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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水溶黛玉就和太妃商议,太妃一听就断然道:“我就猜到吴尚书还是为这事儿来,其实德妃娘娘早让皇太后问过我,我都回绝了。这不好,你知道皇上为何意选了南王家?我们北王家若势头太强,将来不会又是一个义忠王、忠顺王?还有那个死了的李家?所以我才放手这些东西,要多少是个够?依我说这些就足了,我更不愿意让莹儿到那险恶的地方去。”说着太妃的眼里竟有些泪水。
黛玉心里钦佩太妃,但也顾念水莹的心,就提议道:“不如让妹妹知道,毕竟是她自己的终身大事。”太妃道:“儿女婚姻自古都是听任父母之命的,她懂什么?所以说德妃娘娘太过依顺清泰。”水溶冷静道:“母妃虽是为了水莹,可是也该知道她的心事,还是让我和王妃去问问她。”太妃道:“你没有听懂我的话么?先前你把清泰藏起来那步棋,说是步活棋,实则凶险无比。如今有了万儿,我就要更小心地护着这个家了,大家都平安地过下去,就是我的造化了。”水溶道:“母妃太过虑了,哪里到了那步田地?”太妃冷笑一声道:“这辈子我看了多少人和事?你自己也见了不少了。我活着也罢了,将来死了,难道让万儿受连累不成?那让我死也不能瞑目了。”
黛玉喃喃道:“眼见着起楼台,眼见着弄歌舞,眼见着楼台坍。”太妃道:“就是这话,你舅舅家可不也是个现成的例子么?”黛玉道:“荣辱性命,也不过白驹过隙,比起人世间的相爱情感,都算短的。”太妃一时没听清她的话,立刻斩钉截铁附和道:“就是这样!”水溶便呵呵笑起来,太妃道:“你还笑,我就说你不如你的玉儿贴我的心,真若是要问莹儿,也叫她去,她比你都会心疼人,若是她掏清了莹儿的心里话儿,我也不管了,听凭你们去就是了。”黛玉冲水溶微微一笑,水溶使劲憋着笑道:“母妃教导的是,母妃的话,我们一定照办。”
次日上午,黛玉便去水莹的院子去,远远地就听水莹在屋内奏琴,一众丫头仆妇看见王妃来,连忙要进去通报,黛玉摆了手不让声张,自己坐在院内太湖石边的凉亭栏杆踏板,早有人送了锦驼坐褥铺上,两个小宫女又送了清新的茶和孺香的果子来,黛玉静静地听了屋内的人弹奏的心事,心中渐渐明白,点了头,眼睛模糊慢慢蓄了些泪水。遥想当年自己在大观园里头,每每奏琴,那宝玉便说他自己并不懂音律,只说不是知音。岂知音律通心,不懂乐理者依然可以随情感怀,再无不通的理。那钟子期只是个披蓑衣拿板斧的樵夫,听了俞伯牙的高山流水,依然会说出“巍巍乎若高山,荡荡乎若流水”的话来,子期一死,伯牙摔琴,这种情谊传乎万世,又岂是那浑浑噩噩活了一百岁只知升米斤豆的人所明白的?又想起水溶听自己的琴是那般在意,与水莹也是琴瑟相和,难道命中注定要来这里一回?正痴痴想着,忽听有人说:“姐姐在这里坐着,也不怕雨水潮凉。”抬头一看,正是水莹自己撑了把樱绸油伞,微笑着走近了,也有人飞跑送来坐褥,水莹道:“我也陪你在这里坐会子,这雨天长久,在屋里也烦闷。”
黛玉摈退众人,拉住水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道:“妹妹,我自和你哥哥相遇,才知道命里也有造化使然。你知道人的命运也只在那一霎那之间,有时是天地之运数,但多数都是自己可以掌握的。你既又叫我姐姐,我就这样应你。我从小父母双亡,也没有兄弟姐妹,我这颗心也没有几个人能明白,但我知道你是明白的一个。你一定知道今天我为什么来,我既是你姐姐,就巴望你能一辈子有福气。”见水莹低着头不吭声,黛玉又道:“我说的这个福气不是那些个富贵金银,而是你自己心里那念头,你最清楚那念头是什么。我是愿意为你去做任何事情的。当初我还在舅父家园子里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盼着:如果咱们女儿家的心事都能让人解了,又能自己应了,那日子该有多好。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那样的日子。今儿个咱俩自己做一回主,毁上一回那千年万年的规矩如何?”水莹听了黛玉这一番话,一时哽咽难当,半天才道:“我明白姐姐的话,如今他连太子的位子都不想要了,我还顾念着自己做什么?那几日我不知道他人的死活,我的心也像死了一样的。所以姐姐,这次我才明白我的心是为谁了,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里面更是凶险,那些规矩也无趣味。但是我想了,与其在旁边看着着急,还不如和他一起去面对了那些。”说着,水莹就捂着嘴哭起来,黛玉的脸上也落满了泪花,一下子抱过水莹的身子来,只道:“妹妹,你明白了就好,我也曾经死过一回的。自己一定要想开了,再有他若从心里爱护了你,活着也不会多么难。”
