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人望了一眼阿牛,摇头叹息并不欲作答,他从案边站起身来负了手便朝外走。
快到门口,又似有几分犹豫,便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皱眉打量了阿牛半晌,慢幽幽道,“老夫从医多年,始终本着救死扶伤之医者仁心,自认为对得起天地良心。从前你阿爹还在,老夫确是几多良苦用心,开的药方有所不同,如今你阿爹阿娘既是已不在人世,原来的药方便无须再用。你按老夫新开的方子,不多时日便会完全康复,希望到时你会明白,老夫未曾有半分害你之心。”
阿牛似懂非懂,茫然不知所措地望着神医。
神医又欲转身前,再次叮嘱,“年轻人,你切记回去后按照老夫交待的每日按时服药,你的旧伤会完全好起来的。”
阿牛仍是面色茫然,懵懂点头,忽然想起身上所带的钱并没几个,又担忧道,“伯父,这么多副药,阿牛身上的钱不多,能不能……”他正想说今后会将银子补上之类的话。
游一神医却朝他摆摆手,轻描淡写道,“不谈钱!不谈钱!你阿爹阿娘在世时,老夫看得出他们是真正疼爱你,你既唤我一声伯父,你爹娘不在了,这药权当是老夫替你爹娘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老夫医好你,你记住老夫今日说过的话就好,不必再翻山来寻老夫,去你该去的地方便是,老夫便也心安了。”
阿牛仍是听的云里雾里,心中不解,正想再问什么,老神医却拾了袍角,迈出门槛,沿着院中的青石小路,快步朝后院而去。
澄雪在旁静静地听着二人对话,心中与阿牛同是存着许多疑惑,她暗自猜测老神医话中的意思,他的话隐晦不明,话中有话,似是隐藏着什么。不过,见他慈眉善目,语气似发自心底,并不像是害人之人。她虽是与阿牛一样同是听得不明不白,亦强忍住心中的疑问始终沉默。
忽闻窗外轻微的响动,澄雪站起身来朝后窗眺望,一个似曾熟悉的背影自眼前快速闪过并顷刻消失。她眉心微皱,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芒。
皱眉努力寻思,终将刚才的背影与一人对上号,这人的神形背影竟是像极了冷月裳的师父轩辕迟笠。
“怎么会是他?他如何会来到这座大山之中?”澄雪不由暗自思忖。
不过想想,冷月裳那日殒命,轩辕迟笠抱着冷月裳离开,说不定,办完冷月裳的身后事,他并不急着回去京城,既是留在西域,那么,在此遇见他亦是不无可能。
澄雪的感觉极为准确。冷月裳的死,对轩辕迟笠的打击极大。那日,他忍痛在山中焚化了徒儿,便将她的骨灰寄存于她曾住过的朗宁寺中。办妥一切回到客栈,第二日便染疾卧榻不起。客栈掌柜怕他病死在客栈中不吉利,便叫人将他送至城外赤峰岭后山里的游神医家。
游神医只给轩辕迟笠用了两副药汤,便将轩辕迟笠的命从病魔手中夺回。轩辕迟笠一天天好起来,竟与游神医十分投缘,二人相处融洽,他便向老神医请求,暂时寄居在神医家中。每日陪着老神医聊聊天下下棋,权当躲在这寂静的大山之中,慢慢疗失去爱徒的心伤。
刚刚小僮在送茶来时,他便漫不经心地打听前院看病的是何人,小僮说是两名相貌极其脱俗的年轻男女,他心中纳闷,这才趁着小僮刚刚离开偷偷来到后窗边打探。
一眼便看见澄雪与烁王正坐在堂屋里,他不由震惊不已。
轩辕迟笠在窗外一直听着里面的对话,他皱着眉头,不断揣摩着老神医的话。后来见老神医离开朝后院而来,他忙迅速回到棋盘旁若无其事的坐下静候。
老神医离开后不一会儿,小僮便进来,阿牛将药方交给小僮抓药,他与澄雪便坐在柜台旁看小僮抓药。那小僮手法极其熟练,只朝药方瞟了两眼,便开始在柜台上铺好了草纸,然后回身极为麻利地拉开几个药屉,并不用细看抽屉上的标签,就熟练地从屉中抓出药来,又回身在柜台上铺着的草纸上均匀地分成七份,接着再抓另一个品种,十几种药材,不消片时,便在柜台上堆成七座小山,小僮麻利且熟练地将药材一一打包,包成七个药包,串成一串,交到阿牛手中。
阿牛与澄雪皆是被小僮娴熟的抓药技艺震惊到,他不带半分犹疑与拖泥带水的熟练动作令人瞠目咂舌。
小僮望着阿牛脸上震惊的表情,笑道,“药好了,记得按师父嘱咐的按时煎服。”
“哦,小兄弟,你真厉害!”阿牛眼中带着钦佩的神色赞道。
“小兄弟,药方你可看仔细了,别抓错了药。”澄雪担心道。
“岂会?这柜中的各种药材,我闭上眼,只凭感觉与气味,就不会抓错,小姐实在是多虑了。”小僮带着十二分的自信笑着道。
“那便好。”澄雪亦朝小僮投去赞许地目光。心想,游一神医医术绝非虚传,连教的徒儿都是非同一般。
重回棋盘桌的游神医,眯着眼审视了一会儿棋局,确定尚是刚刚离开时的棋局未动丝毫,才对正襟危坐的轩辕迟笠笑道,“轩辕先生果然是位君子,等了老夫这么许久,咱们继续!”
