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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手机,有六个未接来电提醒,都是子明的。拿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回拨过去。
“嘟——”,电话接通,耳边空白一秒,接着又响一声。反反复复,很有规律,仿佛一曲和谐的背景音,思绪有些走神。
电视里正播着一部古装片,俊男美女,飞来飞去,刀光剑影,拼死搏杀。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上升到生命的高度?女的连连攻击,招招制命。男的一味防守,节节败退。倒底是美女技胜一筹,拿剑指着败下阵来的帅哥。帅哥丝毫没有在意脖子上的利剑,急急地辩白:“你听我解释……”美女痛心疾首地打断他:“你娶了武家的大小姐,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两人看着很般配,原来是由爱生恨。不管是什么原因,男的另娶她人,事已成定局,解释又有什么用?
突然传来一个标准的电子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手机屏幕显示“通话结束”的字样。以前不管他在做什么,她的电话打过去不超过两声,一准会接听。有时候是秘书小桢接电话,知道他忙的时候,她会告诉小桢没什么事,不用转告他。很快他还是会回过来。看来最近确实很忙。
“汶汶,你昨天去医院了?发烧了?”妈妈拿起盒子里的一盒药问她。
“嗯。已经退烧了。你怎么知道我去医院了?”她窝在沙发的一角,盯着电视。美女没有杀负心男,丢下一句:“我恨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含泪离开。她很想知道这个女人心里真实的想法,真的不会原谅吗,真的有那么恨吗?很多年后,还会记得他吗?
“这个药只有人民医院才有,药店不卖。早上吃药了没?”妈妈走进厨房提了一壶热水出来。
“吃过了。我们小区药店就有卖。”吃完早餐,赵铭枫看着她吃完药才送她回来。她吃药都是用温水,他竟然还记得。
“不一样的,厂家不同。”妈妈端了一杯热水过来给她。
抱着杯子,暖和多了。“差不多吧。感冒药成份都是一样的。”
“别人一样,你不一样。你一感冒,只有吃了人民医院的XXXX才好得快,别的药没有十天半个月下不来。”老妈声调提高。
干什么,又不是后妈,一副高调批判的样子。看老妈的架式又准备开始数落,她连忙讨好:“真是亲妈,这也知道。”
妈妈摇摇头嗔怪:“几大的人了,还跟小孩似的。是子明告诉我的。”说到子明,妈妈就高兴,“子明这孩子真是细心,平时忙得很,吃药这样的小事都放在心上,真是难得。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人一个交待?”
“什么交待?”她装糊涂。电视里那些逼婚的桥段虽然夸张,但绝壁是来源于生活。她深信。
妈妈有些恼怒:“你说什么交待?她妈妈都私底下问过我好多回了。一说这事,你就装。行,你就装呗,看你装到什么时候。子明喜欢你,我们都看得出来,他惯着你,你说一他不说二,这些年他都把你惯得没个样子了。”妈妈的语气转为苦口婆心,“可是汶汶,子明对你好,是你的福气,你要惜福,这么好的男人全潜江能找到几个,里里外外样样好,对你死心踏地。你都过三十了,心里在想什么?”
“老妈,你真俗气。我对他不好吗?”她撇撇嘴,“现在提倡晚婚晚育,你都说了他很忙,没时间。”跟老人家讲道理讲得通吗?顺从才是王道,尤其不能顶嘴。
妈妈盯着她半天,欲言又止。琢磨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她:“你这两个月都不对劲,老是走神,是不是有事?”知女莫若母,从小看着她长大,一个眼神一个眉头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能有什么事?前段时间忙,休息不好。我去睡了,吃饭叫我。”把水杯放在桌子上,转身回了房间。
十二点,妈妈叫她吃饭,门一响她就起来了。本来就没睡着。子明没有回电话,可能真是忙坏了。
饭后Sunny打来电话,语气十分欢快:“在哪逍遥快活?”
“快活?没错,快活得很呢,差点就升天了。”说话有浓浓的鼻音。
“病了?上海太冷不适应还是穿得太少了?有人抱着睡也别忘了盖被子啊。”
以前只觉得Sunny这人私底下嘻哈没个正经,知道那件事以后,听着他的话就不自觉地把他跟某些不好的词联系在一块。
“还在潜江呢。什么事这么高兴?中五百万了?”
“比中五百万还让人兴奋啊,”Sunny喜不自禁,“May答应跟我结婚了。”
“真的?什么时候摆酒?”她不禁为他和May高兴。这两人长跑了多年,终于修得正果。May是个温婉的女子,烧得一手好菜,对Sunny的父母和弟妹很照顾,跟她也是相熟的好友。二人结合,是他们两家人和所有朋友的心愿。
“年底,12月。你不会赶在我前头吧?我们两家一起也行啊。我刚才打电话给子明,没人接。”
“他很忙。先把你自个忙完。”她脱口而出。“他很忙”似乎成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哎,对了,那事搞定没?”
