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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乔菲
我在指定的宾馆找到指定的房间,用副卡开门进去。
屋子很是豪华浪漫,家具都是浅蓝色的,滚着淡淡金边。房间中央的一张小圆桌上放着一大捧妃色玫瑰,鲜嫩可爱。微风从窗外吹来,吹散玫瑰的淡淡花香,吹起浅蓝的窗幔,还有同色的床帷,圆形的大床在下午的阳光下,安静,典雅,不见丝毫情欲的味道。
谁说钱是王八蛋?钱能买来最可爱的东西。
浴室里有水声,男人在洗澡。想到这,我的心就很难继续镇定了。
有钱的男人。这由他随意扔在地上的西装的每一颗纽扣、每一条线都看得出来。我拾起他的衣服,看一看,男人不胖,这很好,压在身上不会很沉。
我走到窗边,看外面的大海,天空般的颜色,明亮,晴朗。
水声停了,男人从里面出来。
我没回头,继续看着外面的大海,看向更远的方向。我二十年的人生里,第一次丧失勇气。
我不想说话,也不知该如何动作。如果这是一个熟练的嫖客,他应该知道如何引导初来乍到的妓女,总有某种方式,残忍的或是温柔的。不应该由我来考虑。程家阳
我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见年轻的女人站在窗边。不见正面,可黑色的长发让我想起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那个人,顽皮活泼,聪明搞笑,身上有让人艳羡的勃勃生机。
我其实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种情况,只好说:“嗨,你要喝点什么?果汁,香槟还是茶?”
我看见她慢慢转过头来,然后,我们都愣在那里。
她先是看了看手里的门卡,又看了看我,确定没有走错房间。她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巴,又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此时脸已经飞红,她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终于快步向门口走去。
在菲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伸手拽住了她的小臂。她低着头,不看我。我的心情也是复杂的,我在今天不想孤独。我轻轻说:“既然来了,就留下来。”
没有人知道,菲此时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后来我问她,她说她忘了。
她仍是不愿看我,像是安静地作了深呼吸,然后脱了自己的鞋子,坐到窗台上。她穿的是一双纤细的蓝色的高跟鞋,她一定是累了。
我们都有片刻的沉默。然后,我对她说:“看到是我,你意不意外?”
她没说话。
“我也不知道是你。这是,”我思考措辞,“朋友的安排。”
“那你意不意外,为什么是我?”菲到底是菲,她擅长与人针锋相对。
我点点头,我承认,我很意外。
“我在夜总会见到过你。”
“哦?”我不常出入那种地方,居然被她看到,这样想来,难说不是缘分,“我是什么样子?”
“烂醉如泥。”
“说些什么?”
“一个女人。”
“她今天婚礼。”
“难怪。”她终于看看我,几乎是怜悯的,“所以要发泄?”
我无法回答。答案已然明显。
“你呢?”
“你问我,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是。”
菲轻轻笑了,那不是我认识的她的样子,那种笑,秋天的瘁草般,苍凉,渺茫。
“钱。”
“钱?”
“否则是什么?”她继续看向窗外,“我需要钱,着急的时候,得到这个差事,赚钱赚得蛮快,数目也不少,当然了,说是不少,也不可能入你的法眼。所以我来这儿。没错,很意外遇见你。”
“你愿意给我多长时间?”我问。
“不知道。到你满意?”她自知说得轻佻了,摇摇头,掩饰局促,“我没有别的安排。”
我走过去,在她旁边俯下身,“之后就让我们忘了这件事情。但这个下午,我们好好度过,行不行?”
她看我。
我们离得很近,感觉得到对方的呼吸。菲很香甜。我看得见她细致的皮肤,我的手贴在上面,轻轻抚摸。这个女人的一双眼,猫儿般的一双眼,褐色,透明,渐渐蒙上情欲的气息。
可身体仍然有些僵硬。
我揽过她的腰,贴近自己。我在她的唇上轻轻滋润,然后舌头伸进她的嘴里。我们的嘴巴纠缠在一起。我突然觉得这嘴巴和这丁香小舌有些熟悉,我想起某个混乱的夜,未完成的艳遇。我看看她,又看看她,我笑起来,“是你?”
