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当爱已成往事 > 十二

??永恩经过再三权衡,还是默许了其峻的提议,处处拘泥于自尊和世俗的压力,她所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因此,她需要别人的帮忙。

  其峻陪着她跟一位从美国来的心脏外科专家斯密尔博士进行了仔细地讨论,定下了给周全实施手术的方案。这会儿,其峻倒不似当初的置身事外了,安慰她“倘若不试,也不过几个月的光景,何不赌上一赌,说不定会柳暗花明呢。”

  她从小就见府里的下人们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拉上厚厚的窗帘,只点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屋子中央摆下一张长案,四周的人里三层外三层,赢了钱的人洋洋得意,输了钱的人挣红了眼睛。谁也不肯离开,将有利的位置让与别人。明知被载淞知道,必是一顿重责,却还是不顾一切的狂热,低着嗓子叫道:“快,下注…开大,开大…”

  屋里烟雾弥漫,阿旺叔已经没有东西可押,一脸的苦相,那些人就嚷嚷着要轰他出来,那时照顾她的一个保姆也是一个好赌的,牵了她进来,给她拿了几块桂花糕,便挤了进去。阿旺叔愁眉苦脸地蹲在她身边,她顺手递了一块桂花糕给他,可他摇摇头,却不肯要,他平常待她极好,因此她便拉着他问个不停,后来知道了他的难处,很爽快地将手上一只黄金铰丝镶红宝石的软镯给他,他本不敢要,但终究抑制不住翻本的强烈意愿,战战兢兢地拿了又挤了进去,结果又输光了。

  隔了几天,那镯子被人送到了载淞面前,零零碎碎的还有其他一些古玩玉器,都是她房里的摆件,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被父亲用戒尺狠狠地敲打了一顿,手心肿地老高。她那时是第一次领教父亲在冷漠之后的残暴,比急风骤雨还要可怕。

  那一次牵连了很多人,或被杖责或被赶出府门,致使年幼的她早早地就开始对“赌”的恐惧与厌恶刻骨铭心。几年以后,她偏偏在接头遇见了穷困潦倒的阿旺,像一堆烂泥似的瘫倒在街头,她只得给他找了住的地方,又留下一些钱,可过不几日,他又故态复萌,又去赌了。

  这赌好像吸食鸦片一样具有迷惑性,恐怕很难戒地掉。她管不了他,儿时的惊恐记忆更加触目惊心,她对于赌是深恶痛绝的,可料不到有一天爱上的人也是一个赌徒,如今她也要用自己的决定来赌上一把,但生命的价值不可衡量,赌输了,将全盘皆输,从此良心再难安稳。

  可是其峻却说:“什么人能够在适当的时候做最正确的选择,尤其是这个时候,凡事不过一个勇字,倘若在再这样犹豫不决,只怕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是在用自己的教训说给她听,而她亦就下定了决心。

  幸而,周全的手续进行地非常顺利,虽然仍在昏迷之中,却暂无性命之虞。其峻自作主张,将周全转到了在城郊的一间疗养院,又请了两个特护,二十四小时轮流陪护。

  幸而没有造成不必要的恶果,永恩欢喜逾狂,对待其峻的态度便不再想从前那样疏远,甚至遵从了他的意愿,从医院搬进了沈宅,因为其峻搬倒别处去了。

  永恩还是每日到疗养院来探望周全,由于路途太远,坐人力车来去很不方便,其峻调了一辆汽车给她,开车的是一个年轻人,叫左南,黝黑的皮肤,方正的脸庞,严肃的表情,对待她恭谨有礼,却不失分寸。永恩只觉得他很面熟,仿佛是在哪里见过的,然而总也想不起来,揣着这个疑问,不禁有些郁闷。

  其峻好象很忙似的,已经连续两个星期不见人影了,永恩坐在阳光明媚的病房里,窗外梧桐树的影子披洒在地板上,她小心翼翼地替周全修剪着手指甲,生活安稳却没有希望,日光缓慢而悠长,免除了经济上的威胁,她很清楚自己将要付出的代价,既然已经知道了结局,所以并不着急。

