有些不甘心地咕哝。
“装备不够,暂时不能去。”傅景时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声线低沉而严肃,“而且,有我在,不用你亲自来。”
纪云薇心想也是,这毕竟是他的专业。
顾琳琳得知两人要走,很是依依不舍,一再强调明天要早点来,站在门前,目送他们往山下走。
直到看不见纪云薇的影子,顾琳琳才回过头来,看着被午后不大明亮的日色圈困着的房子,不知怎么的,觉得分外滞闷。
她也好想出去玩啊。
突然,顾琳琳发现有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在眼前一晃,一溜烟就要往住宿楼的后边跑。
顾琳琳急忙追过去,边跑边大声吼:“喂!你们俩在干什么!”
正在狂奔的齐瀚和赵子豪本来就提心吊胆,冷不丁被这么一吼,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两人飞速对看一眼,意识到这是唯一的机会,没再理会身后的叫声,反而提了一口气跑得更快了。
呜呜!太可怕了!这种鬼地方他们才不要继续待着!
以为是什么轻松赚钱的好机会,既没有年龄要求,还能包吃包住,两人一合计,就想出来闯一闯,反正他们也不爱学习,不如趁年轻早点干出一番事业。
两个小少年脑袋一热,干脆瞒着家里和老师偷偷摸摸地过来打工。
等到了这里一看,才发现是被人骗了!
靠靠靠!这哪是什么轻松的好工作?分明就是压榨童工嘛!
假期在家里恨不得睡到太阳下山的小少年,在这里成了被奴役的牛马,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忙活,最喜欢蹦蹦跳跳的年纪,却被逼着戴上又闷又厚的防毒面罩,排队走在黑沉沉的森林小径上,跟着一群面色麻木的人,抬着一堆恶臭至极的垃圾去到一个奇怪的地方,然后将垃圾倒进一个个滚烫的炉子里,进行一项又一项单调又枯燥的清理流程。
就这样,齐瀚和赵子豪被折磨了好些天,迅速消瘦不说,精神也备受煎熬,这下子算是把肠子都给悔青了,可是他们逃不出去,每天都要集体活动,还有专人点名,住的房间门甚至还会被锁起来——那是一种特别古怪的锁,看上去是内置锁,其实只有外面的人才能打开!
不仅如此,或许是料到他们会逃跑,房间里只有最简单的床铺,没有任何的多余物品,就连窗户也是从外封死的,只留出一道小缝透气,晚上经常热得睡不着觉。
齐瀚和赵子豪的家境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从小也是不缺吃不缺穿的,家里一直宠着惯着,哪里吃过这种苦?一想到西城和苏城相隔千里远,又被没收了钱包和手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两人为此抱在一起哭了好几次,差点就要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认命了!
直到今天一早,他们刚要和往常一样睡眼朦胧地去上班,突然被告知可以休息一天,听隔壁间的清理员说,厂里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全体正式员工都被叫去开会了,他们也难得落了清闲。
这是机会!两人眼睛一亮,立刻就萌生了逃跑的念头!
因为不用工作,大家都有些开心地说说笑笑,揉着睡眼纷纷往住处走,他们则故意落后一步,等大家伙儿没注意,悄悄躲了起来。
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他们知道这附近四处都有监控,不可能那么容易逃走,就围着住宿楼一直转悠,等到腿都麻了,也没有任何动静,便鼓起勇气准备从后方的山路逃。
如果此时傅景时在场,一定能认出这两个倒霉的傻小子就是苏城一中的学生,也是最让班主任路昭昭头疼的两个捣蛋鬼。
这两人臭味相投,对学习都不感兴趣,最爱做些离经叛道的事情,但也是有贼心没贼胆的主儿,平时顶多逃逃课,吹吹牛,真遇上社会溜子,只有乖乖挨打的分。
不久前就在补习逃课的途中,差点被人持刀抢劫,正是傅景时路过救了他们。
路昭昭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要记住教训,别再兴风作浪,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结果这两人非但没有改过自新,居然还想着辍学赚大钱!
现在倒好,大钱是没赚多少,小命都要被交代这儿了!
求生本能的激发下,两人跑起来跟一阵风似的,顾琳琳追了一半,实在是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地撑着腰,提着嗓子试图将他们劝回来:“别再往那里跑了!那里很危险!不要去啊!”
但齐瀚他们早就跑远了,根本没听见,就算听见了,也只会觉得这世上的任何地方都比这个工厂要安全!
“啊——”路边的荆棘把赵子豪的裤腿划破,在小腿上勾出了伤口,鲜血不断往外冒,疼得他叫了起来!
“嘘!小声点!别停下!被抓住我们就死定了!”齐瀚一把拽起他,咬着牙往前冲。
赵子豪忍着疼,在齐瀚的搀扶下,拼命地跑起来。
两人毫无方向地跑进了树林里,黑深深的林中里没有路,隐约可见一道残破老旧的断墙横亘在乱糟糟的草丛间。
赵子豪疼得眼冒金星,吞吞口水,心脏咚咚直跳:“怎么办?该往哪里跑?”
齐瀚心里也没底,可再这么耽搁下去不是办法,他用力撑着断墙向上一翻:“不管了!翻墙!往前走!”
话声刚落,赵子豪发现刚翻过断墙的齐瀚突然整个人往下陷!
“齐瀚!”赵子豪吓了一跳,伸手就要去抓他,结果连带着自己也从墙上越了过去!双双朝下坠去!
“啊——”
少年的尖叫声被猎猎风声吞没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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