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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那边早有人把守住了,也是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岫烟的心慌乱如麻,暗暗痛骂着那陈婆子,觉得煌煌烈日之下,竟然会落入一个预谋好的圈套,而自己已经会落入彀中,在这京城防范的重地,不算是奇事么?
怨自己无防备,怪自己太大意,虽然刚才已经有了预感,但还是没能快一些跟定那陈婆子,究竟让她逃掉了。其实即便撕扯住她,恐怕也不能摆脱困境,自从进了这个大门,一切都不可逆转了。
看官须知,那时候的女人和孩子都是人贩子们买卖的大宗儿货物,就连青壮男子也是会被买卖的。换句话说,过去买卖人口是合法化的,要不然也不会有大批的像陈婆子这种官媒婆子的职业。
岫烟站住了,她反而冷静下来,转身走到那蟠龙大缸后面,低头看那里面的金鲤在轻轻游动。大家看她这样,也松了劲,都想着这是一只飞进金笼子里的鸟儿,插翅也难飞出去了。这时那王大户便从正房里摇着折扇出来,嘴里说着:“你们这些下作的东西,怎么敢对姑娘这么着,还不快离了这里?”那几个婆子便各自转过身出去了。这里王大户走下台阶站的近了些,对岫烟上下看了几眼道:“姑娘果然不同于他人,虽说陈婆子手段有些---可是我也是付给了她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的。”
岫烟心里哆嗦着,脸面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但她不说一句话,听了自己被卖了三百两银子,她才抬起头来,望向那个王大户。这位和自己父亲年纪相近的男人还一脸的真诚,觉得岫烟的身价值了这个价,也真是很高看她了。忽然看见岫烟那冷如冰魄的双眼,实在不像一个世事未知的闺秀弱女,反而是一位经历了沧桑变故一般的女人模样。王大户心中想:这姑娘也许是位不好对付的人儿,要防备她寻死。万一她死了人财两空,闹不好还会吃上官司。
岫烟此刻是想到了死,但是这周围都有人防备着,若是不能遂了心愿,反而惹起他们的戒心,以后再死就难了。那边王大户又道:“姑娘请到屋里来,我有话说。”岫烟不动,冷冷地笑了一声。王大户那边低声道:“我是实心实意地求姑娘的,只因我太太抱病多年,膝下未成一子,曾纳过几房小妾,都不甚如意,今日见到姑娘,才知道有缘份在此。我是想买一个知书礼的良家女来过消停的日子,所以请姑娘多谅解我。”岫烟低头想了一下,便微启朱唇道:“先生这样说倒有些诚意,既这样,请容我先告知我家里父母,先生可按媒妁之言来求,那样才可过消停日子,又何必多此一举?想来那陈婆子只顾自己发财,害了我也害了先生。如果我一头撞死在这里,大家岂不是都着了那陈婆子的道儿?”
