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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确定实施,人们就开始准备了。囚室成了最重要的地方。门外站满了监视的侍卫和来商议的人们。凌乱的脚步声如催人的战鼓。令人们很紧张。
直到此时,明前才稳下一颗心,准备去敌营与敌人成亲了。
她回想起这一路上的遭遇,忍不住面露苦笑了。心情真是难以言喻,充满了一种注定不能圆满的悲壮感。这一路上,她都盼望着早点成亲。谁知道老天戏人,越期盼的事越不能如愿。在芙叶城她成过一次亲,在虎敕关又要第二次披霞帔戴凤冠地嫁人了。而两次披红妆上花轿,也注定是空欢喜一场。她是遭了天谴吗?第一次被雨前打断,第二次假冒公主嫁给鞑靼人也注定是一场悲剧。两次婚礼都是半途而废。明前坐在室内望向了窗外边关的明月,忽然间悲从中来。
也许,也许,她这辈子真的是遭到了天谴,注定会遇人不淑,婚姻不顺,每次婚礼都会被打断,回回都遇到了阴险恶毒的假情郎。这辈子说不定她再也嫁不出去了。
如果这次成亲能被中断,崔悯顺利地救出她,就算是最好的结局了。至于名誉受损,她早就不敢肖想了。进敌营,与蒙古人拜堂,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名声被毁还是轻的。最差的结果是被当场发现,一刀杀死,小命断送在北国敌营。
那样,就再也不用担心嫁不出去了,她有些悲凉地想着。再也不必担心名声受损,是不是真相女了。她本来不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子,但她的这一生太跌宕起伏变幻莫测了。在这个二嫁的夜晚,明前的心头涌满了阴云黑雾,想着自己这永远不顺利的经历,也不禁为自己掬一把同情之泪了。
烛火跳动,石室朦胧,她隔壁不远的囚室关押的人是崔悯。他被皇帝放了,却未走。正与锦衣卫佥事刘春交接职事。他已经决定要亲自进敌营。把掩护元熹帝等人突围的事交给了佥事刘春。白衣美少年直接将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和金铜虎符交给了刘春:“你一路保护皇上直接回京城吧。如果中间有变,皇上不测……也不要回头,直奔京城。把最新的消息送抵京城。我已经与皇上言明,还附了一封给董、王两位太后的推荐书。如果我没回来,皇上或二太后会提升你为锦衣卫指挥使的。你性格稳重,有点保守,但能守成,早就够资格做指挥使了。继续为国家尽力吧。”
刘春的声音很沙哑:“大人,你该保护着皇上突围回京。属下留下来,以性命担保会保护好范小姐。”
“不。”崔悯摇头:“范小姐是自告奋勇代公主去敌营的,为国为民出了大力。她有这份为国家尽忠的勇气,我也要与她同进同出,保她平安。”他望着刘春和柳奕石的表情,又腼腆地一笑,直言不诲地说了:“罢了,除去国家大事和职责,也算是我自己的私事。我很看重那个姑娘,希望能保护她平安无事,让她得到梦想中的东西。这事绝不更改。”人们只得同意。
被关禁闭的伍怀德没有来看义子,命大太监送来了一壶酒,捎来了一句话:“孩子长大了,总要挣开父母的怀抱去闯荡江湖。我不赞成你的主意,但赞赏少年人的勇气豪气。现在,唯有一壶薄酒赠英雄。明日奋发向上,不负祖业,鹏程万里。”
这是最后的别离了。孤高的白衣少年静默半晌,慢慢咀嚼着义父的离别之辞。他命人送给了明前一杯。然后为自己倒了一杯,举杯饮尽,在静静的囚室仿佛对着自己说道:“这杯洒,先敬父母,再敬天地,最后敬义父。多谢义父多年的养育教导之恩。此生若无法还报,来生再报。我敬爱义父一生一世。”
随后,少年坐在石桌上,一手持酒,一手敲击着石桌,边饮酒边畅快地吟诗,声音悠远闲逸:“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玉宇。长风破浪有时尽,直挂云帆出沧海。”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天下,我终将会施展报负,如愿以偿。战胜鞑靼人,救出皇上和义父,还有救出你!这世间,我要尽我所有努力奋进,愿我所爱之人长命百岁,愿我所爱之国长治久安。”
