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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儿女放在家里,薛映月的心每时每刻都悬着。屋前有深深的水塘,屋后有高高的天桥、铁路……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担心,都让她心惊肉跳,又不能把梅露她们带在身边。因为每天的批斗、游街,都少不了她,让梅露看到了她会怎样呢?她幼小的心灵能承受些什么?她不敢想。当初在大学拼命地念书,一心想报效国家,可如今全乱了套,她用心血教育过的学生,今日野蛮地挥动皮带,拳脚相加地对待和羞辱她,还有杨刚的穷凶极恶和别有用心,让她预测不到自己的未来,以前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过错,学校的老校长这位在国内外享有声誉的学者和她的遭遇不是一样么?还有教导主任……唉,这个世界怎么了?目前学校停课,学生闹革命,老师也成了臭老九,薛映月每次开完批斗会,游完街,便急冲冲地赶回家,她心中牵挂着那把铁锁锁着的儿女们,只有看到了他们,心中再大的愤闷、痛苦都在他们的嬉闹声中消失,从中得到无限的宽慰。
梅露每天被妈妈锁在家里,每天望着妈妈远去的背影,她想起了在婆婆那里的快乐日子,那时的她多快乐啊,每天就象小马驹一样在宽阔的田野里奔跑,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可现在却把她锁在屋里,她曾哭着央求妈妈,不要把她锁着,而妈妈却还是“咔嚓”一声把门锁得紧紧的,任凭她怎样踢打哭闹,门却依然锁着、锁着……渐渐地,梅露习惯了她从门缝里看着妈妈离去的背影,从门缝里窥视着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从门缝里迎接妈妈晚归的身影……门缝—她的嘹望所,她接受世界的窗口……
夏季,梅露的天地依然是小屋里。床上,薛映月给她们铺上凉席,让三个孩子床上地下玩着,小雪光着身子在地上爬来爬去。梅露变着法子和小林玩,她用一条手巾蒙上小林的眼,玩着“摸瞎”的游戏,看着小林象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梅露开怀大笑,开心极了,薛映月回家看到儿子鼻青脸肿的样子,心痛得跟什么似的,搂着他不停地掉泪。梅露见妈妈难受,再也不和小林玩这种游戏了。
天气非常热,梅露从门缝里看到银荣和银国在渠道里玩水游泳,心里真象猫挠似的痒痒的。渠道里的水清清地缓缓地流着,梅露只有在妈妈回来时,才能上堤去看水,但马上就被妈妈叫回去,好象她一看就会掉下去似的。
机会终于来了,这天上午,妈妈又被那伙人押走了,来不及把她们锁上,梅露只是隐隐地听到妈妈嘱咐她:看好弟弟妹妹。中午,烈日当空,银荣又和她弟弟在水里玩,梅露兴奋地抱着妹妹带着小林上堤了。
“荣姐。”
“梅露,快来玩水,快下来。”
“不,妈妈要说的。”
“不要紧,不让她知道。”
“好”。
梅露把衣脱光,放在堤上,把小雪放在小林身边说:
“小林,你看好妹妹。我玩一会就上来,别告诉妈妈?”说完就急不可耐地跳了下去,水真凉,梅露、银荣在水中玩着。银荣带着她和保国,三个人在渠道里疯闹,他们逆水而上,进了渡槽,渡槽里的青苔很滑,梅露手脚并用地和银荣他们来到了渡槽中央,扒着渡槽边沿向下看,那两条铁轨就象两条乌龙伸向远方。“呜——”一声鸣叫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梅露觉得渡槽在震动。火车要来了,梅露吓得紧紧拽着银荣的胳膊:
“荣姐,火车来了,快跑哇。”
“没事,看我给它洗个澡。”