“差不多了。”
“不会有后遗症吧?结了婚是有家的人了,别在外面瞎玩。”
“罗嗦。别说我没提醒你啊,男人最不喜欢罗嗦的女人。”Sunny语气不悦,大抵是不愿提起那件事。“昨天一高兴忘了告诉你了,这几天先别急着去上海,承丰昨天通知还有些收尾的工作,要你跟一下。你知道他们的习惯,谁的项目谁跟到底,你别推辞。”Sunny的笑声里有阴险的味道,“你的下半辈子长着呢,不差那两天。本来今天上午要开会的,临时取消了。”
“不是都搞完了吗?”设计图和施工图已经验收合格,还有什么收尾工作?迅速在脑海里搜索有没有遗漏的小细节,心里居然有一丝轻松。就好像有一个选择题摆在面前,一个是她应该选的,一个是她心存期翼的。她此生觉得最难的是选择,摇摆不定。结果有人帮她选了她想要的那个选项,她不用再纠结,不用再不甘,心安理得。其实每个选项都没有对错,只是需要一个让自己安心的理由罢了。
“人家说有就是有,谁让人家是老板?不过我想了一下,也没什么要做的了,你去去就行,随便应付应付,总得先把设计费拿到。要是人家不高兴,拖个一两年的,这种事多了去了,你又不是没见过。”
“你说的都是小公司,承丰是大公司,不会干这种事。”公司里没有人知道她认识承丰的老板Michael,平时大家聊起来,她尽量保持中立的态度。难道是因为昨天他带她去了一趟医院,收留她一晚,心存感激,所以为他辩护?
“谁知道呢。”Sunny没有听出异常,“小公司还好说,不给就要。软的不行来硬的,Jimmy伸伸小指头就搞定。越是这些大公司财大气粗,不给钱还不能明目张胆地去讨,关系搞僵了后面就没得做了。我们第一次跟承丰合作,Michael那小子又不了解,还是尽量按他们的要求来。Katty说,她在承丰呆了八年,那小子第一次临时取消会议,还是昨晚十二点通知的,不知道是不是公司出了大事。她观察了很久,也没发现什么特别。所以啊,没什么能说得准的,钱拿到手上才是自己的。”
敏感的触角无声无息地伸出。是巧合吗?也许。也许不是。内心的天平悄悄倾斜。
昨晚想到要去上海,她竟然有些犹豫。萦绕在心头的虚无缥缈的东西,仔细想想,似无似有。
忽然发现妈妈在沙发另一边看着她,不解的眼神。
“我同事要结婚了。”她说。
妈妈打量她两眼:“你同事结婚又不是你结婚,你傻笑什么?”
“病好了不笑难道要哭啊?你女儿哭丧着脸才正常吗?我出去了,晚上不回来吃饭。把我家钥匙给我,忘带了。”
打了个车去超市。经过承丰大厦,已经竣工,外墙上挂着大大的招租广告。这里地处市中心,交通便利,又是潜江最高最现代化的写字楼,新地标建筑。精明的商家纷纷前来抢占,预计不久方园一片就会成为潜江最大的商业中心。
她平时逛超市不多,总觉得琳琅满目的商品太过繁多。不去超市的日子,日用品一应俱全,家里缺什么妈妈会帮忙补上。今天偶尔来趟超市,才发现家里缺的东西太多了。再经推销员一讲解,觉得家里简直是赤贫状态,笑着照单全收。买着买着看到宠物货架,给QQ挑了一堆吃的,顺手扔进购物车。满满一车东西,原来逛超市也会有成就感。就好像车子里的这些全部到了家里,瞬间发挥了它们所有的功能和价值,窗明几净,焕然一新,佳肴满桌,温馨怡人。
排队买单的时候,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拉着她的手直往前冲。小家伙笑哈哈的,西瓜头,穿着一件粉色的毛线裙,走得很快,步子不太稳,大步向前有飞起来的苗头,萌翻了。她一边配合她的步伐,一边向后张望,果然看见一个女人跟上来。伸手抓住小女孩,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小孩子顽皮。”
忽然两人都愣住了。
“瘳雪梅?!”
“赵汶汶?”
“这是你女儿?”
“是。”
“真可爱。你结婚了?”
“嗯。”廖雪梅指着身后一个憨厚老实的男人,“这是我老公。你呢?”
她笑着跟他打招呼,“还没有。”
小家伙见没人理她,摇着廖雪梅的小指头望着她:“妈妈,吃土豆泥,还要吃冰淇淋。”
真是可爱至极,尤其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睛,惹人无限怜爱。她蹲下来,握着小女孩的小手,笑眯眯地问:“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阿姨带你去吃好不好?”