“是我。”她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我们尚着薄薄衣衫的身体严丝合缝,“小哥哥。”
是允诺,还是诱惑?我为此热情激荡。我褪去她的衣服,亲吻她的脖子、锁骨,我含住她的乳头,轻轻啃咬、吸吮,直到那里变成深红的玫瑰色。
她突然就抓住了我的手,什么也不说,看着我,看着自己的身体。她害怕了。菲也害怕了。我收回手,我们不急于一时。
我将她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然后我脱掉浴袍,当我chiluo的身体慢慢欺近她的时候,她半坐起来,推我的肩,“让我看看。”
菲的手和眼缓缓扫过我的身体,然后,她突然上来,含住了我的乳头。吸吮,啃咬,像我刚才对待她一样,不过,她更用力,她对我心无怜惜。后果是,我这里开始疼,而下面却胀得不能再忍受,她柔软的身体有意无意地摩擦过我的身体,这让欲火中烧的我最终决定彻底结束这场浪漫。
我扑倒她,用力推入她的体内。菲已经被自己的激情润滑,而我被她严密地包裹,却因为遇到阻碍,无法前进。
她用手臂支起身体,慢慢坐在我的身上,大腿绷直了,渐渐下滑,我抱着她的腰,向上迎接,在奋力的冲刺下,我终于成功。我感到有湿滑的液体流下,是菲的血,处子的血,不容争辩的事实。我因此更加兴奋,更深入更快速地刺入。可是,令我更兴奋的却是坐在我身体上的菲的脸。她漂亮年轻的面孔几乎因为疼痛而扭曲,可是,她的一双猫儿眼直视着我,望进我的眼里,望进我高潮迸射时的灵魂里。
我本想在那一刻撤出,可她却夹紧了身体,我想这可能会给她带来麻烦,却只叫得出她的名字,我说:“菲,菲……”可她最终将额头点在我的唇上,轻声说:“嘘,嘘,嘘……”
这次性爱意义重大,下午的阳光里,玫瑰气味的海风中,我们同时到达高潮。
自那时起,她是我的菲。
乔菲
很痛。不过不至于像书上或电影里那样,女人一定要哭出来。我没有哭。但我看着程家阳,这个不耽于肉欲、却称得上技巧娴熟的男人,过程的始终,我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杏子的味道。我疼痛,我被他弄得混乱,可我记得大班茱莉娅的话,我看着他的眼。我有一些奢侈的愿望,我但愿他会因此而记得我。
事后,我没有立即离开。我在浴室里洗澡。程家阳坐在外面。
“疼吗?”他问。
“不。”
“饿吗?”
“有点。”
“想吃什么?”
“面条。”
“你想我叫东西上来,还是我们出去吃?”
我没说话。之前,我们已达成共识,所有的事情,不走出这个房间。
我说:“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你想吃面条,什么口味的,我叫上来。水果呢,你喜欢什么,草莓,还是芒果,还是西瓜……”他醒悟了自己的口误。
“炸酱面。”我说,“扣一个煎鸡蛋帽子,两个,两个。”
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桌子上已摆好了食物。我的腰还酸疼,不过我不想让他看出来,我挺胸抬头地走过去,我说:“好极!”热腾腾的炸酱面,煎得外焦里嫩的鸡蛋,还有一小罐橄榄菜,这是给我的。此外,还有一篮子的水果,一瓶红酒,我大口吃炸酱面的时候,程家阳就着红酒,吃他的牛排。
“好吃吗?”
他问我。
我点头,不太有时间回答。
“你吃得了吗?”
“你都叫上来了,我争取吧。”
“别勉强自己。”
我笑起来,抬头看着他,“你想吃?”
