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五年。
腊月。
锦都、瑞凌王府。
瑞凌王回到主院，看到长子慕容尧钟正和一个男孩对面站着，那男孩七八岁年纪，和慕容尧钟相仿，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下人衣服，像个小乞丐一样。
瑞凌王皱眉：“尧钟，你不去读书，做什么呢？”
慕容尧钟虽是王府的嫡长子，但向来很怕父亲，八岁的男孩已经懂很多规矩了，忙垂手站好，道：“见过父王。”
瑞凌王还皱着眉：“这小叫花子是谁？”
慕容尧钟还未说话，那男孩抢先道：“我不是小叫花子。”
瑞凌王眉毛一挑，他身后的管家已经一巴掌打过去，骂道：“放肆，王爷和少爷面前有你嚷嚷的份儿吗，滚出去！”
男孩被打得翻到，却又立刻倔强站起来，仰着脑袋看着他们，捂着脸，咬着嘴唇不说话。
慕容尧钟被吓了一下，呆了呆，才磕磕巴巴地说：“父，父王，他，孩儿今天看到他，他，他说他是父王的儿子……孩儿，孩儿不信，他说要找父王说……”
儿子？瑞凌王眉头打结，正要问话，却听旁边一个细小的声音懦懦地叫了声“王爷”。
瑞凌王这才注意到，那男孩旁边不远处还跪了一个女子，和那男孩一样破烂不堪的衣服，身子瘦弱，大着胆子抬眼看他，却又不敢直视他的目光，眼神畏畏缩缩，又低声叫他男孩过去她身边。
瑞凌王回头喝问：“这是谁？”
管家忙陪笑：“王爷，这是我们府里的一个女奴，就叫阿奴，那小崽子就是她儿子。”
瑞凌王厌恶地看着那母子俩，母亲诺诺不敢言，儿子却一直昂着头看他，小脸脏兮兮的看不出模样，但眉宇间的神情，隐隐有熟悉之感。
瑞凌王心念一转，弯下腰仔细看那女奴，忽然就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冷，对慕容尧钟道：“在外头等着。”
“你们两个，跟本王进来！”
阿奴战战兢兢跪在地上，那男孩却任凭她怎样劝都不肯低头，跪在那也要抬头看着瑞凌王，他容貌不算出众，但眼睛格外有神，那样看着瑞凌王，里边的光芒亮闪闪，复杂而热切。
瑞凌王觉得熟悉，仔细一想，是啊，是熟悉，自己这般年纪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父皇含笑看着两个皇兄在院子里习文练武的时候，自己就躲在廊柱后头，就这样满含热切地看着，希望那高大的身影能转过头来，看一看自己，哪怕只说一句鼓励的话，都可以。
瑞凌王想笑，讽刺地笑，笑那男孩的天真，笑当年天真的自己。
但话出口，却带着对慕容尧钟都未有过的温柔。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男孩却未料到他会这样问话，呆了一呆，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话。
瑞凌王皱眉：“他是傻子吗？”
阿奴忙把儿子往前推了推，低声说：“王爷，他八岁了，嘉元三年正月初十生的，很快就八岁了。”
嘉元三年，还真是他的儿子。
“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阿奴小声说，“王爷当年说，如果，如果是个儿子，就亲自给孩子取名字，阿奴，阿奴就没敢私自取……”
“是吗？”
瑞凌王冷笑，“那本王是不是还说过，如果你给本王生个儿子，本王就封你做侧妃，让那孩子当小少爷？”
“不不不”阿奴连连摇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声音却是小了下去，那夜，醉酒的王爷怒斥王妃不会给他生个儿子，偌大的凌王府连个少爷都没有，吵了一通之后，伺候王妃的她被王爷带进了屋。
醉醺醺的瑞凌王说，给本王生个儿子，他是我王府的长子，就是大少爷……
奇迹一般，她很快就怀上了王爷的儿子，只是，只比王妃的嫡长子大一个月。
嫡子慕容尧钟出生的那一天，阿奴抱着刚满月的儿子在门外跪了一夜，苦苦哀求王爷给她可怜的孩子一个名分。
结果，她带着孩子被带到了奴隶院子里，做了终身不能解除身份的女奴。
女奴的儿子，还是奴隶。
她不能让她的儿子当一辈子的奴隶，一辈子在小院里见不到天日的下人。
她说：“王爷，这孩子不懂事，阿奴这就带他回去。”