  左南就在这病房的外间里,一张报纸看上一天,无聊地很,她有些过意不去,告诉他可以先回去办自己的事,晚上再来接她就可以了。可他还是表情严肃,既不表示同意,又不表示反对。第二天仍旧在外间翻看他的报纸。永恩骤然意识到,他不过是在替主人起着监管之责,不由得心里一阵冷笑,难道还怕她跑了不成?这样想着,难免就在神色间流露出来。

  左南虽然面无表情,却是个很机敏的人,似乎是猜到了她不悦的真正原因。隔了一天,他送她到疗养院门口,替她打开车门,而后恭谨地立在一旁。她向前走了一步,只听他道:“小姐,我今天不陪您进去了,大少爷安排我另有别的事。”

  永恩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他望着她冷淡的背影,忍不住道:“小姐,不是那个原因。”永恩终于转回身来,眉头微皱,凝视着他。

  左南似乎有些窘迫,微微偏了偏头,将目光移向在她一侧的金色匾额,一字一顿道:“并不是为了您想的原因。只是,大少爷,不,少帅,他人在北京,而您又是他的…出于安全考虑…我是少帅的侍卫官,职责所在,不得不如此,如有得罪之处,还请您谅解。”

  永恩恍然大悟,看左南的样子,不象普通人,单是黝黑的皮肤和严谨的行事作风,亦应当是在军中历练多年的结果。职责所在…原来是为了这个。她的脸不禁有些红了,经历了这一番劫难,她的心思变地如此狭窄,竟然时时以小人之心去猜度别人,不,是猜度其峻,她一开始就对他存了偏见,因为来福的影响,使她对别人的真心已经不敢报什么希望了。

  左南在无意间将目光移了回来,呆了一呆,慌乱间只得又将目光移回了原位,“圣玛丽教会疗养院”几个黑体大字在金色的铜牌上缓缓地移动着,象是一个个变形的怪物,张牙舞爪。

  永恩突然笑道:“我想起来了…”左南听见她清脆的声音,不得不从幽深的光影中抽回心神。她笑道:“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你很面善,我们原在大理见过一面的。”

  左南却有些不解其意,有些纳闷。永恩笑道:“在淮阳街上,你驾着马车撞着了一个阿叔,我们还吵了一架。”左南挠挠头,半晌,摇摇头,道:“我没有去过大理呀。”可她望着他愈来愈熟悉的面孔,疑道:“可是那个人…”他笑道:“那应当是我哥哥,我们是孪生兄弟,只不过他一直跟着大帅,而我是跟着少帅的。”她亦笑了,道:“那么,是我错了。”

  左南起初并不知道永恩是谁,所以一直保持着对待其他千金小姐的惯常姿态,忍受着她的无礼。他曾深受沈详大恩,又受着器重,所以才被挑选了来保卫其峻的安全,不想却成了一个千金小姐的保镖,可其峻要他这样做,他不得不遵从,但心里却一直别扭着。却原来她是这般孩子气。

  其实,沈详出于安全考虑,在其峻离开云南以后就派了三个人跟随在他身边,两个侍卫左南和姜安国,还有一个参谋秘书林保仁,原来都是和其峻一起住在沈园的,后来因为永恩的缘故,都搬了出去。林保仁一向是沉稳内敛,而左南又忠厚本分的人,惟独年轻一些的姜安国,耐不住性子,心直口快地鸹躁了几句:“大少爷这是怎么了?无缘无故地把个人安排在家里,自己倒巴巴地搬了出去?太不正常了。这要是让那位厉害的未婚妻宋小姐知道了,我们可怎么向大帅交代。”偏偏其峻听见了,竟然对着他们采用了一反常态的严肃:“她才是我的未婚妻。”有些执拗,仿佛象是赌气的孩子似的,全然失去了平日里淡定自若的风范。

  那三个人才知道,其峻这些日子以来的失魂落魄,究竟是为了什么。

  还是林保仁先打破了这个僵局,在左南有一次实在脱不开身的时候,替代左南去接了一回永恩,后来,姜安国也加入了当中。

  可是其峻并不知道,他只是有些气馁,这样费尽心力地为永恩安排了好一切事务,排除了所有的后顾之忧,甚至为了她搬出沈园,避着不见她的面,这一切都是为了给她营造一个舒适自由的空间,并不想因为所做的这一切,而使她改变什么。