他放下手里的刀叉,“你吃得可真香。”
相信我,对女孩,这不是恭维。
我放下筷子,“我吃不下了。”
“是吗?”他走过来,坐在我椅子的另一边,“那我尝尝。”
说着,就用我的筷子夹面条吃。
“一般啊。”他说,“也没什么味道。”
“你不吃就还我。我吃着可香了。”
“你不信?……”
下一秒钟,程家阳用自己的嘴巴堵住了我的嘴。我只感觉他觊觎我的面条,如何想到这用心险恶的勾当。可是,他的舌头,真是销魂,灵活地在我的嘴里上下翻飞。以前还真是小瞧了他,我只以为我会“倾情一吻全家死”。
我挣扎着在果篮里摸到两粒草莓,又挣扎着跟他分开小小距离,将草莓放到我跟他的口中。
“这样味道好。”
“草莓有籽啊。”
接下来的事情,我就印象不深了,我的身体还是疼的,可还是跟程家阳做了一回。就在餐桌旁,我坐在他的身上,手臂向后,支起身体。他一下一下地撞击,我的手把草莓和芒果按得稀烂,高潮的时候,我一下子把红酒扫到了地上。
后来有一段时间,我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我听见程家阳把头埋在我的肩窝里说:“菲,谢谢你。”
2
乔菲
天擦黑的时候,我离开那家宾馆,坐车回城。腰有点疼,我把腿蜷起来,下巴垫在膝盖上。车子沿滨海路行驶,看得见模糊的海岸线。海风吹进来,带来小小细沙,我心里低低地重复一个人的名字,程家阳,程家阳。
程家阳
菲穿好衣服、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干了一件愚蠢的事情。我并没有别的企图,像她说的那样,我知道她需要钱,就从钱夹里拿了三千元钱给她。
她看看那一沓钞票,又看看我,“我拿到钱了。”
我说:“不,这,我。”实际上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是为了后来那一次?”她问。
我点头,点了头又摇头。
“算了,买一赠一吧。”
“不要那样讲。”我说,知道她终究不会收这钱了,但我有一件事情很想让她知道,“跟你在一起,我非常愉快。”
“我也是。”她拉开门。
“如果有什么困难,请来找我。”我说。
“再见。”
然后她离开了。我转身看,偌大的房间,被我们玩耍得混乱不堪,被褥凌乱,浴衣靠枕散落一地,浸在打翻的红酒里,颜色鲜艳的草莓和芒果被压得稀烂,汁液顺着浅蓝色的桌布一点点滴下来。
我眼前浮现菲的一双猫眼,她坐在我身上时倔强的激情。我们刚刚是何等忘我。
而此时,我一转身,便开始思念。
窗外是模糊的海岸线,海风吹来,带来小小细沙,我心里低低地重复一个人的名字,菲,菲。
第二天上班,精神抖擞地工作,将联合国难民署一份公函翻译出来后拿到主任办公室,请他过目,谁知又被派了新的任务,三天之后与石油总公司领导出访加拿大,为期一周,出访目的是探讨两国在海上采油方面的合作可能。我捧着一摞相关资料信息回来,迎面碰上办公室的内勤马大姐。
“家阳,你今天气色不错啊。”
“是吗?昨天是睡得挺好。”
四十多岁的女人对别人的私生活所流露出来的微妙迹象有着不可打消的热情和敏感,她看着我,诡异地笑起来。我看着她,竟也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直到现在都生活得拘谨而透明的我,因为怀揣了一个秘密而心满意足。
刚进了办公室,放下材料,我就接到一个电话。
打电话的是高中时候的一个同学吴小平。这厮高中毕业就没有继续念书,自己弄了一个不大的旅行社,挺擅经营的,据他自己说是赚了不少。
我们其实联系不多,这个家伙急三火四地打电话给我,隐约有种无事不登门的味道。
“大翻译啊,我昨天找了你一下午啊。”
“好不容易放假,手机关了。”
“忙吗?”
