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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四月的来临，高三党进入了高考前最后两个月的备战。各种名目繁杂的考试接踵而至，试卷一套接一套，每个人都忙得昏天暗地，分身乏数。黑板上倒计时的数字一天小过一天，每周六日的放假也取消了。学校招开了动员大会，鼓励大家在人生第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树立明确的目标，付诸行动，不留遗憾。
赵汶汶没有听到校长说了什么。赵铭枫两个星期没来上课了，电话也打不通。
她在六班教室门口把曾子明招出来：“你知道赵铭枫去哪了吗？”
曾子明说：“不清楚，最近没跟他联系。”
她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偷偷把手机带到教室，调成静音，课间一遍一遍拨打那十一个烂熟于心的数字，得到的答复总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她觉得赵铭枫一定是出事了。以前，不管他去哪里，他总是会告诉她，从来没有联系不到他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她在家想赵铭枫想得慌，两点钟了还睡不着，就发了一条短信给他。几秒钟后，他回过来。她问是不是吵醒他了，他说不是，在想她。她担心他休息不好，跟他约定，晚上十一点后必须睡觉。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在半夜给他发过短信。可是他告诉她，他的电话24小时开通，只要她想，随时可以找他。
她觉得自己再这样等下去要疯了，谎称生病找姚班讨了半天假。姚班意味深长地叮嘱她注意休息，马上要高考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连连点头。吃过中饭，便打车到赵铭枫家。
开门的是生日会那天见过的阿姨，热情地请她进屋。不到一分钟，她就离开了。
机械地坐上出租车回到学校，满脑子子都是阿姨的话：“汶汶小姐，少爷去了美国，他没有告诉你吗？”
她终于病了，高烧，几天不退。她一向都是乌鸦嘴，小时候不想吃饭，说肚子疼，晚上真的会肚子疼。爸爸出差，她希望爸爸早点回来，便跟妈妈说爸爸明天就回来，结果第二天一大早，爸爸出现在家门口。所以，她相信，赵铭枫一定是出了事，不然不会这么长时间杳无音信，不跟她联系。他家的阿姨说他去美国了，他去美国干什么？招呼都没有跟她打就离开了，一定是有急事。他说过不管他去不去美国，他一定会跟她一起。如果她愿意跟他一起去，他便去；她不想去，他便留下来。现在，她在这里，他在哪？
杨琳有点担心她，马上要考试了，还不是普通的考试，这种状态怎么能考出好成绩？她跟曾子明商量了一下，趁这个周四学校最后一次放假，邀几个关系好的同学去他家聚聚。
她跟赵汶汶说这事的时候，赵汶汶没有半点反应。杨琳说：“去吧，他们两家住得近。”
她闭着的眼睛马上睁开，从床上坐起来。连续几天的高烧，吃不下，睡不好，原来红润的脸庞变得消瘦，衬得一双眼睛愈发的大，却毫无神彩。
两个寝室的人都去了。大家的心思都集中在即将到来的黑色六月，话题便围绕高考志愿展开。
王小峰大字躺在沙发上，嗑着瓜子：“我想考复旦。”
杨琳踢他一脚：“别跟我抢名额，子明被保送到复旦，我是一定要去的。”
吴玉梅喝了一口红酒，眼神迷离：“我喜欢的人会去上海，我要考同济大学。”酒是个好东西。
周丹和陈定芳的愿望是考上一本，学校不重要，主要是对家里人有个交待。廖雪梅还没想好。其他几个男生各自说了目标，大家相互鼓励，竟有些众志成城视死如归的壮烈。
曾子明问赵汶汶想考哪个学校，大家都在猜测她的目标是清华还是北大。以她的成绩，不选这两个学校，是人才浪费。即使她选了别的学校，老师也会说服她重新考虑。
赵汶汶似乎没有听到曾子明的问话，直到杨琳轻轻推了推她，才回过神来。
她看着大家，眨了眨眼，露出一丝笑容：“反正估完分数再填志愿，考完再看。”
杨琳把她从沙发上拽起来：“跟我去楼上拿点东西。”带着她进了楼上的一个房间。
“是不是有赵铭枫的消息？”赵汶汶看着杨琳。
杨琳愣了一下：“有时候，你聪明得让人讨厌。”沉默了几秒钟，她从凳子上站起来，“你一下午没吃东西，我下去拿点吃的给你。”转身出了房间。
屋子里空荡荡的，赵汶汶的视线被对面书桌上的一幅画吸引了。画面上，一个小女孩站在树杈上，一只小手紧紧抓着树枝，另一只手拿着一串摘下的绿色葡萄，面朝树下的一个小男孩，开心地笑。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圆圆的眼睛，几株葡藤绕上树枝，离树不远的小河清澈见底，在阳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她声音冰冷：“你怎么不进来？”
门口曾子明的面孔清晰起来。他移动步子，拿着一碟点心放到她面前：“吃点东西。”
她并不领他的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怎么会有这幅画？”
曾子明在她对面坐下：“这是我画的。树上这个小女孩是我小时候的一个好朋友，后来失去了联系。”
“树下的小男孩是谁？”
“是我。”
赵汶汶慢慢掀起袖子：“你认得这个吗？”
“认得。”曾子明拿过画，手指摩梭着小女孩的面孔，竟似有心疼：“她从树上掉下来，胳膊摔到一块石头上，伤好了，却留下了疤痕。”