  但他还是被猜度了。

  左南原是父亲的侍从官,有勇有谋,非常得力,是个绝对值得信赖的可靠之人。当然不是没有别人可以去替她开车,可是她,他总要有一个妥实的人守在她身边,曾经有过一次“意外”发生,他可不想再有第二次。不想左南很无意地跟他提起,永恩似乎有些不高兴,仿佛有被监视的嫌疑。他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原来她这样想他的,他的殷勤致意,却原来变成了捆绑的枷锁,也许他的方式错了,因为连左南都是那样不以为然的表情,他突然象孩子似的生起气来,她总是这样折磨着他,考验着他的耐心和绅士风度,他早应当粗鲁一些的。

  已经许久没有回到沈园来了,大门虚掩着,径自走了进去,并不见门房老孙,他不住在这里,连警戒也松懈了。

  刚刚下过雨,茵茵的草地上还沾着水滴,却不知在何时转成了郁郁的浅黄色,已经是秋天了。只有门口的那株桂树,含着鲜艳柔嫩的小小木榍花蕊,还保留着一点生命延延不息的勃勃生机。走过那条站满梧桐的幽长的小径,豁然开朗,却看见门房老孙、管家贵叔、姜安国正在里里外外地忙着,将一盆盆的千叶石榴、秋海棠从院子当间重新搬回到屋檐下,林保仁却在一旁的葡萄藤架下替白色的摇椅上着油漆。

  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平日严肃恭谨少言寡语的人,竟然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和左南已经来到了近前。

  突然,永恩端着一个描金漆盘从门廊走出来,高声道:“大家先别忙了,张嫂煮了汤元,吃完了再干吧。”今年夏天的雨水特别地少,难得下了一场大雨,总得让干渴的植物们一尝干霖之乐。永恩一一走到每个人身边,将漆盘里的茶水递与那些劳碌的解渴。太阳已经出来了,白花花的光环映照在她青莲色的软烟罗旗袍上,浅浅的百合花暗纹,更显得碧洇翠润。

  倒是左南在其峻身后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其他的人才发现了他们,其峻不由得有些委屈,她和他的侍卫家人变地那么熟了,如今还在庭院里谈笑风生着,却独独不肯对他假以颜色。其实她并不是故意的,只是与他的特殊关系,而他们之间又发生了许多变故,她曾经对他横眉冷对,甚至对他的人格也产生过质疑,如今再象对待平常那样喜笑自然,终究还是有些不自在。

  永恩笑道:“你怎么来了?倒是好久不见了。”

  其他的人有些尴尬的样子,自从永恩住进来以后,因为平易近人的风格,渐渐地使那些人消除了戒心,甚至在不久之后也收起了充满隔膜的教条式的礼仪,只自然由心而发地相处,竟然排除了身份地位的干扰。但是一见到其峻,便立刻恢复了常态,有些拘谨地立在一边,叫道:“大少爷。”按规矩,离开了云南,便不再称呼少帅的。

  这样一来,弄地其峻也有些尴尬,摆了摆手,笑道:“你们还是忙自己吧,我又不是外人。”永恩也不理他,端着漆盘转身向室内走去。他跟在身后,低声道:“你是怎么回事,才多会儿工夫,就把这些人全都收买了。”说过之后也有些后悔,她那么怪的脾气,别又再惹恼了。

  可是她却不曾回头,也不曾回答,只是肩膀在微微地抖动着,好一会儿,他才明白她是笑了,禁不住抢先了一步,回转身来,她不防备便撞在了他宽厚的胸膛上,不由得低下了头,他终于大着胆子,伸手拖起她的下颌,皎如明月的一张秀脸,盈盈绽放着艳若海棠的明媚笑容,他呆呆地怔在了那里,待要吻上一下,只是迟疑着,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她的发型。从他在照相馆前再度遇见她以后,她便不再梳辩子了,偶尔散着偶尔用发卡别住,可今天不知何故,却用一根幽幽生碧的簪子绾了起来,仿佛…是一个妇人那样,她何必这样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她是已经嫁过人了。