“不”
瑞凌王在屋里踱了几圈，道，“你先出去，他留下。”
母亲离开，男孩显然有些害怕，惴惴地看着瑞凌王。
这孩子还不如自己小时候有胆量。
瑞凌王失望，但还是问管家：“你昨天说，瑞成王要送那孩子去冰寒殿当暗卫？”
管家忙道：“是，王爷，千真万确，说是除夕之后就送走。”
瑞凌王点头，“呵，最爱的女人的孩子，他也舍得。”
他摸着下巴看看那糊里糊涂看着他们的男孩，忽又笑道：“不过他就算不舍得，也说了不算，暗卫……也好，本王看看他能养出个怎样的暗卫儿子。”
他冲着那男孩招手：“过来！”
男孩虽是害怕，但还是大步过来，站在他面前。
瑞凌王扭着他下巴看，摸摸手臂腿脚，点头，问：“想做本王的儿子吗？”
我本来就是你的儿子，男孩差点脱口而出，但看着瑞凌王的眼神，还是胆怯地只点点头。
瑞凌王点头，余光扫到桌上的糕点，随手拿了一块，递到他手中，“吃吧，父王赏你的。”
男孩受宠若惊，又呆了半晌，瑞凌王看他大口吃完，伸手抱他在腿上，对那惊呆了的孩子道：“我现在还不能做你的父王。”
男孩的眼神刷地暗了下去，瑞凌王笑道：“真是傻，父王的意思是，现在不能，但如果你表现好，做得好，将来，你可以做本王的儿子。”
“我会做得好”
男孩立刻大声道，“我什么都会做，什么都能做好！”
“好，是本王儿子”
瑞凌王呵呵笑道，“既然这样，本王送你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培养所有叫做暗卫的人，本王要你在那里成为最优秀的暗卫，听从本王一切的安排，如果本王满意了，那你就是本王的儿子，哪怕别人不允许我有一个女奴生的儿子，都不可以，你愿意吗？”
男孩不假思索大声道：“愿意！”
“好”瑞凌王将他放下，对管家道，“准备车马，立刻送他出发。”
几人出去，阿奴忙过来跪下，恳求道：“王爷，能不能让奴婢和孩子再说一句话？”
瑞凌王示意管家去备车，道：“有话快说！”
慕容尧钟看他们出来，迎上来，道：“父王，孩儿想让他陪着读书……”
话没说完，就被瑞凌王给了一巴掌，瑞凌王喝道：“闭嘴，成日里只知道做没用的事情，书念得那样差，要你何用？”
小孩子细皮嫩肉的脸颊上肿起一道指痕，却又不敢大声哭，抽抽噎噎到旁边去罚站。
角落里，悄悄看着的男孩眼中露出一丝狡诈的笑容，轻轻拉了拉母亲的衣角，仰头轻声问：“娘，孩儿今天做的好吗？”
阿奴蹲下身，给儿子理理衣服，柔声道：“好，孩子，你做的很好，娘很开心。”
她指着那高大身影，道：“孩子，你记住，那是你的父亲，你今生只要听你父亲的话，别人，都不是好人，都不要理会，只要你听你父亲的话，只要他对你好，你才会得到一切，记住了吗？”
“记住了”男孩点头，抱着母亲笑道，“娘，孩儿知道，父王他不是不喜欢孩儿，父王是不喜欢没用的孩子，您看那小少爷，父王也不喜欢他，因为他读书不好，娘，孩儿一定会好好读书习武，会做个大英雄，只要孩儿将来有能耐，父王就一定会喜欢孩儿的，到时候，娘就不用做那么多活了，就不是奴隶了。”
阿奴本是欣慰听着，待听到最后一句，身子却颤抖起来，把儿子往怀里一带，抱着他颤声道：“孩子，你记着，娘是最爱你的人，你记着，记着……”
目送着儿子瘦小的身子越走越远，阿奴终于失声痛哭。
瑞凌王冷笑：“哭什么，你让他接近尧钟，不就是为了本王能看到他，本王要委他重任，你还委屈了不成？阿奴，几年不见，你倒是有些手段了，
“奴婢不敢”阿奴叩头，“王爷，他也是您的日子，奴婢走后，求您好好照顾他。”
“够了”瑞凌王喝道，“他有没有资格做本王的儿子，要看他自己的造化，至于你，还没资格托本王照顾他，你若是不想将来别人知道他是一个女奴的儿子，就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天和五年，腊月二十，冰寒殿进暗卫一名，瑞凌王钦点，无名，时年七岁，编号二四，寒营首领韦川弟子；
天和六年，正月二十，冰寒殿进暗卫一名，瑞成王钦点，名楼恕，时年四岁，冰寒殿主秦书画弟子。
天和十年，腊月初一，冰寒殿暗卫出师，第一名，楼恕，锦都认主瑞成王，第二名，二四，锦都认主瑞凌王，赐名素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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