火车轰隆隆地急驰而来,穿过天桥,一股浓浓的黑烟从车头冒出,把梅露和银荣包围了。梅露的心几乎跳了出来。她生怕天桥会断。再看银荣姐弟,他们一点也不在乎,用手捧水浇着火车。这是一列客车,许多乘客都把头伸出来仰望着这高高的天桥。但都被这突降的“雨水”浇得莫明其妙,天上太阳正当空,一丝云都没有,哪来雨水呢?看到银荣和银国高高在上冲着他们挥手,才知道是他们捣鬼,纷纷地伸出拳头朝向他们摇晃,银荣和争国冲着他们做怪相,直到火车穿过天桥,远远而去,他们才扑咚一声浮在水面上顺水而流……
玩够了,疯够了,梅露才有些不舍地从水中爬起来,穿上衣服,抱着妹妹飞快地跑了回家,她真怕妈妈知道了,总象做了一件错事,心中忐忑不安。她拿着扫帚把地扫得干干净净。把几把椅子摆得整整齐齐,收拾好了,肚子却叫唤起来,他们还没吃饭呢。小雪哇哇叫着要吃,梅露用一个大铝锅,煮了一锅糊涂,放了几勺糖,尝了尝,一点也不甜,她干脆把剩下的糖全部倒进锅,放上猪油,三个人饱餐一顿,还给妈妈留了一大碗,把锅碗洗得干干净净,拴上门,哄着妹妹睡,自己也朦朦胧胧地进入了梦乡。
身上的痱子痒得真难受,梅露又热又痒,醒来时已满头大汗,她坐起来,揉揉松醒的双眼,看看小雪,她光着身子睡得正香,身上也是汗淋淋的,小林则睡在地下,口涎从嘴角流到地上。梅露四下望望,妈妈怎么还没回来?她走到门前,从门缝一看,太阳已下山了,夜幕正悄悄来临,她叫醒小林,焦急地问:“妈妈在哪里?我们去接她,好不好?”小林摇摇头。看到小林脏兮兮的样子,梅露拿出手巾,打了一盆水,学着妈妈的样子给他洗脸,又用凉手巾给小雪擦干净身上的汗。蚊子嗡嗡地叫着,趁她们没留意,叮上几口,那个痒让梅露焦虑的心更烦了。她把床上的蚊子赶干净,放下帐子,坐在椅子上,用一张旧报纸折飞机给小林玩。
小林坐在地上玩着纸飞机,梅露坐在椅上呆呆地望着他,不知不觉地,梅露害怕起来。她想起了婆婆给她讲过的鬼的故事,这个屋里有没有鬼呀?她越想越害怕,从椅上跳起来,拉起地上玩着的小林,走到门边,从门缝里望着那条长长的堤,天已全部黑了,没有月亮,只有满天的星星。
梅露的脖子都望酸了,可堤上仍然没有妈妈的影子,她还是呆呆地从门缝里望着长堤。
紧靠堤边的那排黑黑的屋顶混淆了人的视线。即使有人走在上面,都不会被发现。只到走出被屋脊遮住的那段长堤,才可清清楚楚地看到人影。
这时,梅露看到了一个人影从被遮着的长堤里急急地走出来,可以说是在小跑,手里提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啊,是妈妈。”梅露从那里黑乎乎的东西来判断,那一定是妈妈,她欢呼着拉开门,象箭一般地冲出去,跑上堤接妈妈。
薛映月看着跑上来的梅露,丢下手中的牌子,紧紧地抱着梅露。她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了。回到家中。家里干干净净、椅子摆得整整齐齐,她诧异地问:“梅露,是你干的吗?”
“嗯。”她边应边端出面糊糊递给薛映月:“妈妈,这是给你留的。我们中午就吃这个,真好吃。”梅露啧着嘴说,仿佛还在吃香喷喷的面糊。
薛映月听梅露一说,她急忙跑到柜前拿着糖瓶一看,糖一点也不剩。她急了,喝叱着梅露:“你太不懂事了。这是这一个月的计划糖,明天妹妹吃什么?谁叫你们吃的,现在什么都要计划,你知道不知道?”
梅露看到妈妈发这么大的火。这还是回来二个多月来第一次,她抿着嘴,眼泪在眼里转了一圈掉了下来,就象受惊的小鹿一样,两眼恐慌地看着妈妈,嘤嘤地哭着说:“我们饿了才吃的。”
薛映月心里一阵悸痛,是啊,孩子们早晨中午没吃,肯定饿坏了,唉,真不该说她,
“孩子,别哭,我不该说你,是妈妈不好。这几天,我心情不好,你要知道,这个月妹妹就没有糊糊吃了。我又不能回来喂奶,你们把妹妹的东西吃完,这个月就没办法了。明天,你们跟我去上班,这样,好给妹妹喂奶。好了,别哭了。”薛映月给梅露擦干泪,自己的眼泪却流了出来,她急忙走出去抱柴。
灶堂里的火熊熊地燃着,梅露站在在旁看妈妈煮饭炒菜。我也要学做饭,她这样想着。
“妈妈,我来炒菜。”
“你会吗?”