  偏巧,她撩起眼波,望向门厅一旁的落地长镜中两个人奇怪而又暧昧的姿态,更是飞红了脸,顿顿脚,将他的手拦了下来,急忙走开了。而他犹保持固定的姿势,惘惘地,好象定住了一般。

  一会儿,她还是避了出去,本来今天没打算去疗养院的,可是她还是没有把握可以自如地与他相处。左南、姜安国还有别的事情,少不得林保仁开了车送她去。

  一路上悄然无语,永恩呆呆地看着玻璃窗外的车水马龙,人来熙攘,平常繁琐的人生自有它的可贵之处,没有太多的迂回纠缠,没有太多的瞻前顾后,只是按照既定的轨道平稳地前行。而她已经没有了这个机会,千疮百孔的感情,鲜血淋漓的心,怎么能因为利益的压力,或者说因为感激之情,就作出违背心意的事?可是她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想法,就应当清楚自己即将付出的代价,不然…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况且,依照她的脾气,也是不能白白地接受人家的恩惠。只有偿还了,才会心安理得。可是既然在这样的前提下,她和他,不过是个交易,做了这样的定性,便再难有魂牵梦绕的爱情了。

  林保仁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永恩,欲言又止的样子。一会儿,永恩转回头来,笑道:“林主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话已经在嘴边上了,林保仁还是忍了下去,他很清楚自己的职责,尽管近些日子来,常常作出点有违规矩的事来,但是照例他是不应当对其峻的私事指手画脚的,只是有些不忍心看着这个善良的少女一步步地掉进感情的无底深渊里,因为,沈详给其峻已经择定了未来的妻子,财政总长家的千金,而其峻为了父亲的宏图伟业,即使有些不情愿,最终还是会屈服的,到时候,她可怎么办?一个已经被退过一次婚的女孩,再度被从前的未婚夫抛弃一次,以后还怎么再嫁人?怕只怕要前途尽毁。

  他沉吟着,后来决定还是应当想个办法让她知道,有宜岚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当然,这也是和另外那两个人合议后作出的结论。

  但是,还没等他们三个人想出理想的对策,宜岚倒不请自来了。

  宜岚原本是个拥有高贵矜持姿态的官家小姐,就因为这姿态,必须掩盖起一切有碍于这身份的嗔怒悲怨,凡事都保持着进退有矩的大家闺秀的风范,犹如冬去春来依然静穆肃然的大地,沉稳坚强。当然,这种长期克意地培养所形成的性格,有时也会造成一切障碍,譬如,她无法直接地表达对某些事物的强烈的喜好憎恶之情,就象…其峻。

  当初他不过是因为对她的难以想象的从容镇静所倾倒,因为在许多的留学生里,受了欧陆风潮的影响,仿佛扔掉了束缚千年的裹脚布一样,立时变地放浪形骸起来,以为到了外国,也就变成了那里的人一样。而她,尽管穿衣打扮上已经完全西化,却没有一点“入乡随俗”的感觉,依旧保持古中国文化的良好修养,谈吐高雅,见识不凡,是他理想里的最佳人选。但是由于那时他尚有婚约在身,为了尊重于她,并不曾直接地表白,而她拘泥于年轻的小姐是不能轻易对一个年轻的男子主动表示爱慕之情的原则,也是默默的。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从他的一个朋友那里,知道了他的心意与她一般无二,只不过有些需要解决的问题,这在留学生是个个很普遍的问题,在故乡或是已经娶了妻或是已经有了回国后必须履行的婚约,但是在异国他乡又遇见了一见钟情的人,感情的迅速升温,迫不得已斩断情丝的有,迫不及待不顾一切同居的也有,她当然不会选择后者。本来按照她所受到的教育,是应当适可而止的,但因为其峻是那样一个千载难逢的人,她愿意等待,等待可以名正言顺地与他相携白首。

  只是,这个不曾给过她任何承诺的男人,在从云南回来之后,就变了心肠。尽管婚约已经解除了,两个人再无障碍了,可他依然停留在原地,没有前进半步。

  她本来对自己是很有信心的,真的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私下里询问过他的秘书林保仁,但林保仁也吱吱晤唔唔不肯正面回答,这个人年纪轻轻却是很老奸巨滑的,知道她与自家主人的关系,莫不是圆滑地巧做周旋,这样的推诿,还是第一次,真的好象有些难言之隐的样子。后来还是从经验稍浅的姜安国那里套出了点口风,原来,他的乡下未婚妻,在退婚之后,莫名其妙地突然死掉了。