轩辕迟笠微微笑着自面前棋盒中拿起一粒棋子,边思索边将手中棋子落下。
两人各走了几步棋后,轩辕迟笠感觉游一神医回来后,再不如刚刚对弈时那般精力集中,竟是连连悔棋。
“游老神医,刚刚来看病的客人可是病得严重?”轩辕迟笠低低问道。
游老神医点点头,又摇摇头,抬手落下一粒棋子。
轩辕迟笠望着游一落子的位置,脸上现出不解的神色,紧接着将自己手中的棋子亦落入棋盘中。
“哎!”游神医按着棋盒发现已经无路可走,竟不再悔棋,只叹口气将棋子丢进棋盒中,“罢了!罢了!这局老夫认输了!”
“呵呵!”轩辕迟笠笑笑,“老神医是心里挂念着病人,所以分心,咱们不下了,刚刚小僮儿提过来的茶不错,咱们还是品品茶聊聊天吧!”说完便为神医倒了满满一杯翠绿的茗茶。
“游老神医,你可听说过后山之中发生过的一桩命案?”轩辕迟笠突然问。
老神医怔了怔,轻轻摇头,“命案?”
“不知何人进了赤峰岭半山间的一处人家,杀了里面的两位老人,还放火烧了房子,老夫碰巧路过,还帮着里面的年轻人一同灭了火。可惜并不知凶手是谁?那年轻人一下子失去了爹娘,痛不欲生,老夫看着实在可怜。”轩辕迟笠缓缓道来。
老神医手按着茶杯,盯着轩辕迟笠问,“你说的可是赤峰领半山腰的那座房子?”
“是啊!老神医也知道么?”
“同住赤峰领,这方圆百里,哪有老夫不知道的地方?老夫住的地方与那户人家一前一后,陪坡相望,虽无交情也算是将近大半辈子的邻居了,怎会不识?哎!老夫也是今日方听说两位老人遭遇不测。想想老两口亦是十分命苦……”游神医叹息道。
“哎!没想到竟是神医熟识的邻居……”轩辕迟笠脸上浮起几分同情的神色。
“前些年,他们唯一的儿子坠崖重伤,送到老夫这里救治,老夫因不敢大胆用药,未救回那个孩子,说起来,心中一直存着几分愧疚。”游神医缓缓道。
“唯一的儿子?他们死那日,家里住的年轻人不是他们的儿子么?”轩辕迟笠疑惑道。
神医摇摇头,“不是,那是老头在白虎坳里救回来的一个年轻人,老人家又将他送到我这里来治,年轻人伤得很重,伤好得差不多时,却忘了自己是谁,老人家便暂时对他说他是自己的儿子,那年轻人也信以为真。”
“哦?这世上竟有这等事情,这么说,那年轻人一直以为死去的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哎,造孽啊!老夫心里不安,不知道老夫是否好心办了一件坏事。”游神医手抚着胸口,面上有难言之色浮起。
“怎么这样说?老人家两次把人送到神医这里救治,想来是十分信任神医,神医已尽力,救不活是他们的命中劫数,神医不必内疚。”轩辕迟笠安慰道。
“老夫把了那年轻人的脉,原有可能很快恢复记忆,老夫可怜他们夫妻膝下无子,有意暗中帮他们,便在年轻人的药中加了几味药草,只要他经常服用,便难以恢复原来的记忆。老夫本是一片好心,没想到两个老人家还是被人杀了。若是因老夫的作为而起,老夫实在是罪孽深重了。如今这年轻人因夜晚被真实的梦困扰,来找老夫寻药,既然老夫妻已不在人世,老夫便重开了药方,助他快速恢复记忆。”
“啊?”轩辕迟笠微微惊愕,心中微微思忖,慢条斯理道,“老神医,其实你让他想起他的真实身份,未必是什么好事。”
“此话怎讲?”老神医惊讶地望向轩辕迟笠。
“你想想啊,那些人来杀人,为何只杀了他的父母,而留下了他?原因极有可能是见他失忆,不再对他们造成威胁,或者想看着他一直失忆下去。若神医让他想起自己是谁,他说不定第一个便恨收养他的父母了,或者来找你寻仇也不一定。或者,可以猜测那些要杀他的人,见他恢复记忆,说不定便会引来了杀身之祸。”
“这……”游神医额上已经微微发热,冒出一层细细的汗来。
“若是他哪天恢复了记忆找神医寻仇的话,轩辕决不会袖手旁观的。只是,倒不如让他继续服用原来的药,什么也想不起于他于你于大家都是好事。”
“这……”老神医一时没了主意。
“就算老神医救死扶伤,医者父母,亦不能今日就给他恢复记忆之药,总要从长计议寻得最佳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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