“还行。过两天出访。你有事啊?”
“啊?”他听说我要出访,声音就更着急了,“那怎么办啊?我还真有点急事。我好不容易到手一个法国的大旅行团,要在国内停留半个月,你能给我找个素质过硬的法文翻译不?”
我很自然地就想到了乔菲。
“你给多少报酬啊?”
“我这儿一天给五百,老外还付小费。这一趟下来,怎么也得一万二三吧,包吃包住。”
“你的团什么时候到啊?”
“十五天以后,哥哥啊,你可给我抓紧吧。”
“我尽快答复你吧。”我说。
昨天我们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我曾经问她暑假要做些什么,她说想找个工来打,还要赚些钱。
带旅行团是个不错的兼职,虽然有点辛苦,不过对于还是在校生的乔菲来说,也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我的问题是,昨天她离开的时候,我们已经基本上达成了共识,把这一天彻底从记忆里抹去。走出那个房间,她可愿意又见到我?
我转念一想,就算没有这一下午的缠绵,无论如何,我们还是校友吧,又曾经一起工作过,给她介绍一个兼职,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我这样想,就坦然多了。结果发现自己并没有她的电话,好在现在还没有放假,我于是查询到法语系女生宿舍的电话,电话接通,我就有点心跳了。
有这么猴急的男人没有?
没人接。
这一上午,在吃饭之前,我又打了三个电话,都没人接。我想不对啊,就算她不在寝室,也应该有室友在啊。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她。这种念头仅仅一闪而过,我知道,这个时候见面,我们除了尴尬,就不会有别的。
算了,又不是什么急事,我再等等看,小平的法国团不是十五天之后才到嘛。
我父母在这一晚回到家中。我们一起吃晚饭,父亲问起我工作的情况,我一一回答,并说,三天之后要出访加拿大。父亲没说别的,母亲笑着说:“我们问过你们局长了,他说你表现不错。”
这是他们的老习惯了,从我上小学的时候开始,父亲的秘书就会定期去见我的班主任,问我的表现如何。居然持续到现在。其实,父亲没有必要问我自己,关于我的情况,他可能了解得比我自己还要清楚。
“明天单位里有事吗?”母亲问我。
“没有翻译任务。”
“我跟你爸爸刚刚回来,挺想你的,一起去打高尔夫吧。”
“没任务,不是没工作啊。”我说。
“怎么没工作?你给我当翻译不是工作吗?”父亲说,“明天我约了几个贝宁的朋友,你给我当翻译。”
我没再说话。我爸他是法文高翻出身,做了大官后,就自带专业翻译了。
第二天在球场上见到的黑人朋友,一见面就知道不同凡响,穿着名贵的衣服和皮鞋,他们都说得一口纯正的法国本土法语,听不到丝毫非洲的大舌音,一位仁兄手上的钻石戒指大过麻将牌。我跟着父亲与他们打球,探讨在贝宁开掘煤矿的事情,在绿草茵茵的球场上一路走走停停,凭海临风。
我无心恋战,态度不很热情,父亲看我几次,不好在老外面前发作,只好自己应付。
“先期工程,你们上次开出的预算,我觉得还可以压缩,两千万美金吧,我当试验,看看再说。”我父亲说。
“两千万我自己都拿了。”老外说,“您不要开玩笑了。”不软不硬的态度。
“你拿得了两千万,还有后续资金吗?别砸在那儿,动都动不了。”从小,我父亲就对我说,对老外,不能惯着,他从来不说软话。
我是知道父亲有自己的生意的。像他这样的官,这个城市不少,可他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和人脉却赚到更多的利益。
但现在,听着他们嘴里这么庞大的数字,我觉得脑袋里缺乏真实感。我想到的是另一个人,为了钱挣扎,样子愉快。
我给她拨了一个电话,寝室依旧没有人接。
我说:“爸,我有事先走。”
我没有等他允许。
3
程家阳
我回到学校,打听到菲的寝室,让宿舍楼下的阿姨通过内线电话找,还是没有人。我这时就有些着急了,问阿姨:“现在放假了吗?”