  她想他未必对自己从未谋面的未婚妻,有多少情意,只不过有些内疚之情罢了。在这个时候,反而是不能逼他的,时间是解决一切伤口的最好良药,等他出国回来,也许就好了。

  然而他去了巴黎,音信皆无,反而比以前更加疏远了,她方才意识到是出了问题。可是离地那么远,她不能主动地去找他,正在苦闷的时候,却遭遇了一个纨绔子弟的狂热追求,与沉闷温文的他,简直是两个极端。一个女人一辈子总应当有这么一次被疯狂爱恋着的时刻,她虽然矜持自重,亦禁不住有些心旌神摇。豪门世家子弟,尽管有些玩世不恭,倒是气度不凡的翩翩公子,据说是许多上海女孩子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连姨家表妹智琳都有些羡慕不已,整日间取笑她是因祸得福。可她却隐隐地有些不痛快,那人虽好,却不是他。况且,这样在脂粉堆里游韧自如的情场浪子的感情,又能持续多久?果然,没有多久,就失去了踪影。偶然听人说起,似乎是去香港追求某位女明星去了。曾经信誓旦旦要为她兴建一座带有旋转木马的游乐场的伟大计划,也停滞不前了。

  如果不是父亲出了事情,她也许也没有再主动去联络其峻,较其利害,还是硬着头皮放下了自尊去恳求于他,可他竟然那么痛快,好象一副义无反顾的架势,使她不禁有些迷茫了,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幸而有他的帮忙,事情很顺利地解决了,父亲放了出来,见着了他,宴席之间说了一句玩笑话“原来就是你在折磨我的女儿呀,弄地她这一年来,寝食难安的”她没料到一向严肃的父亲会当众拆穿她的心事,禁不住红了脸,而他好象是第一次见到她失态的小儿女模样,竟然有些意外与惊诧,呆呆地望着,连父亲都觉着了,微微地咳嗽了几声,她只得在桌子底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胳膊,他才醒转过来,一切似乎已经尽在不言中了。席后,她听父亲对母亲说起未来的女婿,全是赞美之词,竟是非常地满意,“岚儿的眼光真是不错”。

  可她总有不安,因为他离开地奇怪,归来地也蹊跷。

  也算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尽管他的话不多,也不会象那个人一样是不时给她带来一些浪漫的惊喜,她把那些相敬如宾的礼貌与距离,归结于是他的性格使然。可是最近他却变地有些反常,越来越心不在焉的,明明坐在她的面前,听着她在说话,神思却不知飘到哪里去了,还不时地莫名其妙地微笑,她问他在笑什么,他竟然一脸的愣然,反问道:“我哪里有笑?”她感觉越来越不好,便与智琳说起来,智琳略一思索,竟然回答她:“象你那位那么严谨的性格,如今这样一反常态,自然是为了女人呗。”听地她是心惊肉跳,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

  偏有好事者来跟她告状,说是其峻在沈园里私藏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其实也是无非想看她的笑话。她在一时之间倒也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向其峻直接地问出来,然而是真的话,那可就真的撕破脸了。

  智琳倒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姊姊,这就要看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了,有哪个男人是专情如一的?你我的父辈也算是杰出的人物了,不也是三妻四妾的,这可都是摆在那里活生生的例子。本来以为沈其峻能是个例外,现在看来也不能避免。你若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全当那些话是耳旁风,安安稳稳地等着做你的少帅夫人,你若是想以后眼里不揉沙子,这次就要给他立下个规矩,让她知道你的忍耐不过是善良大度,却不是可以任由他胡来的借口。闹掰了,就一了百了,况且,你又不是嫁不出去,这上赶着追你的人也不在少数了,就是那一个唐庭轩,也是个不可以小觑的人物,那是弄了多大的动静呀,他沈其峻也得掂量掂量,如今你们的婚事已经不单单是你们个人之间的事了,而是牵扯到两个家族,说大了甚至牵扯到半壁江山的事,岂是他想胡来就能胡来的。”