“你一早认得我是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曾子明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起身走到窗前，双手插在口袋里：“是。前年夏天我在奶奶家过暑假，我家miumiu掉到河里，你救了他，自己差点淹死。等我把你从河里捞起来，你胳膊上的疤痕告诉我，你是我寻找多年的小蚊子。”
小蚊子，果然是她的外号。这就是她的梦，困扰她多年，今天终于解开了，却感觉不到一丝愉悦。她在大佛寺许下心愿，祈求菩萨保佑她找到梦里的小蜜蜂。菩萨显灵，她找到了，却早已不是当初她想要的样子。她一直以为是赵铭枫，梦醒了，却不是。即使这样，也没关系，只要他是赵铭枫，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她冲到窗前，抓住曾子明的袖子，用力把他拉转身：“他去美国干什么？他都没有跟我讲一声就不见了。”她的手越抓越紧，“我每天不停地打他的电话，可是没有人接听，要么就是关机，他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他在干什么，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曾子明任由她抓着：“你就这么喜欢他？”
“是。”
“从来没有考虑过身边的其他人？”
“是。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永远都不会。”
曾子明泛起一丝苦笑：“你这样很容易受到伤害。”
“我不怕，他说过要永远跟我在一起。我相信他。除了他，没有人能伤害到我。”她的目光坚定。伤害，他是在说他吗？他会伤害她？他不会。他说过，有人欺负她，他会第一时间出来帮她，又怎么会伤害她？
曾子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小枫不会回来了。”
赵汶汶的眼神瞬间充满敌意，猛地推开他：“你骗人，他说过不会扔下我一个人。”很快语气又轻下来，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容，“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对不对，他什么时候回来，他不跟我联系，是不是想给我一个惊喜？”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我没有骗你，骗你的是小枫。他跟小雅一起去了美国。”
“他不会骗我。”赵汶汶摇着头向后退，“赵铭枫说过，他永远都不会骗我的。”她突然抬起头，眼神变得凌厉，宛如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向曾子明，“你是什么居心，为什么要说他的坏话？他是你哥啊，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曾子明看了她半天，叹了口气：“你喜欢谁都会很幸福，你不该喜欢上小枫。”
赵汶汶眼神越发冰冷：“曾子明，我讨厌你。”
“可是，如果我是女孩子，我也会喜欢他吧。”他自顾地说。
她眼珠转了转，仿似突然想起什么：“他不接我电话，是不是在躲着我？他为什么要躲我？你帮我打个电话给他好不好，我求你。”
曾子明怔怔地看着她，走上前，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肩：“你清醒点，小枫他不会回来了，他大学毕业就会跟小雅结婚，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赵汶汶大声叫着挣脱他的手，曾子明的面孔变得模糊。
过了很久，曾子明突然问：“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吗？”
赵汶汶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跟赵铭枫一样高大的身形，英俊的面孔，长相甚至有几分神似。可是，他再怎么像他，也不是他。如果不是他问起，她都不会仔细看他。他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有琳姐吗？如果你对她不好，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是因为你说你有了喜欢的人。”曾子明走上前，握起她的手，语气有些激动，“去年的圣诞节，我本来要去海南跟家人一起过节，杨琳跟我说：‘有些事情，过了时候，就做不成了’。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你。明年毕业，我们就会备奔东西，一旦走岔了路，也许就永远地错过了。我不想错过你，赵汶汶，所以，我编了个理由留下来。我打算在圣诞节那天跟你表白，你却告诉所有人，你有了喜欢的人……那天我喝了很多，可是酒醉三分醒，等车的时候，你打完电话，眼中散发出从未见过的光彩，我就知道，你一定很喜欢他。只是我没想到那个人是小枫，直到你生日那天……”
赵汶汶被他突如其来的表白愣住了，她慌乱地甩开他的手：“我心里只有赵铭枫，只会喜欢他一个人……”
下一秒，她被一股强大的臂力拉进胸膛，嘴唇被牢牢地封住。她用力挣扎，含糊不清地挤出几个字：“曾子明……我不喜欢你……放开我……我恨你……”他却用更大的力气圈住她……
