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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雪婚（上）
一袭绣满了火树银花凤鸟雀凰的红袍绸缎平铺在竹架上，阳光落在了绣花的金线上，闪着华丽的光芒。碎钻与水晶恰到好处地装点在胸前，远远观望而去，就好像一朵冰蔷薇。竹架的另侧则是一串额饰，由最中间的一颗黑色宝石和周围的各色水晶拼凑而成，华美中透着一丝浓浓的诡异。就仿佛深夜的雪，隐去了所有。
……
“哎？”一声非常没有淑女气质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房间，“要闭馆几日？为什么？”非常羞愧地说，发出这个声音的人正是我本人。
“因为无梦大人要出门啊！”说话的则是一个拥有着橘色头发的少女，当然，这种发色对于人类来说非常稀有，但是对于猫来说可是多得很。没错，猫奴是一只可以幻化成人形的猫。她现在正在整理着一只大大的旅行包，大汗淋漓。
若是问我怎么遇上这么古怪的事，我不妨告诉你，我现在就在这家幻梦馆中干着打工的行当，可是当我安排好了家中的事，准备开工时，她却告诉我需要闭馆几日。
这是一个可以买卖任何梦境的地方，没有人知道它建立于何时，也没有人知道它是由谁建立，现时主事的是一个白日叫做无梦，夜晚叫做无幻的人。若是普通的客人的话，在进行完交易后便立刻被削去记忆。我也是误打误撞来到这里，机缘巧合下成为了这里的店员。
“那我怎么办？”我几乎都要发狂了，“都已经说好了要在你们这里打工，连父母哪里都找好借口了，闭馆以后我去哪里？”
“总之，这一去大概要三天左右，你就稍稍委屈一下吧！”猫奴无奈地叹气着。
事情的缘由是这样的，这间幻梦馆的无梦大人受到一个叫做雪神村的村人的委托，而我却不能参加。
“这就是嫁衣。”另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边传来，低沉却好听，语气中略带着些无奈。从内室中走出一个少年，约是与我一般大小的年龄，墨色的碎发与眸子相得益彰，俊秀的面容中隐约透着忧虑。
这张陌生的面孔并没有引起我得太多注意，但是他手中的红色绸缎却吸引了我的目光。殷红如血，丝丝金线穿插其中，形成了繁杂而华丽的绣纹，碎钻与水晶镶嵌在正中，远远望去像一朵冰花。红绸之上，更有一串额饰，漆黑如墨，如深邃的夜。
“这是……”当我第一眼看到它时，目光就无法离开它。
“我叫做晓，是村长的儿子。”少年自然得体的礼节，让人根本无法看出他是从山里来的，“是来要求无梦大人来观赏我们的雪婚大典。”
“你不许去。”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些阴鸷。
我这才发觉到黑夜已经降临，此刻的无幻是绝对不容许有商量的余地。
“可是……”我还想再辩白几句，以发泄我内心中的不满。
“听话。”无幻突然用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的心猛然加速，“乖乖等我回来。”温柔的几乎不可能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
“嗯……”那天，我竟然会鬼使神差般地答应。
……
果真，不出一个晚上我便后悔了，天还没亮我就悄悄从家中跑出，躲到了车子的椅子下。一开始我还庆幸自己够聪明，结果当车子开始发动，剧烈的摇晃便让我的胃很不舒服。突然，一只手从后方伸来，看着无幻那一脸的冷笑，我开始怀疑之前的温柔是不是错觉。
“不是让你不许跟来的吗？”无幻的脸色好难看好难看，他硬是把我从座椅下揪出。
“喂，我好歹是幻梦馆的成员吧！能不能不要把我的手绑上？”看着手上紧紧缠绕着柔软的丝段，我忍不住向无幻抱怨着。
“不行，这是惩罚。”无幻阴沉地笑着，让人不寒而栗。
似乎从画魂那个晚上开始，无幻对我的态度就怪怪的，却说不上是哪里怪。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突然在山区中停下，晓面露尴尬：“不好意思，车子似乎抛锚了。”
“为什么不用法术带我们过去呢？”我看向身边的无梦，没错，天已经亮了。