薛映月笑把锅铲递给她,梅露拿着油瓶就要倒油。薛映月急忙提醒她:“要等锅烧热后才能放油,然后盐,油要少放点,这个月就只有一瓶油,吃完了就没有了,知道吗?”
“知道了”。梅露等锅热后,放了一点点油,问妈妈“可以了吗?”
“多了一点,算了,放到锅里吧,把油散开。哎,就这样,再放盐。放少一点,不然就咸了。”
梅露照着妈妈说的做,把切好的黄瓜放进油锅。挥动锅铲炒着,不一会儿就炒好了。
“嗯,露儿,炒得不错,尝尝,看好吃不好吃?”薛映月挟了一块黄瓜喂到梅露嘴里。
“好吃。”吃着自己炒得菜,梅露高兴地笑了。
吃罢饭,梅露、小林、小雪洗完澡,上床睡了,薛映月坐在小板凳上洗着衣服。
天气太热,小石屋就象蒸笼一样,梅露怎么也睡不着,她隔着帐子,看妈妈一下一下地搓衣服,妈妈可真美,弯弯的细眉,长长的睫毛象一把折扇一样低垂着,椭圆形的脸庞,直直的鼻梁,配上红润的嘴唇,齐耳的黑发,耳边的一缕头发,象月牙一样勾着……整个象幅剪影。不知不觉,梅露都看呆了,直到妈妈洗完衣起身倒水,她才回过神来。
“妈妈,快来睡呀。”梅露觉得眼皮重重的,她含含糊糊叫了一声,就进入了酣酣的睡眠中。天刚亮,梅露觉得有人在推她,她睁开一看,是妈妈。
“梅露,快起床,我要上班了,快点。”薛映月催促梅露。梅露想起今天要跟妈妈去,不再被锁在家里,心里高兴极了。“腾”地跳下床,又把小林叫起来。薛映月找出一个背篓,把小雪放在背篓里,背上背篓,领着梅露和小林一起出了门。
一路上,梅露就象飞出笼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走到街上,她惊奇地发现,街上每个角落,只要能贴的地方,全是贴的大字报,标语,街上的行人,几乎都是一样的装束,绿军装、军帽、红袖箍。不时走过一队游行的队伍,队伍的最前面总有几个戴高帽的男人或女人,路旁看热闹的一些小孩朝他们扔石头吐唾沫,口里喊着“特务、走资派”什么的。梅露也要跑去看,被妈妈紧紧拉着。梅露边走边回头地看,而薛映月却低着头,脸色苍白地匆匆地走着。到了学校,学校也和街上一样,教学楼的每根柱子都用绳子连着,上面也挂着大字报。四层楼都是这样,每个相同的字都打着红叉叉,梅露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挺好玩的。她四下望着,迎面来了一群人,团团围住她们。为首的又是那个高个子男人。梅露看着她,不觉打了一个冷战,只见他举起红本子挥动着右手高呼:“打倒牛鬼蛇神!打倒走资派!”其他人也跟着高呼,声音震耳欲聋。梅露紧紧地偎着妈妈,小雪被这愤怒的喊声吓得大哭起来。哭声、喊声搅成一片。接着他们推搡着薛映月走,薛映月挣扎着把背篓放下,拉过梅露说:“梅露,快回家去。”她还想说什么,却被他们拉走了,梅露惶恐地看四周,已有不少的学生把她们围着了,梅露又羞又怕低着头,不知所措,耳边只听到议论纷纷:
“看,这是薛映月的女儿,好漂亮的小姑娘。”
“三个小黑鬼,揍她们。”
“捧小黑鬼,揍,揍。”
人们骚乱起来,拳头、唾沫都落在她和小林身上,梅露和小林护着头哭着,小雪坐在背篓里,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到这场面,她两手搅在一起,笑了。不知是谁“咚”地一脚踢倒了背篓,小雪也跟着倒了,由于受惊,她“哇哇”大哭起来。梅露一看,妹妹从背篓里跌了出来,顾不得别人的拳头了,扑上去护着妹妹,哭喊着妈妈,仿佛妈妈是她的救命草似的。正在这时,梅露听到一声吼:“你们干什么?你们一个个堂堂的红小兵、红卫兵,不去干革命,跑到这来欺负小孩,真有能耐。”
“可她们是小黑鬼。”一个声音小声地嘀咕着。
“什么小黑鬼,现在是开展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你们不积极参加革命运动去,还站着干什么?嗯”说话的人威严地哼了一声。
