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这么想,不由得朝东望去,远处山峦起伏,青葱山野弥漫氤氲之气。
齐州方向,四野静悄悄,时而传来鹧鸪“咕咕喳,咕咕喳“鸣叫声,近处树木枝桠已吐了新芽,紫荆、杜鹃、蒲公英等山花正开得盛。
山风微微送来扑鼻花香,这温馨的气息忽然勾起他对长安的眷念。
他又想起了出征前杨妃难产的情景,那痛苦的**声尤在耳边。他记起临出征前给未出世的孩子起了个名字,那名字叫“恪”,他在心里祈祷这孩子已经安全地降生了,又叹息着这孩子生不逢时,想到那个“恪”字,那是让他长大以后谨慎处世,谨慎做人的意思,不由得又轻轻叹息着。
他心里想到自己如今处境,太子和元吉两个兄弟苦苦相逼,看来不置他李世民于死地不会罢休。
摆在他李世民面前的两条路,一是任两位兄弟胡作非为,自己的命运或者是暗遭横祸,或者是将来太子继位,自己下半生在囚宫中度过。
二是他横下一条心,不怕天下人唾骂,背负杀兄戮弟罪名而先下手为强。
但是,一想这些,他却又感到心里一片空白,茫然不知所措。杀兄戮弟,他如何做得来!
这么想着,他不禁面露戚色,轻轻摇头。
站在一旁的长孙无忌和杜如晦,见他一会儿脸露喜色,一会儿阴沉下来,这回又摇头,便感莫名其妙,那将士也如坠五里雾中。
杜如晦见大家面面相觑,遂提醒李世民道:“殿下……”
李世民回过神来“唔——唔——”两声,见大家目光注视他,便笑了,正想说啥,杜如晦却道:“是否到各营走走?”
李世民道:“好,好。”
说着,正待转身,忽听远处传来战马嘶鸣声,众人不由打了个寒颤,不由都警醒起来。目光朝那马嘶声音方向望去。
众人正惊疑不定,却见放哨士卒狗颠脚似的匆匆从山下跑上来,至李世民跟前单膝跪道:“报秦王殿下,山前发现一匹白色战马。”
李世民盯住士卒道:“白色战马?”
目光幽幽又问道,“有没有突厥军队?”
士卒道:“没有,就一匹没人骑的战马。”
李世民听着,松一口气。
正说话,那战马仿佛通人气,又一阵仰脖长啸,便朝这边飞驰过来,直奔到李世民等人跟前踯躅。
长孙无忌忽地惊呼:“这不是樊将军的坐骑吗?”李世民猛一激灵,想:“难道樊将军……”
正疑虑间,站在李世民身边的杜如晦沉吟一会道:“这马缰绳系得好,樊将军或许已经过突厥营地了。”
李世民恍然醒悟,这才注意那匹马缰绳在脖子上绕两圈,不禁心底一块石头落地,“嘘”了口气道:“不错,这缰绳系得好,快把那马牵来,让本王看看。”
旋即几个士卒上前拉了马辔头,把马牵到了李世民跟前。
李世民脸露喜色,上前抚摸马鬃毛,仔细看那绕在马脖子缰绳紧紧打个活结,遂脸上露出笑颜,拍了马背道:“这马通人性,懂得寻道返回,是匹好马,是匹好马。来人————把马牵去,好生喂着,不要怠慢了,它可立了大功了!”
站远处的几个侍卫听李世民呼唤,应一声,“是。”狗颠儿跑来把马牵了去。
李世民看侍卫把马牵走,回过头朝长孙无忌、房玄龄和杜如晦道:“看来一两天便有东线消息的。咱先看看这里地形,万一突厥人搜索了过来,咱们还得想个脱身之策。”说着,遂劲步朝山上走去。
长孙无忌、房玄龄和杜如晦尾后,几个侍卫也远远跟着。李世民一行人一路走着,看四野葱茏满目山野,一派春意盎然景象,山花开得正盛,马芽草和野猫豆照常茁生了新芽,伸长嫩绿新叶。
李世民一路走一路想,突厥人不会那么蠢笨,绝不会放过消灭他这支孤旅机会。
但在这方圆数十里山野,突厥人也不容易找到他们行踪。再说齐州颉利受东线牵制,狮子口和狼牙关的突利也不敢轻易放弃两个要塞,即使搜索来,也不过十万八万兵,在这密林深山地带,这七万余人马仍然能躲得起来走得开。
但是,藏兵于密林地带,最忌是火攻,一旦突厥人发现他们的行踪,四周放起火来,那才是最可怕的。
上了山顶,房玄龄、杜如晦和长孙无忌早已气喘嘘嘘,李世民虽年轻力壮也已大汗淋漓,浑身湿粘粘的,遂脱了明黄褐底青龙袍,解了佩剑,身边侍卫遂递过黄绸汗巾抹汗。
大家坐下歇息一回,杜如晦先说话道:“灵州都督李靖援兵为何未到,这里恐有大文章。”
杜如晦这话说得黏糊糊,李世民听着想说啥话却止住。
沉吟一会,朝几个侍卫摆摆手道:“你们几个远处歇着,本王和俩位大人商量些事。”
看着几个侍卫走开,李世民幽幽的目光朝三位大臣的脸上睃了睃,说:“你们都有些什么看法,说说看。”
房玄龄直言不讳道:“我看无非两种情形,一是李世勋和周文举未到达灵州,已经中途遇害,二是太子的手在他俩未到达灵州前早伸到安州。”
李世民转头朝长孙无忌道:“长孙大人,你看法如何?”