细雨织纱,芳草洗碧。那一天,黛玉携贾兰和紫鹃等一众丫头仆妇,并几个王府护卫,前去京都外贾家宗祠名叫铁槛寺去祭拜贾母。自贾家获罪被抄之后,那些靠贾府补贴油米钱粮的和尚尼姑也都放弃了寺庙,各自逃生去了,铁槛寺边只剩了一家常年为庙里种地的一户佃农。倒是寺里那十几间屋子派上了用场,虽说房屋简陋,但总归是青砖明瓦,比在外租赁的要好。黛玉并不是那种喜欢排场的人,但也带了几辆大车,待车停到了寺外,小丫头飞跑进去通报了,薛姨妈、李纨,宝钗都急迎而出。黛玉被扶下车的时候,早有人撑开青绸油伞挡着小雨,黛玉扶着小丫头的肩头,沿着细碎的白石子涌路走过去。一眼看见宝钗身后走着一个穿着半旧不新的烟色土布小袄儿,松花旧绫子绉裙,瘦骨嶙峋的年轻女子,头发松松地盘垂了半边。黛玉泪眼朦胧,那不是湘云又是谁?但见湘云也一手捂着嘴哭,一只手伸着,也不顾雨水,挤过大家,疾步接黛玉而来。待两人走近了,湘云便一头扑在黛玉怀中,呜呜地哭将起来。这时大家都接了过来,宝钗在旁边流着泪劝道:“云妹妹快让王妃进去,咱们先行了礼,再叙旧。”
于是大家簇拥着黛玉走进房里去,紫鹃自吩咐众人把带的东西一样样儿都搬进来。宝钗让黛玉在正堂间的椅子上坐了,便率众人磕头,黛玉遍拉不起,只得受了礼,大家分别坐下。宝钗先报知了这两天家里的事,原来前两天紫鹃走后,在凉州服罪的二老爷贾政便被送回来了,所以大家忙乱接了贾政,正说今日李纨、宝钗要到王府去,黛玉反而一早便来了。那贾政只因年老体弱,在那里并不能辛苦劳动,反要贾琏贾蓉轮番伺候,于是那里的言刑官报知京都刑部,只道贾政患了重疾,刑部下令让罪人仍戴罪责,但可以返回住地与家人同住。如今有人进京办事,就把贾政一并捎了回来。黛玉一听,连忙道:“舅舅在哪里?”李纨道:“和宝玉环儿俱在西边厢房候着呢,”黛玉道:“自己亲人,何必这么多礼?今天又没有别人,是我来向外祖母告祭,为什么不能见?”说着要自己去请,贾兰在旁边道:“我去请祖父、叔叔们来。”说着自去了。李纨目送儿子的背影,眼里含着泪道:“多谢王爷、王妃让他得了功名,虽说是个恩骑尉,但也相当于一个七品县官了,再让他奋力巴结上去,难保不会重新振兴家业,承袭祖宗的恩典。”黛玉点点头道:“他是个英武好孩子,王爷为他专门呈报了皇上和兵部,以后还有赏赐的,今日不用多说。”宝钗在旁边沉默不语,黛玉问道:“舅母怎么样了?”宝钗连忙道:“正为这个告罪,太太已经不能起床,下肢痿缩,脑筋也很不清楚了。”黛玉黯然道:“过会子我再瞧瞧她去吧。”正说着,就听门口贾政苍老的声音报诺道:“罪人贾政,领犬子贾宝玉、贾环前来参见北静王妃。”黛玉听了,心里又难过又好笑,连忙让人请了进来,大家也都起身侧立一旁。只见那贾政已是一个苍苍白首老儿,腰弓背驼,步履蹒跚,进屋来便匍匐跪下了,他身后的宝玉、贾环及贾兰都挨次跪下,黛玉早起身闪至一边,命几个仆妇亲自搀扶起来。那贾政还唯唯诺诺地赞道:“政,宝玉、环皆罪人之身之后,今得以仰见王妃之淑容,实乃贾门族人之万幸也。政衰老昏聩,戴罪泣皇天之隆恩,唯伏乞王爷王妃之大德也。”黛玉看着就掉泪,听着更难过。含着泪环望向贾政身后的宝玉,只见他低垂着头,脸色苍白,身心无力的样子,更加酸楚难当,便道:“舅舅何必说如此见外的话?今日没有什么皇上、王爷和王妃那些人,只有咱们一家子拜祭亲人,述说亲情,又多说那些作什么?快快坐下,受外甥女一拜。”说着,叫人拉贾政入座,贾政一听,又慌忙伏地请罪,嘴里说道:“王妃万万不可为罪人行礼,当折杀老儿也。”黛玉见他这般惶恐不安,无可奈何,众人都连忙劝阻了黛玉,于是大家都安静坐下来。
贾兰扶贾政坐下后,黛玉便询问贾政在那里是否吃苦,贾政连声道谢说:不曾吃苦,许多人都披枷带锁服罪劳动,自己和贾珍、贾琏、贾蓉都受了的关照,身子从未受过苦楚。说着又大声赞叹王爷和黛玉为贾兰邀功,又说贾门一族将永远感念王妃恩德等等好话。黛玉默默听了,不再多言,便让贾兰搀扶贾政回房休息片刻,过会子上祭的时候再扶他出来。又问那边寺庙里摆好了祭品没有?紫鹃回道:“还未摆齐,再等片刻。”薛姨妈连忙也和紫鹃一起帮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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