“我们走吧。周老师是革委会的副主任。别惹麻烦了。”一个人小声地对其它人说。
那些学生渐渐地散了。梅露看到一双脚站在面前,她慢慢地抬头一看,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正关切地看着。那男人掏出手帕,给梅露擦干净脸上的唾沫、灰尘、眼泪,把小雪放入背篓里,又拉起地上的小林对梅露说:“快回家。你背得动妹妹吗?”梅露望着她,没有吭声。
“来,试试看。”那人把背篓放在梅露的背上。梅露学着妈妈的样子背着梅露,一直起腰就向后退了几步,但还是站稳了。她觉得不太重,背着妹妹,拉着弟弟的手,又感激地看看那人,快步地走了。身后又传来那人的叮嘱声,要她走马路边,小心汽车。
她刚走到街上,又看见了一队游行的队伍,她站住脚,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看见妈妈迎面而来,妈妈没有戴高帽子,只是挂着上面打着一把大红叉的黑牌子,低着头,在人们的口号声中机械地迈着步子,旁边还有几个同样模样的男人。梅露一下子跑到了路中央。
“妈妈—”梅露惊叫一声,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妈妈是牛鬼蛇神,是坏蛋,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仿佛是在梦中,难怪妈妈要把她们锁在家里不让上街,难怪到学校去挨了别人的打,难怪……
薛映月听到这声惊叫,抬头一看,正与梅露那惊恐的眼睛相遇,薛映月心中一惊,她最不愿意的事发生了。她暗暗稳住了神,在后面的人推搡下走到梅露跟前。
“妈妈,你不是坏蛋,你不是牛鬼蛇神。我们回去吧,妈妈,我好怕。”梅露疯了一样摇着妈妈的胳膊。薛映月摸摸她的头,什么也说不出来,杨刚一把扯开梅露。梅露没有站住脚,跌坐在地上,由于害怕,她忘了哭,两只眼睛象小狼一样恶狠狠地盯着杨刚,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才是坏蛋,坏蛋。
薛映月见梅露这付模样,又惊又怕,顾不上许多了,一把推开杨刚,扶起梅露,两眼怒视着杨刚,就象母鸡护着小鸡似的一字一顿地说:“杨刚,你太过分了,孩子有什么错?你们不要欺人太甚。”薛映月由于气愤,苍白而瘦削的面颊上出现两团红云,杨刚呆呆地盯着她的脸,后面的红卫兵涌了上来,看到薛映月的样子,“刷”地拉下扎在腰上的皮带,高声喊着上:“打灭她的嚣张气焰。不老实就揍她。”只听“啪”“啪”地几声脆响,几条皮带抽了下来,正抽在薛映月的胳膊上,一条条红红的血痕印在上面。薛映月怕皮带伤着小林、梅露,把他们紧紧地护在怀里。
“毛主席说:‘只要文斗,不要武斗。’”这是一个洪亮的男中音,梅露一听就知道就是在学校帮她解围的那个高个男人。
“周权,你立场不稳。”一看学生都住手了,杨刚气急败坏地对那个叫周权的高个男人嚷。
“什么?我立场不稳?难道伟大领袖毛主席不是这样说的么?”
“你……”杨刚哑口无言。人越围越多,塞住了公路,汽车被阻,汽车喇叭尖声地鸣叫,杨刚见此情景,只好带着队伍向前走去。
梅露站在路边,望着远去的妈妈,又惊又怕,小脑袋里乱糟糟的,她不知自己该怎么办,只是呆呆地站着。
“你叫梅露,是不是?”背后传来了问话声,梅露回头一看,正是那位叫周权的人,她点点头。
“来,丫头,我送你回去。”周权取下梅露背上的背篓背在肩上,一手牵一个,向梅露家走去,门锁着,钥匙在薛映月那里,周权只好和梅露姐弟一起坐在门坎上等。此时,梅露已和周权混得很熟了。坐在这里,梅露有好多事想知道,她问周权:“周叔叔,我妈妈是坏蛋吗?”
“不是,你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演戏时,我看到地主、坏蛋才戴高帽游街。我妈妈怎么也游街啊?他们为什么要打我妈妈?”
