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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引着龚领到了竹园。舒榒駑襻走到院门口,老管家停了停,对着龚领点点头,“龚大人,请稍候,老夫先去禀告一声。”
龚领蹙了蹙眉,见一个妇孺还这么麻烦?心里愈发不悦,但还是点头。
炎炎烈日,知了啼鸣。天上流云飘过一簇,然后又飘过一簇……半个时辰后,都不见管家回来的身影。龚领擦了擦顺着脸颊滑下的汗水,眯着眼望了望天上的烈日。心中的怒气已压抑到了极点,燥热的天气更让他躁动不已,瞬间没了等下去的耐心,提步就往院中闯去。
刚一脚踏进院门,眼前忽然一道厉光滑落,敏锐的直觉让龚领觉得危险至极,迅速收回脚。等起伏的心绪平静后,定眼看去,只见一柄泛着森森寒气的大刀正插在他先前的落脚处。
龚领瞬间变了脸色,如果不是他收得快,今天一条腿怕是都要废在这儿了!
“龚大人,可别乱闯哦,没主子的召见,私自入园,小命丢了都找不到地儿说理去。”张月鹿双手环胸,懒懒的斜坐在九曲回廊的护栏上,俊朗的脸庞带着戏笑,明亮的黑眸直直的望着愣在院门口的龚领,“您可是来为儿子讨公道的,别公道没讨到,反而丢了性命,所以呢,龚大人,我劝您还是赖着性子等等。等我们家主子小憩醒了,你就能见了。”
说着便斜抬着脑袋望望天色,笑道,“看时辰主子也差不多快醒了,您再等一刻吧。”
果然,一刻钟之后,老管家回来了。老管家歉意的笑道,“龚大人,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龚领沉着脸,隐在绣袍下的手悄然紧握,手背上青筋暴突,显然是怒极,可又必须得隐忍不发!
龚领皮笑肉不笑的阴阳怪气道,“不久,只有半个时辰罢了!”说完,龚领举步就走,可在烈日下站久了猛然移动,脑中顿时产生一股眩晕感。眼前一花,脚下一个踉跄,眼见着就要摔倒在地。
老管家大惊,赶忙上前扶住他,急道,“龚大人,您没事吧?”
龚领甩了甩昏沉沉的脑袋,等那股眩晕感过去后立马拂开老管家扶在臂上的手,怒沉着脸冷哼一声,快步进了院子。他倒要看看那平安公主是何等人物,竟然让他一个朝廷三品大员在烈日下生生等上半个时辰!
张月鹿看着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叹息的摇摇头,“哎~作孽啊!”感叹完之后,立马又像猴子似的,身手矫捷的飞身上屋,几个跳跃便进了以墨的主屋。
屋里,以墨刚小憩起来,便站在书案前专注的练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字体似青松峭壁般锋利,看得一旁的张月鹿暗暗乍舌。
此时,管家带着龚领进来了。
管家小心翼翼的行礼,“小主子,龚大人来了。”
龚领虽然心中有怒,可也恪守本分遵化礼教,低垂着头上前躬身行礼,“臣龚领参见平安公主。”没有多看一眼。
以墨持笔练字,似并未注意到躬身行礼的龚领。
以墨没出声,龚领也不敢贸然起身,依旧维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
龚领先前在烈日下站了半个时辰,身子本就不适,如今躬着身子站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觉得腰酸腿痛。龚领抬了抬酸麻的胳膊,他算是明白了,对方是故意给他一个下马威呢。
现在被无视的耻辱加上刚才的恼怒,龚领再好的脾气也忍耐不住了,顾不得什么尊卑,站直身子,怒着脸喝叱道,“公主这是何意?本官乃朝廷三品大员,怎能受你这样的侮辱……”
“侮辱?”以墨练字的手顿停,缓缓抬头,“这就算侮辱了?那你儿子呢?”
经她这么一提醒,龚领蓦然想起自己混账儿子做的混账事。脸皮涨红,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口。这时他也才看清书案前那里凛然而立的人影。怎么说,只觉恍若间像是见到了二十年前那个风华正茂睿智无双的雷霆老王爷。
一样的霸气凛然!
一样的绝世无双!
龚领心中一凌,心头百味复杂,终是放低些姿态,说道,“公主,犬子虽然有罪,可罪不至此!公主一出手就毁了他后半辈子,不觉太过了吗!”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下令当众将男子阉割,实在太不知廉耻!
以墨放下笔,眉毛一挑,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道,“既然龚大人觉得本宫做得过分,那就过分吧。不过……阉都阉了,难道龚大人还要求本宫给他接回去?”
“你!”龚领气急,指着以墨的手指都在颤抖。
以墨眸光一厉,周身气势骤变。书案上的雪白宣纸猛然被一道罡风掀起四处飞散。
龚领甚至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指起的食指一凉,紧接着便是一阵专心的刺痛。然后便见一遛鲜艳的血珠滑落,便随着半截指头落地!
