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陈六便双手环臂地问道:“这些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出动京营驱赶不合适吧?”
他家巴不得百姓们闹起来,这些人居然来找他们驱赶?
可笑!
“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向宝一只手摘下自己官帽,拍着大腿嚎道:“这都要造反了还手无缚鸡之力呢?”
老百姓应该老老实实地干活,然后给朝廷缴纳赋税才对,这么反抗分明就应该是反民嘛。
“造反了?”陈六立刻正色道:“他们是杀人了还是打进宫里去了,若如此那确实得告知将军。”
不等向宝说话,陈五马上道:“我刚让人去看了,老百姓只是跪着请命,既没有杀人也没有冲进宫里去。”
如果跪一跪就算是造反,那奉天殿门口那几十位爷算什么?
“那不好意思。”陈六客气抱拳:“府尹大人既拿不出宫里的调令,还没有老百姓造反的证据,还是请回吧……”
今儿就是说破了天,他们家公子也不会知道此事。
“这这这……小将军你……”向宝被他们的迂腐气得半死,当即什么都不管便要往京营里头钻:“本官自己去同顾侯说……”
可是他半只脚才踏进门槛呢,就见将士们齐齐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京营重地,非持诏令者不得入内,强闯者当奸细罪论。”
“就地斩杀!”
这个斩字他们说得格外铿锵,吓得向宝当即便把脚缩了回去,不过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那能不能请小将军,将本府的官兵还给本府啊?”
好歹,他带着官兵去清理一些。
陈六浅浅翻了下眼皮:“我不是早就已经说过了,将军说过集训期间,任何人都不能打扰儿郎们练功。”
向宝被撅了回去,他哭哭啼啼满腹委屈地往回走。
想起昨日都要下衙了,顾修却带着圣谕来寻他说要操练官兵。
他当时还觉得挺高兴的,你京营操练官兵得管饭不是?
刚好他可以省几顿,没想到今日就出了这事儿。
烈日灼着他的脊背,正要离去的步伐却瞬间一顿。
这事儿,透着诡异,该不会是……
向宝脑子逐渐灵光,表情从苦恼变成了惊讶又变成了愤怒,最后逐渐又变成了无奈。
百姓们从登闻鼓那里开始,跪了好几里那么远。
就连顾家门口都跪着百姓,他们朝着皇宫方向四肢着地,头也磕在地上,灼热的太阳并没有让他们退缩。
还有不少义商和各家的奴仆,都为他们准备了水和食物,还有不少郎中自发为他们熬解暑的汤药。
还是那句话,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官绅们不一定都是坏的,还是有不少官绅忧国忧民的。
顾舒宁回娘家马车都过不来,最后只能带着人靠双脚走回来。
“娘,您找女儿?”
苏婉盈面前站着顾安,站着李秀,他们都低着头不敢看她,顾舒宁便知他们干的事被娘知道了,赶紧跪了下来,
“娘,女儿知错了。”
她如今替舅舅管着京城所有生意,这是皇家默认答应的,她也就顺便替爹爹利用了一下。
昨夜连夜按爹爹给的话术发下去,然后今日一早便用了。
何况爹爹也是答应了的,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你胆子太大了。”苏婉盈捂着心口,明显是被气得肝疼:“你女孩子家做做生意便罢了,怎么能参与政事呢?”
朝廷的事情太危险了,这件事对顾家来说太危险了。
“为什么不同娘亲商量呢?你爹爹是为百姓之利昏了头,你也昏了头不成?顾家如何娘倒也觉得无所谓,可是总不能连累了姑爷家啊。”
若遭反噬,姑爷要先安好,闺女才能安好啊。
顾安出声替姑娘说话:“老爷说,这事没有什么的,又不是曾家和姑娘亲自出的面。”
“姑娘做生意就自家人和皇家知道,不会连累曾家和姑娘的……”
他不提皇家还好,提起皇家苏婉盈脑袋就是阵阵眩晕。
虽昨日她就觉得不对,可她以为夫君最多也就带着大臣,去奉天殿死谏为民请命罢了。
没想到……
顾晨:那多热啊,万一中暑了怎么办?
苏婉盈:“你们胆子太大了……”
皇家会允许你们撺掇百姓,跪在那里逼迫君王吗?
不对,丈夫的性子,皇家肯定是知道这事儿的。
问题是那些官老爷不是傻子,他们迟早会猜到百姓是被苏家窜动,苏家是顾晨的姻亲。
巡城御史那边是夫君的人,京营的顾修提前调走了应天府官兵衙役,禁军的曹国公和夫君也有交情。
这些事谁不知道啊?
到时候一个撺掇百姓,造反逼君的罪名落到顾家。
那皇家若是顶不住压力,那肯定便是倾覆之灾啊。
看来夫君已经确定要破罐子破摔,准备与天下官绅你死我活了,想到这里苏婉盈闭上了眼睛。
“你去给你大伯大伯母收拾东西,趁着如今应天府正乱,赶紧带着孩子,坐苏家的商船去暹罗住些日子吧。”
她又补了一句:“你陪着你大伯,一块儿去吧。”
这种时候最可怜的便是女眷们,她舍不得自己的女儿死,更不愿意她生活在大明被欺负。
顾舒宁也知道此事有风险,她连忙抬头劝道。
“娘,我不走,我得陪爹爹还有兄弟还有子棨他们,还是您随着大伯母他们一块儿走吧。”
“爹爹今日进宫时叫人带了话,他说叫娘跟着一起走的……”
其实还叫了她也一起走,可是她把这话藏了起来。
她放不下家人!!!
苏婉盈是绝对不可能离开的,她坚定地表示。
“我与你爹爹同生共死,既然这是你爹爹的选择。”
“那我怎样都会陪着他,我如此什么也帮不了他,只能替他保全你大伯一家,还有他最疼的女儿。”
而且还送不完,顾灏被堵在宫里,他老婆肯定不愿意丢下他跑路,那就只有大伯他们带着孙子走。
老二在是驸马肯定走不了,而且也根本就不用走。
老三如今在庄浪什么都不知道,两个儿子走不了就只剩下女儿,女儿怎么也该保住的。
“女儿不走。”顾舒宁死活不肯,她捏着拳头道:“若皇家当真翻脸不认人,女儿便和父亲兄弟一块儿死,反正十八年以后还是一条好汉。”
他们是一家人,就是埋,也要埋一个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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