“假是没放,不过,考完试,学生就可以离校了。你找谁啊?”
“乔菲。法语系的。”
“乔菲回家了。”身后有人说。
我一回头,两个女孩子,头发湿湿的,看上去刚洗了澡回来。她们看到我,点点头,“师兄。”
“她怎么回家了?什么时候走的?”我问。
“星期一早上。就昨天嘛。”她们的眼神此时已经充满好奇了。
“哎呀,那怎么办?”我想到个主意,顺理成章地询问她的地址,“她上次做翻译的报酬还在我这儿呢,你们有没有她家的地址?我想给她寄去。”
“我有,我这儿有。”阿姨在收发室里面说,“她住宿登记表上有。”
我把地址抄下来,菲住在东北的一个中型重工业城市,仔细看看地址,觉得好像缺点什么,“没电话吗?”
“嗯。她没留家里电话。”
这时是星期二上午十一点,距菲离开那家宾馆一天半的时间,距我出访加拿大还有两天的时间。而我在两个小时后,登上去沈阳的飞机。
到了沈阳又要倒火车,火车没有即时发车的,我只好坐长途大巴士。跟到沈阳进货的小商小贩在拥挤而充斥异味的大巴上坐了三个小时,天擦黑的时候,我终于来到了菲的城市。
这是一座著名的钢铁城市。因为运输的需要,车站被建在钢厂附近。我下了车,一回头,便看见一排赤黑色慑人的大型钢炉挺立在暮霭里。
长途奔波让我此时已经有一些疲劳,我想找一家饭店吃点东西,可是想到我尚不知道菲在哪里,就暂放下这个念头。
万幸的是,她留的地址还算详细。我打了一辆出租车到了她住的小区。这还是一片大约上世纪80年代中期盖起来的火柴盒式的居民楼,朱红色的外观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显得有些斑驳。我找到五号楼三单元五楼二号,在敲门之前掏出手帕擦了擦脸,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我仍然穿着早上陪父亲打球时的运动衫。当我觉得自己的样子不会很狼狈的时候,我开始敲门。
可这门,我敲了半个小时。
直到邻居家的门打开,一个中年妇女先是上下打量我,然后说:“你敲什么啊?她家没人。”
我愣了一下,“这家是不是姓乔?”
女人没回答我的问话,可她的话让我一下鼓舞起来,“菲菲怎么也得一个小时以后才回来吧。”
“是不是那个念外语的小孩?”
“咱们这片还有哪个?”
我还想问她去了哪儿,不过女人已经关上了门。
好了,没找错,我这时觉得真是饿啊,我得去吃点东西,吃一碗炸酱面。等她回来。
可我不能走得太远,就在她家附近的一家小饭店吃了一碗面。出来的时候,看见有一个中年妇女看着一个小烟摊,我因为疲惫是需要一支。摊子上没什么好烟。我说:“人民大会堂。”
女人指指“七匹狼”。
我看看她,自己从她的烟箱里拿出一盒“人民大会堂”。
没等我问,女人笑着对我用手比画:十二。
我点上一支,又踱回菲住的楼下,在石板上坐下来。现在,天已经全黑了,我看着烟头一闪一闪,想着自己身处一座陌生城市的一个陌生角落,只为了这个女孩子,我跟她在不久前曾经有过纵情的欢愉。
我看见有人过来了,隐约好像是菲的身影,手里拿着东西,而且她不是一个人。
我站起来,走过去。
她身边是那个卖烟的女人,菲替她拿着烟箱。菲穿着一条蓝布的小连衣裙,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更显得不施粉黛的面孔小小,像个初中女生。
我都看得清她了,她走过我身边。她看到我,可因为是黑天,没认出来。
我低声说:“菲。”
她一下子停住,转过头,“我的天。我还想怎么可能是你。”
乔菲
“对,这是我的家,街道照顾给的房子。这是我的妈妈,对,她是聋哑人。还有我的爸爸,他也是聋哑人。所以我们家不安电话。他住院了,在沈阳做了心脏搭桥手术,刚转院回来,我刚才去护理他了。
”对,是因为这件事,我们很需要钱。
“没有,没有,我挺好的。怎么也没怎么样。
”我想我爸爸妈妈了,就回来了。
“是吗?你一直找我?