一张雪白的宣纸飘飘落落,锋利的边缘带着一道猩红,然后像落叶轻缓落于龚领脚边。
龚领脸色惨白且痛苦的捂着手指,喷薄的鲜血压不住的宠指缝中顺流而下,一滴滴黏稠的低落在雪白的宣纸上,红白相交,触目惊心!
以墨徐徐敛下眼中戾气,淡漠道,“我不喜欢别人用手指着我。”
龚领惊骇的眼神泄露了他心底的恐惧,如此蛮不讲理,如此凶残霸道,如此狠辣暴戾……龚领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腾然升起,迅速传遍整个身子,就连心窝子都是冷的。
龚领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退出来,另一枚惊天炸弹又扔了出来。
“听说你与任颧禾的人见面了?”肯定的语气不容他辩驳。
龚领脑袋一嗡,脑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那瞬间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连断指带来的伤痛都感觉不到。脑中斗大的几个字盘旋,她怎么知道?她怎么知道!
龚领背脊生寒,额上都析出层层冷汗,毫无疑问,他一切举动她的尽收眼底。龚领突然觉得害怕,从未有过的害怕。就连面对当年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老王爷他都只有敬没有畏,可如今……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却让他感觉到一生从未有过的畏惧。
以墨看了眼一脸惊骇的龚领,端起案角上方的茶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随后才道,“朱雀,将地上的断指给龚大人收好。再给他上杯茶,压压惊。”
龚领被张月鹿‘扶’着坐在椅子上,在他愣神间,手里就被塞进血淋淋的断指,断指被雪白的锦帕包裹着,猩红的血液渗过雪白锦帕沾染了他的手心,热热的、黏黏的触感让他打心底的恶心。
朱雀领命端来一杯热茶,张月鹿笑嘻嘻的从怀里摸出一颗泥色药丸,屈指一弹,如石子沉湖般落入茶杯中。
龚领身体一僵,面色瞬间扭曲,见朱雀将茶杯端到他面前,不由呼吸也渐渐急促,眼底更是一片慌乱,“公主殿下,本官、臣臣并未有答应……”
张月鹿突然嬉笑开口,“哟~龚大人这是干嘛呢?您以为我们主子是要弄死你咧?”
龚领不可否置,他那颗药可是当着他的面放进茶里的。
“哎呀~都是我的错,怪我没说清楚不是。”张月鹿接过朱雀手上的茶,亲自递到龚领面前,“龚大人误会了,那药丸可不是什么要命的毒药,相反,它是能让您止痛忘忧的圣药。”
龚领战战兢兢的望了眼坐在高位的以墨,见她气定神闲且眉宇间没有那股骇人的戾气,便放了心,颤抖着手将断指踹入怀中,接着端起茶杯小心翼翼的浅尝了一口,甘甜馨香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茶水像是有股魔力散发着的暖流能让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叫嚣,奇迹般的断指处伤口不仅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就连奔涌如柱的血也止住了。
龚领心里大松口气,可当视线触及上位上那抹凛然的身影时,眼中不自觉的带着敬畏恐惧。
现在的龚领完全没了先前来时那副理直气壮的威风凛然,更不敢再把平安公主当深闺中无知妇孺般看待。眼中的傲气与轻蔑被惊惧和惶恐取代。
龚领明白,他的命就被握在那双看似柔软细白实际却能翻云覆雨的掌心里。如果对方有丁点怀疑他对忘川的衷心,肯定下一刻定是他一辈子都不愿看到的结果。
“公主殿下,微臣对忘川的衷心天地可鉴。那晚任丞相的人确实来找过微臣,微臣也确实接见了他……”龚领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的将事情交代清楚,就连两人的谈话内容他都一字不漏的复原出来。
当龚领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漫天云霞聚集的时刻,老管家一直等在院外,当看到龚领出来,抖了抖站得麻木的腿,迎上前去,“龚大人,您出……啊,龚大人,您的手?您的手怎么……您没事吧?”
龚领苍白着脸摇了摇头,“没事。”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王府。
等龚领回到龚府,龚木氏早已等在门口,见龚领从官轿中下来,她激动的迎上去,“老爷,老爷,可有为尉儿讨回公道?可有将那贱人……”
‘啪’龚领怒沉着反手打了她一巴掌,咬牙切齿的狠戾道,“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让本官听到什么不该说的话,你就别想看到明天的太阳!”说完,快步流星的进了府。
龚木氏吃痛的捂住脸庞,她也是个聪明的女人,看龚领脸色就知道在王府没讨到好。咬了咬牙,浑浊的眼底一片阴辣,“我儿子不能就这么白白毁了。等着吧,小贱人,我会让你为我儿守一辈子的活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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