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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轩就这样睡着了。
他睡了大概十几分钟……而这睡眠，并不是欺骗。一开始他呼吸均匀，沉稳，似乎睡得很好，但是不久之后，他的眼睛开始不断地颤动，如果你对心理学有相当认识，你就会知道，这是进入深层睡眠的标志。
他开始做梦。
我不知道他在做怎样的梦，我注视着这个坐在地上，依附着我的手眠去的男子。他有着对于男人而言太过美丽的容颜，他有着说谎不眨眼的本事，他有欺骗爱他的女人的冷酷的心，所以我不能确定他到底梦见了什么。但我却知晓，他有着不能为人所见的身世，有着柔软而冰凉的肌肤，而我的手所带来的温暖，让他安然地睡去。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要骗我，我给他的回应应当让他觉得自己成功了。他完全没有必要拉住我，并且在我面前睡去。
然而他做了，我姑且认为这并非他的意识所期待的，按照常理，你不会在你用谎言相对的人面前睡着，因为熟睡的人，是卸下一切防备的。
这是南宫轩第一次给我带来的迷惑。
这迷惑让我找不到答案。
我有些困扰地观察着他，但他很快皱起眉头来。他的唇微微开启，露出一种忍耐痛楚一般的神情。
然后他小声地，发出类似抽噎的声音。
我把耳朵凑了过去－－好奇心会害死猫，这是永恒的名言。如果我够理智，就不应该偷听他的梦话。
但是，我正为他所惑。
所以我听见南宫轩在说：“母后……别打我……求求你，别打我……”
我讶然。
前世我生于一个父母整日争吵的家庭，并在这两个至亲之人的夹缝中两面不是人地成长，但是，至始至终，除了没有被关心关爱以外，我的生活还是富足惬意，无人骂我一句，别说动手打了。我的记忆中，连在战场上的时候，都没有受过一丝外伤，当然这不包括中枪死亡的那个瞬间。
今世，我那娘亲，左相国的第三房妾室。在我没成为沈玉竹的接班人之前，她曾无数次表示怀疑我恐怕出生时被稳婆掉了包，否则怎会不及她三分之一的美丽？
过去她几乎没对我笑过，但自打我定下要嫁入宫中后，她一见我就露出弥勒佛式的表情，笑得见牙不见眼。她的女儿将成皇后，这是天大的荣耀，她从此在这个家中要翻了身了，妾室变成平妻。她常抱住我的头摸摸我的脸：“你这孩子，竟也要嫁进宫去了。”说着哽咽几声，眼中泪意闪烁，“当初生下你只得一点点，不料现在这样大了。”事实上，自从知道生的是个女儿，她连抱也不肯抱我，便扔给了乳娘喂奶，如今她也能当我什么也不记得，装傻充愣得无比真实起来。
但是，动手打我？想来即使当年，也没有人敢做吧，就算是二小姐不受宠，但我那左相沈大人的爹都没有反对，哪有人敢动我一根手指。
鬼使神差的，我居然想起和左相老爹的谈话。
入宫前夜，我生平第一次和爹详谈。不是平日那种他与右相之间两党的势力布局等等，太皇太后与太后两门外戚在朝中的地位职务等等以备不时之需的情况，而是最最紧要的事。
彼时爹狠捋了两把花白胡须，一双眼中精光乍现。爹说：“绿竹，如今玉竹不在了，你入了宫，必须记得，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护住沈家。”
这是沈玉竹的使命，而今也是我的，其实就算爹不说，我也早就猜到。权大也是累赘，一面位极人臣好风光，一面尾大不掉真神伤。做臣子做到这个地步，就算想退也不能退，你一退，敌人便进，与其被人逼死，到不如自己撑死，如果小心一些，说不定得颐养天年，名声还很好听，爹自然愿意放手一搏。
人，都应当是为自己盘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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