  她当然明白这其后的道理,只是不愿意以这利害关系来拘束了他,反而使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变地虚有其表,仅仅成了维系政治与利益的点缀而已。她不能象自己的母亲一样,成为顺从自己丈夫的贤妻良母,时代变了,她应当为自己争取独一无二的感情地位。

  因为其峻是离开家庭独自住在北京,虽然身边有侍卫参谋陪伴着,倒底还是有些不方便,所以她几乎很少到单独到沈园来,除非是和智琨智琳两兄妹一起,然而次数也是有限的,大部分的见面概不是饭店或者酒会上。

  秋末的沈园里,却不见一点萧瑟的气氛,亭台楼阁,山泉林石,莫不是迤逦蜿蜒,显然是被人整憩修整过的。鹅黄的银杏树后隐隐露出西班牙式建筑的朱红色的屋脊,紧走几步,却见墙角那里不知何时开辟了一个花圃,稀疏有致的竹篱笆,里面种满了应时的菊花,虽然仅有一种,却也是姹紫嫣红交相争艳的,斜阳重重,叠叠复复地笼在墙壁花丛间,影影落落,疏疏淡淡。隐隐有清香遥遥地沁入鼻端,她历来不喜欢这种廉价的花朵,总觉得有些衰败的意思,禁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好长时间没来,这里已经变地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并没有人出来招呼,她轻步走上石阶,门虚掩着,推开走了进去,胡桃木的地板,暗沉沉的颜色,在斜阳余辉中反而反射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光亮。偌大的客厅里,空旷而又静谧,宽阔的落地长窗旁悬挂着湖水色窗帘上的坠角流苏,在寂寂地随风摇摆着。一个身穿藕合色旗袍的年轻女孩子正坐在那窗边的沙发里,手捧着一本线装书聚精会神地读着,瑰丽的晚霞,渐渐地绽放成了橘红色,延伸在在那女孩子的身后,宛如海市仙境一般。

  她不由得看呆了,怔怔地愣在那里。好一会儿,风吹着门咣当乱响,那女孩子向这边看来,眸光似水,轻盈欲滴,竟然是不可思议的美丽,天哪,在这秋天的深深庭院里,竟然隐藏着这么一个姿容绝世的少女。沈其峻,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永恩发现有人进来了,连忙放下书,戴上了眼镜,站起身来,笑道:“请问,您找谁?”

  宜岚突然觉得自己极有可能陷入一种岌岌可危的境地,不由自主地起了一种的自我保护的反抗心理,态度上便有些一反常规地咄咄逼人:“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永恩这才看清进来的是位既美丽又高贵的小姐,祈长的身材,穿着一件宝蓝色的西式连衣百摺裙,脚上蹬着一双墨绿色的丝绒半跟皮鞋,并没有配戴其他首饰,只在左手的无名指上戴了一枚银色的钻石戒指,于素净之中有一种掩盖不住的繁华与神采照人。

  可是这样高贵的小姐的态度却很不友好,又逼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永恩不由得有些不高兴,便反问道:“那么,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绝对是一种“我是主人,你是不速之客”的语气,宜岚只觉得拎着皮包的手心汗吟吟的,没来由地有些心慌气短起来,其实也犯不上和一个传说中的又是第一见面的“金屋娇客”一般见识,可就是有些争强好胜的不甘心,冷冷地道:“我是沈其峻的未婚妻,宋宜岚,不知道这个理由可否充分?”

  当然已经足够。

  永恩现在方才明白林保仁那三个人欲言又止背后掩藏的真正含义,她隐隐地好象也知道有这么一位当今财政总长家的小姐,与其峻的感情很要好的,但是她本来就抱着无所谓的想法,又加上其峻不曾将她向他的朋友们介绍过,她也没有机会去接触他所在的生活圈子,只一如既往地在沈园与疗养院两点一线间生活着,甚至都很少外出,也没有意愿去了解她不应当知道的事情,所以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这位宋宜岚小姐的架势,极有可能是那位“财政总长家的小姐”。原来,他们已经订婚了。