长孙无忌道:“有些话我早想说,现在看来是不能不说了。这次西讨突厥,开始我们都预料太子要走这步棋,如今事实证明他们所作所为是意料之中事,现在明摆着,一是刀俎,二是鱼肉,殿下早该掂量了。”
房玄龄道“长孙大人说得对,这仗无论打胜打败都是祸端,打胜了,太子不会坐等被废,必然暗下狠手,打败了,太子会借机弹劾,看来往后必是祸患无穷。既然已到水火不相容地步,该如何打算,我们都应该心里明白呀!”
李世民不等房玄龄说完,已经站起来,背身子沉吟半刻说道:“我不负苍天,苍天何以负我,我至仁以待,倘不能动其心,则另当别论。眼下无论如何先打赢这一仗再说。”说着,缓步沿山脊往前走。
长孙无忌、房玄龄和杜如晦忙站起身,趋步跟李世民身后。
李世民一路走一路察看四周地形,一直没说话,房玄龄本还想说啥话,也只目视长孙无忌苦苦笑了,不敢再说。
长孙无忌疾走两步,走到李世民身边说:“依殿下看,这仗往下该如何打方能取胜?”
李世民听着,止住脚步说:“我们目前潜伏这里也是件好事,一旦与东线联系上,让东线三十万人马猛攻颉利齐州城外营寨,颉利如今也不过三十万人马,应付我们东线三十万将士够他受的,待东线打起来,相持几日,我们稍稍从北面接近颉利,从江州方面忽然猛攻,这样颉利必大乱阵脚,必退守齐州城内,我则大造声势,打着江州援兵旗号围住颉利,不让颉利从城里出来,倘突利兵马来援,则可设伏打他的援兵,消耗他兵力,我军兵力一旦胜于突厥,则断定这一仗可打胜了。”
长孙无忌听李世民话,心里佩服他随机应变用兵大略,却又担心目前处境,遂说:“咱目前最关键的是如何避开突厥人搜索。”
李世民忽止步,说“对。”回头向长孙无忌、房玄龄和杜如晦招手道:“你们三位过来看,咱们东面是颉利部队,西面是突利部队,北面是江州方向,但隔一条河,如今是深春时节,虽是雨季,却近日没下雨征兆,刮的是东南风,怕就怕突厥人放火烧山,风就火势正朝这边烧来,我们可没有退路啊!”
长孙无忌道“我们能不能退往江州?”李世民没答应,朝长孙无忌看一眼,那目光隐隐有丝寒意,仿佛带一种蔑视仇恨。
江州是齐王元吉据守地盘,李世民不愿去江州足说明他对齐王态度,长孙无忌想到这一层,不禁“嘘”的出了口气,朝房玄龄和杜如晦会心的笑了,使个眼色道:“殿下,咱们下山吧。”
“好,下山,吩咐各营,一旦突厥人放火,各营自管一段,砍掉十长宽草木作防火线。我们要在这呆几天,务必等回东线消息。”
李世民说了,正待转身下山,却见几个侍卫匆匆跑来报:“殿下,东面山岭发生火情。”
李世民吃了一惊,说:“离我们多远?”
侍卫道“大约七、八里地。”
李世民说:“上山顶看看。”遂和长孙无忌、杜如晦疾步上山顶往东望去,果然远处东南方向有多处烟火,烟火接连不断升腾,一会儿数不清,再一会竟乌烟火焰冲天,渐渐连成一片,仿如火龙扭曲身子朝这边蔓延着来。
李世民沉吟半晌道:“突厥人没发现我们,果然放火烧山。”
正说着,山下又急匆匆跑来几位兵士,到跟前神色慌张跪道:“殿下,西南方向十里外发现大队突厥兵马。”
李世民呵斥道:“慌什么,慢慢说,究竟有多少兵马?”
兵士道:“回殿下,数不清,看来有十来万人马。”
李世民听着,抬眼朝东南方向凝视良久,目光又盯住长孙无忌、房玄龄和杜如晦脸道:“看来突厥真没有发现我们,他们十来万人马,用得着放火烧山吗?直围住我们,后面隔一条河,要逃也没那么容易。再说即使放火烧山,又何必十里之外点火呢?围住我们宿营山头,在山下点火,我们这几万人马不就顷刻葬身火海吗?他们在十里外放火,这条火龙不正是我们防线吗?突厥人过不来,要烧到这里至少一两天,看来老天不灭我李世民!”
李世民说着,脸露喜色,向长孙无忌房玄龄和杜如晦招手道:“好,下山,传我令,沿山脚一线砍开十丈宽防火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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