“因为比较省力。”无梦回答，并且冲我露出个温柔的笑容，“无幻的性子太恶劣了，我代他向你道歉。”边说着边把我手中的绑绳解开。
“没……没什么。”这种过分的温柔就算有怒火也生气不起来。
“很累了吧！昨晚就没怎么睡过。”轻柔的声线带给我安心的感觉，倦意这才慢慢舒展开来，对哦！从昨天晚上起我就一直和无幻闹别扭，没睡过。
“睡吧！”一双白玉般的手轻轻将我的头押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看似瘦弱的无梦却拥有着强大的力量，我根本来不及反抗。
温暖的体热透过单薄的衣服传递到我身上，心中突然晃过刚才他所说的理由。省力只是托词，或许，他仅仅只是想让我好好睡一觉。猜测毕竟是猜测，无从求证，我只能任凭我的眼皮不断下沉，最终昏睡过去。
……
“若前世是梦，今生又算如何？”又是这句歌词，哀伤的音调让我的心隐隐作痛，迷茫的景色中，一团白色飘落至我的手心，微凉，却彻心。
雪花一片片落下，从先前的缕缕小雪转变为鹅毛大雪，很快便将我埋没。理应冰凉彻骨的感觉却迟迟未出现，只有淡淡的冰凉融化进了我的心中。
“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阑袖拂杨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我随口念诵着不久前从书上学到的元曲，哀愁顿时从心底浮起。
是梦吧！七月又如何会飞雪？梦能够反映人的真实内心，而忽略它的话，则会形成恶梦。这是在初入幻梦馆时无梦对我说的话语，在此后更是不停在我耳边告诫着。可如今，我却分明感受到这并不是我的梦。
不知道是谁的，悲伤的梦，而我恰好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雪，似乎无止无尽，鹅毛般迷漫了我的视线，下一秒，我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你终于来了……”声音传来，虽然冰冷，却隐约含着激动。
“是谁？”我向后转去，对上的，是一双冰蓝色的眸子，透彻得几乎不含一丝杂质，我能从中看到浓浓的思念。
没有回答，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只是紧紧地盯着我，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便俯身欲吻。
“你干什么？”使劲推开，我急忙躲到了安全距离，愤怒地冲他吼道。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上报就意欲轻薄，果真是一只大色狼。
但是稍稍的远离，却让我看清楚了他的面貌。银白色的长发飘逸至腰，丝丝缕缕，就好似这鹅毛大雪，散发着夺目的光芒。柳叶眉下冰蓝色的凤眼闪过一抹忧郁的神色，俊秀的五官若是长在女人身上必定是倾国倾城。
俊美虽不及无梦无幻，但儒雅之气更胜一筹，仿佛是雪国的王子般。
“错了吗……”男子轻叹了一口气，长长的睫毛垂下，遮盖住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阑袖拂杨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同样的元曲，却唱出了不同的风味，他的声音似清风，似缥缈，钻入耳中，便沉心底。隐隐约约，能听得到寂寞。
“芸儿，这首别情是转为你所唱，你可曾听到。”雪更大了，盖住了男人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是早已是支离破碎。
视线中的一切，成为了雪白一片，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我不知道因何而悲伤，只知道泪水无止尽地流淌着，从指尖缓缓滴落在地上。胸口仿佛压抑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好重好重，直直将我打入地狱。
“醒醒。”是谁的话语，如此的担忧？
“到了，快醒醒。”那温柔的声线，又为何如此的熟悉。