小女孩一脸天真,奶声奶气:“我叫丁丁。”
“丁丁真乖,我们走吧。”丁丁也不管妈妈,乐呵呵地跟她走了。子明家有个亲戚说她是无公害物种,多难搞的小孩都愿意跟她亲近,果不其然。
在肯德基找了个座位坐下,她抱着丁丁坐在点餐台上。小家伙只觉得好玩,兴奋地点了一堆东西。她喂丁丁吃土豆泥,吃了几口就跑到滑梯玩,她爸爸赶紧跟了过去。
只剩下两个人,气氛沉默起来,各自喝着面前的可乐。她们曾经是室友,是同学,是情敌,跟她和小雅很像。只不过那时候小雅在明,她在暗。高考前最后一次见面,她早已释怀。回想起来,仍对她的坚定和执着唏嘘不已。不知道这些年她是否已经放下。周围人声喧哗,时不时有小孩追逐嘻笑着经过。
“什么时候结的婚?”她先开口。
“五年前的春天,家里介绍的。”廖雪梅笑笑。
“那年夏天我刚从英国回来,没赶上,不然一定去参加。”发自肺俯,句句真心。她们之间只是隔了一个他,他消失的时候,她跟她之间也没有对立的中心了。大学五年,研究生三年,八年的时间,足以淡化很多东西,爱恨情仇,一并卷裹进时间的长河,稀释,分散,不见。
“好遗憾。我跟高中的同学断了联系,结婚的时候一个同学都没来。”廖雪梅微笑地看着她,“你结婚的时候会请我们吗?”
“当然会,不过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也微笑,“看得出你老公对你很上心。”
“他对我很好,我现在过得不错。我没有上班,专心带丁丁,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他操心。选一个自己爱的人和一个爱自己的人,结果完全不同。”廖雪梅脸上有一种淡淡的平静的幸福。
她低头想了想,表示赞同:“是啊。”
“如果两个人相爱,就完美了。”廖雪梅补充,脸上十分真诚,“我一直,想跟你说声报歉。”虽然两人尽量避免,还是提到了那一页。
“没什么,都过去了,我们不是都挺好吗?”高中过去了,小雅过去了,她也过去了,赵铭枫过去了,都过去了。回不去的,就让它们好好停在原地吧,每个人都还要勇敢地走下去。“我只是有些好奇,当年我并没有答应你的条件,你为什么还要退学?”好多年了,终于可以当面问出心中的疑问。那年她想了很久都没明白,甚至有些担心。她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不明白的仍然不明白。
廖雪梅看了一眼滑梯边的老公和孩子,两人正玩得不亦乐乎。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眼睛一眨一眨,表情变换,似乎在回忆中组织语言。过了一会,神色终是有些伤感:“因为我知道,只要你不离开赵铭枫,他迟早会回来找你。他对你的感情,已经融入他的身体,他的骨血。那时候他在我心目中胜过一切,虽然他不属于我,但是我做不到看着他的目光停留在别人身上,看着别的女生笑。只要你不放手,别人永远都没有机会。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你拒绝我的时候,我突然间觉得人生无望,没有意义,高考又算得了什么?所以我退学了。”
听到她的话,她又一次震惊了。她确实有偏激之处,但是她对他的感情不会比任何一个人少。她惊讶于她对他的观察,也许那时候她是对的,他的一切也融入了她整个人。可是,只是那时候。他跟她现在共同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却是各自活着,没有在一起。
“雪梅,”她第一次亲切的称呼她,两人都没有跟他在一起,彼此间的距离突然拉近了许多,所有的隔阂都不存在,“你有没有后悔过?你成绩那么好,如果没有退学,也许会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学,过着另一番生活。”
廖雪梅笑了笑:“我现在生活的很平静,没有太多想法。闲下来偶尔也会想,如果当时没有退学,上了大学,会怎么样?也许仍然会不甘心,会活得很累。我不是个好强的人,没有什么抱负,没想过要干什么大事业,没想过要赚很多钱,所以,上不上大学,没什么。生命是一段漫长的旅程,无悔是这段旅程中最好的奖励。很长一段时间,我很迷惘,对人生产生怀疑,甚至迁怒于那段日子。后来我想通了,如果我是她,也会喜欢你。你们应该在一起。”
“又让你失望了。我们没有在一起。”她咬着嘴唇,深深的挫败感,败给时间,败给自己,败给曾经的自以为是。说不清为什么,总是能在廖雪梅面前坦露心扉。也许最真实的,就是最有亲和力的。
“我知道。小雅告诉我了。赵铭枫已经回国了。我见过他。”看着她诧异的眼神,她解释:“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他没有看到我,或许已经不记得有我这个人。高中的时候,小雅问过我很多关于你的事,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情敌,一拍即合。”廖雪梅笑起来。
她花了两秒钟消化了一下廖雪梅的话,怪不得她那时就知道赵铭枫去了美国。“那小雅有没有告诉你她现在跟赵铭枫在一起?”
廖雪梅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有些事情是注定的,该在一起的人,终究会在一起。”
“是啊,他们很配。我现在跟子明在一起。”
“感情不是数学题,有固定公式定理可依,有些事情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在一个又一个故事中发生的。”廖雪梅抬起头看着她,“骄傲如你,自己爱的人在面前,又怎么会甘心去选其他人?”
廖雪梅一直是个聪明的人,很多事情看得很透。每个人都没有错,年少的时候心高气傲,即使两败俱伤,也不愿意妥协。十年后,她和小雅,和廖雪梅,获得了新的谅解。
跟廖雪梅的丁丁道别,她转身看着前面一望无际的前方,空旷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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