“梅露,你长大了就会知道,现在说了你也不知道。”
梅露听周权这么一说,也不问了,她用下巴顶在两膝上,抱着两腿,沉思……
“周权,是你把她们送回来的吗?我快急死了,生怕梅露走丢了,她还是第一次上街,谢谢你了。”梅露抬头一看,是妈妈回来了。脸上、胳膊上,满是红痕,最注目的是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
“映月,他们又打你了?这帮混蛋。”周权失声嚷嚷着。
“嘘,小声点。”薛映月制止他,“周权,从今天起,我不能再去学校了,我被开除了。”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说我向学生灌输反动知识,说我和一飞一样的顽固、反动。唉,周权,我现在真后悔,想起我们在大学时拚命学习,恨不得把所有的书都装进肚子里,可现在却落得这样的下场,难道真是知识越多越反动吗?我们全心全意教学生,使他们成为国家栋梁之才,这有何罪?这有何罪?周权,你说,我们有何罪啊?”
薛映月摇着周权的胳膊,悲愤地问他,梅露以为妈妈要和周叔叔打架,她拚命拉着妈妈,哭叫着。
薛映月听到哭喊声,发现自己的失态,忙松开手,连连地向周权道歉。
“映月,现在正处在运动期间,好人受冤,你看看老校长吧,人家放弃国外优厚的待遇,回到祖国,做了一名平凡的教师,为教育事业呕心沥血,这有什么错?却把人家硬打成走资派,还安了个什么里通外国的罪名,映月,你们没有错,一点错也没有,总有一天,你们会被人理解的,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我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没有工作了,我想回一飞的老家,替一飞尽孝,可他们不准我离开荆河,只能在这里接受改造,现在只有听天由命了。”她嘴角痛苦地抽畜着,脸上有一种古怪的神情。
“映月,不要难过。我会帮你想办法的。你自己千万保重,不要胡思乱想,无论什么样的磨难,你都要挺住,想着孩子,他们是一飞留下的骨血,不管情况多糟,你都要把他们抚养成人,这才对得起一飞,否则,九泉之下的一飞不会原谅你的,我和你及一飞,既是好朋友又是同事。一飞走了,我有责任帮助你,明白吗?”周权抓着薛映月的两肩,眼盯着她的眼睛,深情而又严肃地看着她。
薛映月不敢正视周权,她低着头痛楚地说:“我现在的处景不好,你以后不要再来了,会连累你的。”她打开门让梅露,小林进来。又把背篓搬进屋,她返身扶着门,望着周权说:“周权,我不请你进屋了,你走吧,这里是是非之地,不要再来了。”她说着就把门关上了。
“哎,映月,你开门啊,映月——”周权在外面敲着门焦急地喊着,薛映月双手捂着脸扑在床上无声地哭着。梅露看着发生的这一切,她怎么也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看到扑在床上抽泣的妈妈,她突然恨起周叔叔来,她认定是他惹妈妈生气了。她贴着门缝向外一望:周叔叔已经走了。大堤上,周权魁梧的身影怏怏而行。
“妈妈,周叔叔走了,他是坏蛋,再来惹你生气我就对他不客气。”梅露摇着妈妈的身子,气愤地说。薛映月听梅露一说:抬起头问:“你说周叔叔坏?不,孩子,你周叔叔是好人,他是最好的人。”梅露听妈妈一说又糊涂了,她望着妈妈百思不解。唉,大人真奇怪。
学校宿舍里,杨刚喝光杯子里的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打开里间的门,摸索着打开电灯,屋子四周全是薛映月大大小小的照片,在灯光的映照下,薛映月的妩媚、恬静、娴淑让这间屋子充满了灵气和温馨。杨刚踉踉跄跄地抚摸着每一张照片,最后他站在了那张足有20寸的照片前,用手指在薛映月的脸上游动,薛映月恬静的微笑让杨刚把持不住,他闭着眼,把嘴贴在薛映月的脸上。玻璃的冰凉让他蓦地闪开,镜框里的薛映月那淡淡的笑容让他愤怒起来:“你笑什么?笑我不如梅一飞,可梅一飞死了,他死了!他该死!谁让他把你抢走的,你应该是我的!是我的!你为什么要嫁给他?为什么?你不是硬气吗?我让你硬!我让你瞧不起我!”他一边咆哮着一边砸墙上的镜框,地上顿时一片狼籍。所有的镜框都砸碎了,杨刚喘着粗气,他慢慢地蹲下身子,从玻璃渣中捡出薛映月的照片,手指被玻璃划破了,血流过薛映月的发际,从她脸上慢慢地淌下来,杨刚用手指一抹,薛映月整个身子都笼罩在一片血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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