那王大户静听岫烟的清清嗓音,一时着迷一般,觉得她说的有理。自己怕是多花了些冤枉钱。若按媒礼告父母去求,未必不能得手。陈婆子说这邢家已经破落穷净了,自己花上二百两聘礼一定可以打动邢家父母,再有一百两银子治了酒席,打些头面很定是够的了,可这三百两白白都让那媒婆赚了去,却撂给了自己一个烫手的山芋,要劝她从了自己就难了。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悔恨。自己点头道:“姑娘果然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当初只听那陈婆娘说姑娘一定是不肯的,不得已才用了这个法子。现在听姑娘如此说,倒让我后悔使用这个手段。如此我们都是被那丧了良心的婆子骗了。那么请姑娘先移步进屋子,告诉我你家住何处,我便着人告诉你父母去。”岫烟心里一阵高兴,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管了用处,等父母来了,自己便可以脱离了苦海。于是随王大户走上台阶,进房门坐于刚才坐过的绣凳上。
那王大户让进岫烟来之后,心里一盘算:我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告诉了她的父母,这煮熟的鸭子不就飞了么?闹不好她家人还会把我告了官,不管怎么说我这叫强买民女啊。这样想着,叫人给岫烟送汤送水。岫烟自告诉了父母的地址道:“在城南铁匠胡同,下手第三个小院子便是。我父亲叫邢德全。”王大户叫了个管家在门口吩咐了一番,嘴里说着让马上去,但又向管家使了眼色道:“快去找找,找到了就说我家有请。”那管家心里明镜儿一般,连声应着又说道:“老爷,这城南的地界儿我们都不大熟悉,大家尽量找去,不过可能会耽搁些时间。”岫烟在里面听了,也顾不得害羞,立刻走出门去对管家道:“我和你们一起去。”那王大户便着急道:“姑娘且进去,还是让他们去,说实在话,你若走了,难保还会回来,那时候我不好向你父母言声儿。”岫烟见他伸手拦阻,自己倒退了一步,脸色通红,又气又恼,却明白这人的心思顾虑是合理的。
眼看着那管家一溜烟奔出了院门,岫烟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悲伤。高兴的是也许就可以见到自己的爹娘,悲伤的是此时没有能够逃出去,也许永远也逃不出去了。
自从岫烟和陈婆子出了门,岫烟娘就开始焦躁不安起来。她不能做活计,自己不时站在门口往大门那边望着。她和邢大舅亲眼看着陈婆子的儿子带了东西出门去,还问候人家说:“怎么不等你娘送你呢?”那陈大郎笑眯眯地道:“不能等了,再晚了投不上大车店。”大舅亲自帮他把行李背出巷子口。这之后,这个小院子便沉寂下来。直到夕阳西下,天渐渐黑透,再也没有等来陈婆子和岫烟。邢大舅两口子急成热锅上的蚂蚁,来回在巷子里进出。最后还是岫烟娘说:看看她家还有什么。不看不知道,一看两个人都傻了眼。那小屋已经空了,炕上炕下连个布片子草棍儿都没有。岫烟娘开始还镇定地叫大舅去五里外的房东家去问,等大舅一脸悲痛沮丧地回来说,前天那贼婆娘就全退了租,房东还说这两天再招租给别人,明天就来人看房子。岫烟娘听大舅说完,立刻就昏倒在巷子口那儿了。
邢大舅知道自己家被恶人算计了,这辈子难说再能见到那唯一的女儿。他把岫烟娘抱回屋里,守着她也不敢出门去。邢大舅忍不住掉下泪来:自来到京都,先靠着贾家的威势过活,自己和贾珍几个纨绔子弟整天花天酒地,眠花宿柳,比在南边的时候还乐趣十倍。自从贾母做保把烟儿许给薛家,自己心里更是觉得京都是养老的地方了,竟没想过还要留着后路,更从未想到眼睁睁被人拐骗去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说到底还是自己和岫烟娘贪恋人家的富有,一心就借着给女儿找婆家让全家寻靠山,不如女儿的心坚决。如果就一门心思等那薛蝌回来,也不会让人钻了空子。
如今女儿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最可怕是被卖到娼门里去倚门卖笑。以女儿那品德个性,必然会自戕而死,老鸨子肯定会偷偷埋掉她,所以怕连尸首也见不到了。
大舅捶胸顿足大哭起来:这是自己做的孽,因果给了女儿。这两年自己也坑过别人,除了没害死过人,但掠人钱财,宠妓女,淫娈童,也算无恶不作。大舅回忆完自己做过的事情,看岫烟娘还没醒过来,便摇摇晃晃站起身到灶前舀了半碗凉水用勺子喂了岫烟娘两口水。自己嘟囔着道:“都说我是个傻大舅,众人的眼睛是亮的,我是个大傻子,我还是个老畜牲,现在该怎么办呢?”他想着要跑遍全城一家家去寻女儿。可是如果岫烟被卖出城去,那就没有办法了,天下之大,没处找去。忽然他想起那陈婆子来京都的目的---她说过那个在吏部衙门里做文书叫史利生的人---啊哈,我还算是个长了脑子的人!邢大舅拍了自己的膝盖笑着,立刻跑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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