“墨，睁开眼。”呼唤着我的名字，厚实的肩膀似能带给我安全感，温暖得驱人昏昏欲睡。可是，我不能睡去，他在叫我。
硬是撑开沉重的眼皮，一缕清香落入了我的口鼻中，那双魅惑的紫色瞳眸竟然离我仅有一寸距离，他的身上有着檀木的香味，很好闻呢！
“若是喜欢，回去可以让猫奴为你准备。”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松懈，无梦对我说道。
可恶！竟然又偷窥我的心思，这个人难道就不懂得绅士一些吗？
但是，分明可以感到，他在用这种方式来掩饰些什么……
“你叫我？”刚才似乎是做了什么非常悲伤的梦，可是一旦醒来却早已忘得差不多了。
“你做恶梦了。”无梦递上丝帕，柔柔的面料上还遗存着他的体温。
“谢谢。”望着他白袍上的一抹泪痕，我的脸马上红了起来，真是丢脸死了，竟然做梦都会哭出来。梦境中翩翩雪花的场景，依稀在眼前晃过。
“……”无梦紧紧盯着我，欲言又止，随后起身，“我们已经到雪神村了。”
雪神村？我站起身，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景色，古老而又落后的村落，四周都是矮矮的土墙房，男人和女人相继扛着锄头行走在绿色的麦野中。相比之下，我身处的这部轿车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晓哥哥！”一个幼嫩的声音从麦野中传来，随即飞奔出一个俊秀的小男孩，茶色的头发反射着阳光，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弯弯的眼角使得他的笑容格外得可爱，仿佛就像是漫画中十三四岁的美少年。
“羽，你怎么出来了？”晓急忙迎了上去，看着我有些困惑的表情，他向我介绍道，“这是我的弟弟，羽。”
“是亲弟弟吗？”我觉得我的大脑有了一瞬间的短路。
“是的。”回答更是让我大骇，两兄弟不仅长得完全不一样，并且明显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羽的容貌就仿佛SD娃娃般娇美可人。
“哥哥，你把无梦大人请来了呀！”羽看着我，目光中隐约透着一丝诧异，随后便一把向我扑来，“芸，是芸啊！”
我被这意外的拥抱给吓了一跳，瘦小的身子却使劲粘着我，似乎只要一松手我便会消失不见。羽的话语带给了我很大的震撼，芸？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过。
“羽，这位是无梦大人的随从，不得无理。”晓更是用力将羽拉开，墨色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尴尬的神色，似乎在极力隐瞒着些什么。
“才不是，是芸，芸回来了。”羽依旧想扑向我，可被晓紧紧拉住，不能过来。
“上次的房间还在吧！”无梦突然开口对晓问道。
“嗯，还空着，每天都叫人打扫过。”晓回答，羽趁着这个机会扭开了他的钳制，又向我扑了过来，却一下撞上了无梦。奇怪了，他刚才明明不是站在这儿的。
“猫奴，带她过去吧！”无梦蹙起眉头看了一眼羽，某种被称之为恼怒的神色从他那双魅惑的紫眸中闪过，我突然想起他是特别不喜欢别人碰他的。
“是。”猫奴拉住了我的手，急忙拉着我离开了。
……
没有电视机，没有收音机，连灯泡都没有，古色古香之外简直闭塞到了极点，若不是山区中阴气较重，我根本受不了没有空调的日子。说也奇怪，明明是最炎热的七月时节，这里却依然保持着二十六七摄氏度左右的常温。
半趴在木质的桌子上，我无聊地玩弄着手机，上面竟然显示不在服务区内，这样就算是电话也打不出去了。
“猫奴，你不觉得无聊吗？”我转目看向一边，却发现一只橙色的小猫正酣睡着，差点忘了，猫儿是从来不会感到无聊的。
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打着节奏，思绪，似乎飘向了更远方，点点滴滴，仿佛在梦中。
“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阑袖拂杨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我唱着刚从书本上学来的元曲，淡淡幽幽，却带起无数心寒，似乎回到了刚才的梦境。