”……
“有事吗?
”哦。
“我不知道。我没有做过导游。
”能赚多少钱?
“哦。也许我可以试一试。是,还有下学期的学费得交。
”你把旅行社的电话给我?好,我会跟他们联系的。
“……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累不累?“程家阳
菲的妈妈给我端来凉白开水,菲边跟我说话,边把她妈妈烟箱里的香烟一包包拿出来晾。之前我一直好奇,菲会出自于怎样的家庭。她有很高的语言天赋,她有活泼爽朗的性格,她有闪亮的美貌。
而我看到的,这是一个大约五十平方米的小居室,除去厨房、卫生间和走廊,还有一大一小两个房间,大的也不过十平方米,房间里家具干净却非常陈旧,没有任何的装修。
菲熟练地打手语告诉她的妈妈,我是她的同学。
我看见墙上菲跟她父母的合影,她还是很小的时候,手里握着一个大的红彤彤的塑料苹果,笑得很灿烂,她很像她的爸爸。
对旅行社的工作,在知道酬劳的数目后,她似乎感兴趣了。我把小平的电话给她,她放在自己的记事本里。
我打了一个呵欠,她问我,累不累。
我点点头。
她说:”我给你烧水,你洗个澡,在这休息吧。“
我又点点头,不动声色,心里很高兴。
在她家的卫生间里,菲用一块木板遮住便池,将装着热水的水壶和一个浅蓝色的塑料盆放在里面,对我说:”这是我洗脸用的盆,你拿热水兑凉水,别烫着。“
我洗了头,又简单冲洗了身子,觉得很解乏。我出来的时候,菲已经把我的T恤和裤子洗好,挂在阳台上了。
她走过来,把干毛巾搭在我的头上,我以为她会替我擦一擦。
她说:”你今天睡我的房间,我跟我妈睡。“
我说:”不打扰吗?“
”没关系。你怎么不上班,跑出来了?“
”我刚才跟你说了,我怕你出事。“
她笑了,”让我出事的人,还没出生呢。“
”我明天就走,我后天出访加拿大。“
她看着我,”那你快睡吧,明天我送你。“
菲给我铺了新洗的床单,我躺在上面,闻到淡淡肥皂的味道。
第二天我起床时,菲跟她妈妈已经把早饭准备好了。豆浆、油条、拌豆芽、茶鸡蛋。菲的妈妈给我们两个剥茶鸡蛋吃,鸡蛋咸鲜入味,非常可口。然后我们三个一起离开菲的家。她的妈妈去摆摊,菲送我坐火车去沈阳。
我迷迷糊糊地坐在火车上的时候,看着窗外闪过的风景,整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想到的东西,让我自己暗暗震惊。
这并不是我的见异思迁。
那一个下午,我的心被明芳的婚礼穿过一个大洞,机缘巧合,过来填补的是乔菲,这个与我的生活轨迹有着天壤之别的年轻女人,她与我及我所认识的人太不相同,对我造成巨大的冲击,以至于,我心上的这个洞,被她满满地贯穿,直至占据我的整个心房。
我脑海里只有她,走的时候,我放心不下,终于还是对她说:”你不会再去‘倾城’了,对吗?“
”嗯。“
她向我招招手,黑色的头发被吹起来,像夏风中招展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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