  真是好笑,他已经与旁人订婚了,还那么暧昧不清地对待于她,还口口声声表示决不是轻视戏弄于她,害她因为即将要付出的代价,而忐忑不安。本来,这世上的夫妻并不一定会有魂牵梦绕的爱情,只是按照正常的方式结合在一起,相互敬重,顺其自然,相敬如宾地共同生活,也就是了。她常常这样安慰自己,可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又一次领略到了生命的无常和人心的不可捉摸,就是沈其峻这样沉稳严谨的人,也还是一样地自私与狡黠。本来,她应当为自己的脱身而感到高兴,可是潜意识里还是有一种被忽略的郁闷与倦怠。人生,不过是场游戏,怎么样都是一生一世,又何苦执着于不可能实现的人情温暖。

  于是她尽量有很平淡的语气道:“我只是一个过路人,过来这里…只不过是向沈先生…讨还一笔多年前的旧债…”当然是这样,旧债!他本应当还给她的。

  宜岚也没有明白,疑道:“旧债?”

  永恩淡淡地一笑,道:“是呀,旧债。沈先生的父亲多年前欠了家父一个人情,这个人情不大不小,连本带息计算至今也该有…一万块钱了,我是来向沈先生讨还这笔钱的。可是沈先生,是怎么一回事,一听债主上门竟然躲起来了,我偏要等在这里,看看他是不是永远都不肯回家来。”

  她没有金钱的概念,来到北京以后,慢慢地地培养了本领,电光火石之间只估量了这样数额。因为,她可以委曲求全地活下去,可是周全却不能,他需要大量的金钱支撑才能活下去,而她眼前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亦只有沈其峻。而也惟有这个办法,或许可以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此一清二楚,用金钱解决问题,简单快洁,不用拖泥带水,从此一刀两断。然而,这样一番话说出来,她真是佩服自己的应对能力,如今编起谎话来,竟然脸不红心不跳。

  宜岚觉得有些可笑,想不到是这个结果,她原本设想这件事情解决起来应当是非常棘手的,尽管并不相信这个美丽的女孩子是什么债主,但是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就应当不是什么问题。

  永恩看宜岚沉吟不语,便道:“小姐,既然你是沈先生的未婚妻,麻烦请你转告他,请他尽快地将钱还给我,我在这里也住地烦了,给了钱,我立马走人。”

  是呀,她应当离开了,总不能呆在这里,继续不尴不尬下去。想到这里,她又道:“听说沈先生的未婚妻是财政总长家的小姐,家里必然也钱如流水吧?小姐,不如你好心发发慈悲,替你的未婚夫把钱还了吧,这点钱对于你来说,不过是个小数目而已。”

  宜岚冷笑了一声,刚要说什么,左南推门走了进来,一看屋里的这种情形,也不禁呆住了,好一会儿才绊绊磕磕地道:“那个…宋小姐…这位是…周小姐…是我家少爷的…”是什么呀?难道守着一个未婚妻的面,说“这是我家少爷的…另一个未婚妻,只不过是从前的那一个而已”吗?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于是当宜岚悄悄地私下询问他有关“一万块钱的债务”时,他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但看宜岚言之凿凿地说是那位“债主周小姐”提出来的,也不好辩驳,只是尴尬地笑着,这样不算答应也不算否认。因为,他可没有林保仁那么多的心眼,怎么样也搞不清自己的少帅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当然不能冒然地回答。

  然而宜岚知道左南是最老实不过的人,看他那尴尬的样子,也知道决不仅仅是“一万块钱的债务”那么简单,可是既然不那么简单,反而应当以更直接的方式来解决。

  于是,她便和永恩达成了协议,收到钱以后就要尽快地走人。

  永恩经过了深思熟虑,给林保仁打了电话,请他帮忙安排好一切。林保仁起初有些惊讶,后来渐渐地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便犹豫着不敢答应。

  可是永恩却道:“林主任,你是大帅安排在他身边辅助照顾他的人,凡事便不能由他的性子来,而那位宋小姐,不仅人是极好的,那身家背景对他未来的事业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你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又怎么能和他一样地意气用事。而我也想及早脱离这样不愉快的束缚,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林主任,倘若就我一个人,我就不提这样额外的要求了,可是全伯他需要继续治疗,所以我只有请你帮忙了。你能帮我的,不是吗?”

  她这样一个人,任谁也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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