她使出浑身的力气终于挣脱他，扬起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留下五个鲜红的手指印，嘴角渗出血丝。她转身朝门口跑去，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医院的床上。睁开眼的一刹那，四面白色的墙壁让她有点不适应。有人在倒水，背影有些熟悉，她立刻激动起来，也不管手上还扎着针管，从床上下来，走到他身后，伸出手。面前的人转过身来，她愣了一下。是曾子明。
他歉意地对她笑笑：“你醒了？我想着你快醒了，倒点水凉着。要不要喝水？”
手停在空中，她很快明白过来，装作无所谓地放下：“好啊。你没去上课吗？哦，我忘了，你是保送生。”
他扶着她在床上坐下，拿过杯子递到她手上：“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把我们都吓坏了。”顿了一下，“对不起。”
赵汶汶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回桌上：“没什么，我最近休息得不太好，过两天就好了。”
他看出了她的顾虑：“杨琳已经帮你请假了。现在没有正课，都是考试，不用急着回学校，先把身体养好。”
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谢谢你。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你有事先回去吧。”
他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一个保温筒打开，拿出顶层装菜的不锈钢碗，又拿出饭盒，把饭盛出来：“先把这个吃了，你吃完我再回去。”
她安静地吃完，就上了床。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她睁开眼。刚才梦到了赵铭枫。他在梦里告诉她，他去美国了，再也不会回来，跟曾子明说的一样。她的眼珠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一颗眼泪无声地滴落在白色的枕头上。
门又响了，她闭上眼睛，听到门轻轻关上的声音。不是护士，护士小姐的动作不会这么温柔。曾子明？他又回来了吗？
病房里很安静，如同白色的墙壁一般单调的安静。有人在床边坐下，半天没有说话。
她突然睁开眼，猛地坐起来回过头。
赵铭枫似乎没料到她会醒过来，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脸上露出笑容。是他，他回来了，他们说的都是骗人的，他不会丢下她。她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紧紧地，紧紧地，张开嘴，却说不出话，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最终放下来。那双长长的有力的臂膀没有像平时一样圈住她。她不管了，只要见到他，她什么都不计较了。
“我来，是想亲自跟你说一声，我去了美国，不会再回来了。”良久，他开口，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感情。
她的身体顿了一下，慢慢从他怀中起身，视线在他身上打量，一颗晶莹的水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
“为什么？”她的嘴唇有些发抖。
“游戏结束了。”他面无表情。
“游戏？”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你是说跟我一起只是一场游戏？”
他没有说话。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强忍着不让眼眶中的液体流下，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跟我喜欢你一样地喜欢我，对不对？你说过，你爱我……”
“我的演技是不是很好，你这么聪明，都没有识破。”他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她的身体开始发抖，直直地盯着他，很久，很久。
“对，你的演技太好了。你说，对我说的话永远有效，永远不会骗我，永远跟我在一起，全都是骗人的。没有什么永远，所谓的永远，不过是一句天大的谎言。”
“你还是那么聪明。”他的嘴角勾起一丝不屑，“女生太聪明了，会让人讨厌。”
她笑起来：“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给我上了如此宝贵的一课？”
“小雅有你一半的聪明，我就该高兴了。”
“程小雅是不是你的未婚妻？”她一直没想过要当面问他这个问题，可是，如果分别再所难免，她要走得明明白白。
“从我出生的那天起，我的婚姻注定了只能跟大家族联系在一起，而不是平凡女孩。”他的脸上是她喜欢的好看的笑容，此刻，却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划在她的胸口。
她看着他，仿佛着着一个陌生人，脸上的泪水突然止住。
她的眼神无尽的冰冷，一字一句，用尽了今生最大的力气：“赵铭枫，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赵汶汶再也没有见过赵铭枫。她记不起那天在医院，是梦到了他，还是真的见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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