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沉带着大夫急匆匆赶来时,见到周妍几乎站立不住,双眼肿似核桃,哭得如同泪人。
大夫很快开了汤药。安抚道:“只是普通的风寒发热,出汗退热就没事了。”
周妍以前没带过孩子,不太敢相信。
活蹦乱跳的孩子病恹恹地躺在那里都不哭,全身烫得不行,一副药就能解决问题?
徐沉温和安抚她道:“这是杭州城最有名的儿科圣手简大夫,他说没事,就不会有问题。”
周妍无助地睁大泪汪汪的眼睛:“真的?”
徐沉心头一滞,鬼使神差地点头:“当真。”
他手下无数掌柜、小厮,南来北往的商铺票号,出海船队,谁敢质疑他的话?
不管这姑娘身份是什么。
她一个人漂泊到杭州,年纪轻轻又带着个孩子,想来也是惶恐万分。
再装得镇定从容,遇到事情还是不知所措。
周妍守了麒哥儿一整个晚上。
等到天色微明,麒哥儿终于退烧,呼吸平稳时,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刚出门,发现徐沉还站在廊下没走。
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说实话,孤独无助的时候,有个人给你安慰和希望,总是令人感到温暖。
尤其是和她前世孩子父亲气质相似的一个人。
“徐公子很喜欢梅花?”周妍赧然上前打招呼。
徐沉收回了看向院中梅花的目光:“还行。只是听说梅花高洁,故而仰慕。”
“我不喜欢梅花,太过苦寒。倒不如海棠,生于春风之中,花团锦簇,平安喜乐。”周妍长长吁出一口气。
徐沉看着眼前仿佛刚从一场噩梦里醒过来的憔悴周妍,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惜。
“纪姑娘如果愿意,可以常住这里,在下让人把梅花换成海棠便是。”
周妍惊讶地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有感而发。”
经历了担惊受怕的整夜未睡,又是晨光未兴的早晨,人总是会脆弱些,说些伤风悲秋的话。
徐沉淡淡一笑:“纪姑娘好好休息。其他的事,不着急。”
旁边也候了一宿的徐嬷嬷:……
哎呦喂。
四老爷您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下令要我们半个月内补齐全部三梭棉布,又让纪姑娘歇着,难道是想逼死我们吗?
工艺要改进,机器要现做,哪有时间歇?
那出海远航的大船队,错过了下海的最好时机,损失惨重,谁担得起?
周妍无意间瞥见徐嬷嬷难看的脸色,倒是主动问道:“徐嬷嬷?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徐嬷嬷不再客气,就织布工艺的改进拉着周妍细致讲了起来。
徐沉看着时而皱眉思索,时而嫣然微笑的周妍,倒不着急离开了。
他也积极参与到他们的讨论中,不断发号施令,让有关人等过来加入讨论。
一天紧张的讨论下来。
徐嬷嬷终于松开了眉头,喜笑颜开:“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这下老婆子心里就踏实啦!”
徐沉和周妍相视而笑。
周妍笑道:“没想到徐公子居然收集了海外奇书!当初,我也是在这本书里看到的原理!”
徐沉压制住内心的好奇,不动声色:“徐某年少时也曾出海远航,经过暹罗、吕宋等海外小国,便收集了些书籍,倒没想到还派上了用场。”
周妍目光闪了闪,嚅嚅唇没有说话。
她是在皇宫里文渊阁的海外书籍上看到的内容,只是不方便透露出来。
应该是当年三宝太监远征海洋的时候带回来的。
眼前的徐公子年纪轻轻,居然已经去过海外。
难怪他那身气度不凡。
几人正张罗着要吃晚饭,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周妍连忙提着裙子迎了上去:
“赵大哥,您终于来了!麒哥儿已经没事了,今天喝了粥,正在和乳母玩九连环。”
赵晖止住脚步,看着头发微微散乱、表情歉疚的周妍,温和地安抚道:“别担心,孩子发烧很正常。”
周妍昨天晚上就命人赶紧去寻赵晖。
麒哥儿发烧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她哪里担得起这个责任?
