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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从哪里弄来这面月光宝镜的?”朱鞣榕继续若无其事地问道。
“是九阳圣教的一个舵主托我寻找买家的。”那人腰杆直了直,“这镜子得来不易,世所罕有,普通大户人家绝对用不起。我是看着朱老大您身家丰厚,人所景仰。整宁城里,大概也就只有您配的起如此稀罕高贵的物件了。”
“唔唔,”朱鞣榕揉着自己胡渣邋茬的下巴,又对着那镜子看了几眼,才笑问道:“这玩意儿倒挺新鲜,你刚才说是多少钱卖?”
商人一听有望,赶紧陪笑道:“回朱老大的话,五百两黄金!”
朱鞣榕重重一拍方桌,怒道:“你小样儿的什么玩意,我朱鞣榕行走江湖这多年,什么生意没做过?敢在我面前充奸商,五百两黄金买一面镜子,你当我白痴啊!”
商人才刚舒口气,不想眼前这人变脸变得比翻掌还快,吓得往地上一趴,好不容易才站稳了,战战兢兢地答道:“小人不敢,小人怎敢!小人……小人……”
他那小人犹自没有叨完,朱鞣榕又突然和声问道:“二十两,二十两黄金卖不卖。”
那商人被这大汉弄得一惊一乍的苦不堪言,听他一下子着地还钱还成这个价,眉头又皱得跟苦瓜似的,小声道:“朱老大您这价砍得也太狠了,光是找到一块无瑕疵又如手掌大小的水晶就已极难,何况水晶硬脆,打磨不易。要说二十两黄金,也就只买的起做镜用的水晶而已,这背面还以秘法附了细银,恐怕全天下,没有多少人能做得到……”
“笑话,你出去问问,全象郡哪个不知道我朱鞣榕做生意诚不我欺,从来都是公平买卖、等价交换。你既然说二十两黄金只值水晶的价格,那我就再加上一两银子好了。我看镜背粘的银膜顶多也才两钱,剩下的你就不用找零了,当作是给你的人工费加跑腿费。”
“啊?”
那商人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一个鹅蛋,还待整理心思再辩。这边厢朱鞣榕却又是一拍桌子,铜铃大眼恶狠狠一瞪,怒道:“你还待怎的,再废话小心我废了你的招子。”
商人吓得胆战心惊,立时噤了声,只得唯唯诺诺地从了。
“管账的,”朱鞣榕这才向后堂外面嚷道,“进来吧,带这人去支二十两黄金,加一两纹银。”
那声音老大,账房先生不一会儿就紧着脚步小跑着进来,将那人带下去支银子去了。
朱鞣榕坐在空旷的后堂里,看着出去的两人,有些发愣地抚弄着手中的银镜。
南方冬季不如北方寒冷,却比北方潮湿。后堂为了通风散潮,三面围着高壁,一面却是畅通,直直地面对着院子。雨檐不知何时又滴滴答答地落下水滴,漫天灰蒙,又下起了牛毛小雨。
直坐了好一会儿,他才端起茶盏,大饮了一口。他并不是讲究吃穿的人,一应采买都是账房管着的。账房为他备的苦丁茶虽然价比黄金,味道却是苦如胆汁。他胡吞了一口进肚,才发现茶水已经凉了。左右也不愿再坐了,干脆站起身来,甩手一挥,剩茶便如一瀑水帘般横泼入雨中。
重重一顿将茶盏放回桌上,将镜子纳入怀中,大步出了后堂。
雨细细淋淋的,冷清却干净,不打伞才能清晰地感觉雨的清气。不知何时开始,就连他这样五大三粗的人,也有些明白了风雨人生的味道。也许是因为渐渐习惯了那人的静谧与安详。
清冷,却恬静。
越是这样的天气,越是记起那个夏日的雨。
那个夏日,天气很热,雨却十分大,打在身上如重锤敲击,逐渐带走了身上的温度。地上的血水,浑糊而冰冷,冷得让他已经放弃了挣扎。
他曾是北燕朱家村的人。朱家村人好武,人人自幼就练了身外家功夫。幼时生活虽然贫苦却仍安稳。可惜十五岁那年黄河发了大水,冲了村子。他只能随亲戚结群卖艺南下乞讨。到了南楚却与家人失散了。如果不是出门采买的尔德堂老板收留,也许他就只能沦为街头的扒手。
所以,报恩成了他长大后的理想,于是兢兢业业为老板的产业打天下,十余年的历练也让他能独当一面。
就在老板许他以自己的女儿结亲时,天有不测风云,九阳圣教竟看上了不断拓展壮大的尔德堂产业,暗下毒手,与官府一同明抢暗要。
最后一单生意,已经是老板的行险一搏,卖给羌族的首领,能多赚三成利,也能保下尔德堂的生存。他也誓死护卫这批药物。
然而,山路飘摇,风雨交加。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药店的伙计们一一惨死于刀剑下。眼睁睁看着自己无能为力地倒下。
然而,就在那日,一双暖热的手和缓地扶起他,然后,他看到一双平静得让人安心的眼睛,那张不大的脸上遮着一块黑布,也就只能看到那双棕黑平和的眼。那人身后还站着一名俊逸高挑的青年,手中一把油伞稳稳地罩在上方。
再醒来时,身上只有温暖,还有久经疲累后一种散散的慵懒。环视过去,他四仰八叉地躺在一个杂乱的房间中,看样子像是猎户打猎用的临时小棚。身上盖着两件别人的外袍。
他挣扎着下床,他虽肌肉发达,却不头脑简单。现如今,官府和九阳圣教的人耐心已经被耗尽,那些贪婪之辈敢于对他的商队下手,自然也敢对尔德堂本店下手。
“别动,伤口会裂开。”一个温和轻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看去,是原先那个撑伞的俊美青年。
“不必担心尔德堂,宁老板已离家避乱了。”
“你们是谁?”
撑伞青年犹豫了片刻,看向另一边。他才发现,那个蒙着半脸的人竟然一直坐在屋角,一动不动,一声不响,以至于他竟没有发现那人的存在。
蒙着半面的那人眼角似乎露出一丝笑意。霎时间,暖意如昙花绽放,灿亮耀眼,又一瞬而逝。
“我叫颜承旧,你安心休息,宁老板安顿好自会来找你的,”得了默许,撑伞青年于是答道,“他呢……他叫做敬阳,是我的……唔……上面的人。”
那个叫敬阳的年轻人本自蒙着半张脸,又一声不吭,实在显得高深莫测。此时听颜承旧如此说法,一口气立刻岔了,噗地一呛,把那块黑布喷得拂了一拂,便扶着墙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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