“姐姐的歌唱得好棒！”门外突然冒出个脑袋，茶色的头发很是显眼，正是刚才一直想要向我扑来的羽。此刻，他的笑容更是可爱万分。
“羽……”我唤着他的名字，突然感到略显唐突，只能微笑着向他招手，示意他进来。
“不好意思，刚才把姐姐认错为别人了。”羽的脸上闪过羞涩，扭扭捏捏地进来，也不敢靠我太近，与刚才完全不一样。
“不要紧。”我摇摇头，将心底的那一抹悲哀尽数摇去，“有什么事吗？”
“知道姐姐很无聊，所以想带姐姐去一个地方。”羽回答，随后便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冰凉的小手让我吓了一跳，这孩子是得了什么病吗？
“好美……”随着羽来到山岭中，我顿时迷失在这片仙境般的地方。
晶莹透亮的瀑布从山石上落下，如同水晶帘幕般华美。不知名的花朵在山崖上盛开，红色的、蓝色的、黄色的，相继斗艳。夏日中竟然还有这一番美景，着实让我眼前一亮。之前无所事事的感觉尽数消失。
“若是晚上来的时候会更美……”羽有意无意地喃喃着。
“晚上？”这里没有灯，夜晚黑灯瞎火的，怎么会美呢？我颇有些好奇。
“嗯，若是晚上过来的话，还可以看到萤火虫。”羽俯身，摘下一朵紫色的花，塞进我的手中，“可惜现在看不到。”
“那有什么，晚上一起来看好了。”萤火虫？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看过呢！从不少言情小说中都有读到它的身影，真想好好看看。
“约定哦！”羽翘起了小指，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约定。”当小指勾在一起时，我的心突然闪过一阵悸动，不祥的感觉顿时弥漫在了整个空气中。仿佛，有一点点寒冷。
抬起头，乌云密布，刚才的阳光隐在了它的后面，似乎要变天了。
“快点回去吧！”山风一吹，这身单薄的衣服早已挡不住。
“嗯……”羽的眼睛中闪过一抹失望。
……
“我回来了。”没想到和羽在外面耽误了那么多时候，当回到这间屋子时，已经临近傍晚。和幻梦馆一样，屋内点起了几盏小灯，冰蓝色的光芒从中逸出，略显寒意。
一缕月色的长发被挽成发髻半披散在脑后，魅惑的紫色瞳眸闪着诡异的火苗，仙人般的容貌此刻布满了愤怒的笑容，无幻此刻的表情让我忐忑不安。
“在看书啊……”我尴尬地笑笑，企图能逃过一劫。
“去哪了？”无幻放下手中的书简，笑得更加诡异，我在他身边的时间也够长了，很清楚这种笑容意味着非常生气。
“和羽去看瀑布……”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以后尽少出去。”无幻眼睛一眯，凌厉的气息从他身上迸射而出。
“为什么？”我颇有些生气，尽管我到幻梦馆来打工，可并不代表我的人身自由也由他来掌管。我又不是猫，老呆在房间里多无聊。
“你知道我这次来是干什么吗？”无幻意外的平静，没有想象中气急败坏的样子。
“听猫奴说是受人委托来观礼雪婚的。”我回想着猫奴的话语，心里感到更是奇怪，雪婚是指婚礼吗？
“你知道雪婚是什么吗？”无幻咬牙切齿着，“就是神祭啊！”
“也就是说神婚！”我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这两个字，曾经听闻老一辈的人说过，若天祸连年，为了取得暂时的平安，村中总会选出一名童女献祭给神灵，美名曰：神婚。事实上就是活祭罢了！
无幻重重给了我脑袋一巴掌：“叫你别跟来就是这个原因，万一你被雪神给选上，我都救不了你。”
“所以才不让我出去……”我顿时恍然大悟。
突然，一道白色的影子飘落进房间，贴着我飞舞着。我恼怒地用手一抓，却触手冰凉。这才发现这是一片雪花。怎么回事？明明是七月，怎么可能下雪呢？
“雪神大人下旨意了。”门外突然传来了众多嘈杂的声音，“新娘就在里面。”
“哎？”正当我吃惊之际，门突然被打开，晓出现在我的面前，手里捧着我之前看到的嫁衣，那双黑色的眸子中透着我前所未见的冰冷：“恭喜你，雪神的新娘。”
天……天啊……我似乎陷入了什么不妙的事情。
活祭，要死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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