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更深露重,暖阁却没有一丝碳火,薛轻柔只得苦挨过来。
幸而喝了太医开的药,纵使浑身发冷,她亦觉得身子轻了不少。
“水……”
薛轻柔裹着被子,额头冷汗直出,哑着嗓子不知喊了多久,终于懵懂的睁开眼。
暖阁里空无一人,哪有人管她死活?
唇干裂的厉害,她只得扶着床帷起身,自己摸上那壶凉透的茶。
可未等她抬杯,门外就传来一声熟悉的厉呵。
“你这吃里扒外的孽种!竟敢给皇上吹耳边风,弹劾老夫!”
紫色朝服甫一出现,薛轻柔便吓得浑身一抖。
是爹!
比起薛玉柳来,她更怕自己这个爹。
他偶尔去娘那里过夜,却嫌她是个被抄家的罪奴,上不得台面。
连带着他也厌恶自己,甚至在府内,他从不准她喊一声爹……
“穿成这样,果然同你那个贱娘一样!”
“若不是你在御书房做的那档子丢脸事,老夫也不会被朝臣们嘲笑诟病!今日,老夫非得好好训训你,以正家风!”
薛轻柔唇齿微张,干哑的嗓子还没说出话来,薛丞相的掌风已经到了跟前。
躲不过了——薛轻柔心里一惊,只得闭上眸子,攥紧了指尖。
可没想到,竟是薛玉柳将她往后一拽,让薛相的巴掌落了空。
“爹——想要受孕,小贱人还仗着这张脸。”
“况且她脸上受了伤,皇上见了,难免生疑!”
见薛相怒火更甚,薛玉柳连忙掐了她的下巴,让她被迫抬起脸来,跪在两人面前。
“怎么,以为你有用,老夫就动不得了?”
薛玉柳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见薛相对她越发不喜,薛玉柳几日来的愤懑这才消解几分。
“哪里动不得?上点家法罢了,哪里要爹亲自动手,只要陛下看不出端倪——”
说着,她看向桌上被打翻的茶壶,“不是想喝水么?不如让她喝个够!”
薛玉柳目光一凌,身边两个婆子便心领神会,直接一左一右上前,合力揪住薛轻柔的衣领,将她生拖到屏风后的汤池旁。
薛轻柔本就力小,况且风寒未退,即使不断挣扎,却哪里是两个婆子的对手?
“不,不要…爹,我没有唔——”
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冰冷的池水便猛的渗入她的口鼻,紧随而至的便是濒临死亡的窒息感。
她越是挣扎,身侧两个婆子就越是将她的头往水里按着。
直到她意识开始模糊,这才被人猛的拽起来,大口喘息。
“你倒是嘴硬!当日你与皇上说的话,我身边的婢女可都听见了,你还敢狡辩?”
“再灌!灌到她跟爹爹认错为止!”
不……她真的没有……
薛轻柔求救的朝薛相看一眼,却见他已然坐在桌旁,只脸色阴沉的看着自己,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会死的……
刺骨的凉意再一次没入她的口鼻,薛轻柔乌发尽湿,窒息的痛苦让她再次挣扎起来。
“娘娘,娘娘不好了!皇上来了!方才在殿内寻您不见,人已经往暖阁这边来了!”
皇上来了?
薛玉柳和薛相对视一眼,皆是一怔。
“爹先从后门走,至于这个嘴硬的……将她拖到后院去,继续灌!”
好不容易被两个嬷嬷捞出水来,薛轻柔听了这话,心里升起一股哀戚。
“娘娘,皇上见过她膝盖上的淤青——”
“是,陛,陛下说过,今日要来为我上药,检查伤势的!”
那奴婢刚提一嘴,薛轻柔就连忙顺着说下去。
皇上——如今只有皇上能救她!
果然,一听此话,薛玉柳的面上再次阴沉下来。
“你倒是会讨巧,竟敢用伤来勾引皇上!你个贱——”
薛玉柳抬脚将她仰面踹到池边,见她还不解气,薛相一把将人拦了下来,“再闹下去,皇上就进门了!先走再说。”
说罢,他拽着薛玉柳,飞快从后门离开。
剩下的两个婆子则粗鲁的将薛轻凝拽到床上,赶紧将一地狼藉收拾了,甚至在皇帝到来之前,再次点上了碳火。
“爱妃如何了?”
“回,回陛下,娘娘她,她正发着汗呢,想必晚间便好了。”
“是么?”
盛汝筠听说薛相朝服未脱,就来了翊坤宫,这才放下手中的奏折,急忙忙赶过来。
见这丫鬟面色有异,他一把将人甩开,大踏步进了暖阁。
屋内银丝碳正烧着,偶尔哔啵一声,冒出几缕青烟,金丝花鸟屏风后,两个嬷嬷正手持着茶杯,守着她嘘寒问暖。
见一切如常,盛汝筠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方才,可有旁人来过?”
见是皇帝,两个嬷嬷方才跪下,连连摇头。
“行了,你们下去吧!”
皇帝发话,两个嬷嬷只好起身,其中一个顺势将一个烧好的手炉递进了帐子。
只是在盛汝筠看不见的地方,她狠狠往薛轻凝的胳膊上一凝,带了几分警告。
等下人都退了出去,盛汝筠方才撩开蓉帐。
果然,薛轻凝额头上汗大滴大滴的下落,就连一头乌发都水淋淋的团在枕上,整个人瞧着,像刚才水里捞出来似的。
“爱妃怎的出这么多汗,可好些了?”
盛汝筠语气不自觉放轻,指节在她干裂的唇上轻轻擦过,面上竟带了几分心疼,“下人都是怎么伺候的!连上茶都不会?”
未等薛轻凝开口,他已然起身倒了一杯暖茶,单手扶起她的细腰,让人靠在自己的臂弯里饮水。
见她红唇嗫嚅着,将整杯水囫囵喝下,他方才把人揽进怀里。
“陛下别……臣妾身上湿。”
薛轻凝刚说了几个字,就不自觉的咳了起来。
“那群庸医!爱妃昨日还不曾咳过,可是开的药不中用?”
“陛下别怪太医,药是好的,臣妾身子好,再过几日便好了…”
见她病成这样,还扯着自己的衣袍,生怕自己怪罪他人,盛汝筠心里像什么挠了似的,越发飘忽柔软。
只是……他捂在她腰间的大手不自觉摩挲两下,眼里带了几分疑惑。
既是发汗,合该衣裳尽湿才是,怎么她衣上只有领口尽湿,身上却无半分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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