明前坐在隔壁石椅上,手持瓷杯,侧耳倾听。午夜,他清澈的声音仿佛响在身旁耳畔。不知不觉地,她泪水沾睫。那一抹偶尔蒙住心神的阴云微微消散了。
——愿我所爱之人长命百岁,愿我所爱之国长治久安。
***
与此同时,鞑靼军营几十里外的高坡处,小梁王朱原显站在高坡茂盛的树林里,远远眺望着虎敕关和鞑靼军营。鞑靼军营里星星点点的篝火如银河海洋。他们来探查敌营。小梁王盯着敌营,听着身后的各种战报讯息。元熹帝已经同意了计策,正在为益阳公主选吉日,他们就要进敌营了。
他身后站着个清秀年青人和中年儒生。儒生低声说:“殿下,梁亲王传下最新军令,命令我们呆在原地,不准动兵。三万人马打不过七万敌人,而且皇上不会信任我们。不救是错,救也是错,做多错多,不如不做。我们不能冒险。”
朱原显霍然转身,五官凌厉,目光凶顽。
许规道:“亲王不欲救皇上。这是北疆群臣和梁亲王商议后的决策。”
小梁王又转过身继续看着前方,形态平静,眼里如火如荼:“我知道了。军令来得晚,我已出了兵。我知道父亲的主意正确,也知道朱元熹是个自私的混帐,我也犹豫过要不要趁乱杀了他,免得他将来跟我们抢江山。但是明前说得对,我救他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万里江山与天下苍生。他死不足惜,但他不能连累大明百姓跟他一起堕进地狱。我会在这关键时刻伸手拉他一把。况且我最想从虎敕关里救出的人是她!”
他仰着头,注视着眼前的世界。目光搜寻着,想在那如海洋般的军营包围着的虎敕关里寻找到她的身影。但是看不到。
“一个弱女子尚且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这位藩王,想争夺天下的霸主,怎么可能还没有一个姑娘有觉悟呢。如果连为了救百姓顺便救他的胸襟情怀都没有,我又与朱元熹有什么区别呢!”
“就如同我想救百姓就只能先救他。有时候,一个人为了某种目地,他们不得不连仇人也一并救了。这是我们都不得不做的事。”他的双眼温情脉脉地注视着高坡丛林下面的荒漠夜色,和那个烟雾蔼蔼的城池关口。声音饱含着真诚和温暖:“我听了她的话,很敬佩她。她是我们当中最慈悲为怀,仁心慧质的人。她知道这个道理,才故意地以身涉险进敌营。她在激我。她内心希望我与朱元熹有所不同,是个真正的能维护国土和百姓安危的好君主。我也确实与他不同!我要进兵解虎敕关之围。之后,打败了鞑靼人,我才会挥兵进关,与朱元熹争夺天下。现在不行。”
“不必再说了。等明前进敌营后就准备进攻。”他做下决定,拂袖而去。
许大先生摇头顿足,气得直想骂娘。放过了这种老天爷恩赐下来杀死皇上的好机会,何时才能再见到真龙天子呢。一向杀伐决绝的小梁王怎么变得如此迂腐?都是跟那个满嘴仁义道德的无知女人学的,真气煞人也。来报讯的凤景仪同情地看看他,许规大怒了:“我错了吗?为三万北方军着想,为以后逐鹿中原的大战着想,现在杀死朱元熹才是上上策啊,才会减少将来的战争吧!他还去帮朱元熹的忙,真是自己找死啊。我们得顺应天意……殿下坚决不能娶那女人,她的眼光格局都太小太软弱了,不能当皇后。这次还进了鞑靼军营……”
凤景仪满身风尘,疲倦地一笑:“你没错,他也没错。现时现景为了大局着想他只能这样做。想想有益的一面,起码我们在天下人面前是正义无私的。如果换是我是他,也会这样做的。最重要的一点,那里面有一个人,他必须要救出来。比起这个混帐皇帝,她善良正气,心性高洁,更能感动天下人。她比他要重要千倍万倍。我们救的不是他是她。”
许规感受着他的口气,眼光森严:“你呢?光替别人牵线做嫁衣了,你打算怎么办?我觉得这个出身有问题的乡下女孩跟你蛮投缘的。一个劫匪女儿不能做皇后,做个臣子夫人还行的。”
凤景仪扑哧一声笑了:“许二叔你可真奸诈!”他懒洋洋地笑了:“别替我担心,我有办法。事情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局。我们都等着结局呢!”
“我好像已经抓到了结局的影子了。我会连本带利地收回她欠我的所有钱。你去准备吧,过两天是场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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