赵晖目光敏锐地看到屋子里的徐沉,剑眉微蹙后又展开。
……
皇宫的午门前。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官员云集,现场一片肃穆安静。
今天三法司会审的人物实在是太重量级了,令人心惊胆战,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首先,挑起整个争端的人物就是全京城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皇帝手里最好用的刀——锦衣卫指挥使崔斗。
曹钦之乱以来,崔斗大兴冤狱,诏狱里人满为患,京城不少达官显贵被抄家下狱,满门抄斩的也为数不少。
以至于不少人家吓唬小孩的话都变成了:“再哭,引来了崔斗,我们全家都跟着玩完!”
现如今,崔斗把目光瞄准了整个大梁王朝的武将标杆——锦衣卫都指挥使冯骏,崔斗的顶头上司。
谁人不知,冯骏是皇帝的救命恩人,这些年高官厚禄,恩赏不断,还时常被皇帝叫进皇宫宴饮喝酒,缅怀昔日苦难。
崔斗指控,冯骏与两年前的曹钦谋反案有勾连!
这事情可就大了。
谋反那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光是这些也就罢了。
可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跑出来个漆匠,指认内阁首辅苏贤唆使他去敲登闻鼓为冯骏喊冤!
这七拐八拐地就把首辅大人和谋反案扯上了关系!
虽说没有实证,可也得给苏阁老惹一身骚。
这不,锦衣卫指挥使崔斗正恶狠狠地要把刚来到午门前的苏阁老抓起来!
一众文官赶紧挡在苏阁老身前,怒斥锦衣卫:
“大胆,猖狂!”
“竟敢以莫须有的罪名抓捕首辅大人!”
“士可杀不可辱!”
“你们不可助纣为虐!”
文官们嘴皮子功夫再厉害,哪里拗得过武力过人、有皇命在身的锦衣卫?
眼见苏格老的一袭大红官袍就要被锦衣卫的脏爪子玷污,一旁端着拂尘、老神在在旁观的宦官裴当,终于开口了。
“慢着。”裴当戴着三山帽,语气懒洋洋地。
他不紧不慢地把苏阁老请到一边,从怀里取出一道圣旨递给苏阁老,意味深长地小声道:“皇上的一片苦心,苏阁老意下如何?”
苏贤明白,今天的三法司会审,不过是皇帝给他的一个下马威。
他面色镇定地接过圣旨看了看。
“……赐婚……衍圣公孔弘泰,与文渊阁大学士苏贤之女,苏知书……”
苏贤只是心里冷笑,面上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赶紧高举圣旨,跪下磕头高呼:“谢吾皇隆恩!”
皇帝把老夫放在午门前故意折辱,原来只是逼迫老夫当不成外戚!
好,好!
个中的后果,也得你自己吞!
裴当见苏贤非常识趣,心满意得地甩了甩佛尘,对锦衣卫们轻描淡写地说:“苏阁老乃朝廷重臣,不可折辱,何况这不过是小事,你等且先退下。”
……
苏杭大运河上,几艘五桅船正扬帆疾行。
冬天西北风大,顺风又顺水。
李德正面带喜色地禀报:“殿下真是高明!苏阁老之女被赐婚衍圣公,后续影响只怕不亚于地震!”
“怀宁侯张镗,泰昌侯张敏渊,怕是睡不着觉了!”
李德侍奉赵澈的时间很长,他的诸多决策都有参与。
只是,很多时候,他完全看不透赵澈命令背后的深意,只有事后咂摸到滋味。
太子爷四两拨千斤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
从冯骏案到三法司会审,一环紧套着一环。
看似落子无意,实际上让皇帝和他最倚重的心腹苏贤产生了不可挽回的裂痕。
苏贤此人,好自尊大,往往不顾是非,直行己志。
偏又智计百出,深得皇帝信赖。
这些年朝廷的内斗不断,与苏贤有着莫大的关系。
苏贤自己反而权势越来越大,排除异己,门生故旧遍布朝堂机要岗位。
赵澈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泛绿的运河河水。
此事早在他意料之中,并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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