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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光阴似箭,不觉几年多时间过去。

  1992年隆冬。我带着行囊,拖着疲惫的身子,登上了回返故乡的火车。

  这时的我,并没有实现当初外出打工时的梦想,既没有挣到多少钱,也没有找到一份创业的基地,当然也就更没有别人那种衣锦还乡般得意的感觉。要说有的,倒是两三年来在外面打工所饱受的种种辛酸和委屈......。

  我曾在省城打工,先是那位老乡小芳介绍我到她当领班的金沙大酒楼当迎宾小姐。可后来老板见我普通话讲得好,接待客人也很周到,便要我接替小芳领班的职位。我当然不能做损人的事,何况还是小芳介绍我来酒楼打工的,我不能不记情。不得已我只好选择了离开。

  我先后辗转南方沿海不少特区开放城市。在广州、深圳、厦门打过工,当过招待、保姆、推销员,也去外资企业玩具厂做过流水线作业的女工,后来也好不容易当上了大酒店的领班。可我辛辛苦苦挣到微薄的一点工资,除去必需的生活费用开支后,几乎就再剩下不多了。相反,因为我容貌好,个儿高挑,举止不俗[毕竟在王家被熏陶过几年],倒是每到一个地方呆上一阵子,就不免招来一些好色男人的挑逗、引诱......我彷徨、躲避、抗拒,最终还是没能斗赢那些卑鄙龌龊的坏男人,有过几番不为人齿的耻辱遭遇。

  唉!我常常想,难道我们女人的命就该这么贱?就该任男人们糟蹋、玩弄?听任他们摆布?

  不!我厌恶那些趁国家政策开放在特区赚了大把钞票后肆意在女人身上寻找快乐的阔佬们,也厌倦了离乡背井忙忙碌碌干活替别人打工的生活。终于,我还是决定踏上了回家之路。

  归途上,我也想过,虽然这几年我在外没有挣多少钱,但也长了不少见识,回家后与那男人好好谈一谈,以后守着我那个家,守着我那心爱的女儿,做个什么小生意,让我每天有事做,过上小康安宁的生活,也就知足了。

  可惜我这要求不高的小小愿望到后来还是被搅碎了。

  回家后,大川见了我倒是很高兴,没再计较我过去离家出走的事,又是问寒又是问暖,还把女儿亭亭抱来我怀里,又叫他妈给我煮了一大碗荷包蛋,让我感到无比的熨贴。当晚,我把做妻子应有的温存尽情地给了他,让他拥着我身子几乎疯狂了一夜......。

  可是,我在家呆上一段日子后,平淡无味的生活渐渐使我很不适应,心里也感到很空虚。其时,我女儿已上了幼儿园,大川白天在上班,家里做饭洗衣一类的事都有闲不住的大川妈操劳。大川也叫他妈不让我管家务事。我整天无所事事,间或也去邻居家串门聊天。日久,邻居们都知道我在广州那边打过工后,对我也有了戒备,有饶舌的说我在那边跟不少男人鬼混挣了不少钱,甚至有人提起了几年前我离家出走的事,说我当初就是随那个军人[指的是王小林]私奔去的广州,后来被别人抛弃了,这才又回家来了......种种闲言碎语让我听了十分恼火,以后也不再去邻居了。

  不仅如此,连大川后来也用一种猜疑的目光看我,有几次还神

  兮兮地问我:“你这几年在外边到底做了些啥?是不是有些事你还瞒着我?”

  一听这话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少不了又与大川吵架斗嘴,家里的气氛有时常充满了火药味。当然,大川没再动我一个指头,他毕竟还是怕我再次离家出走。我也警告了他,再动手打我,我就要同他离婚。我在这个家里已经愈发感到苦闷难熬......。

  这天,我正百无聊赖地在市区大街上闲逛。忽然有一辆小轿车“

  吱”一声在我面前停下,从摇下的玻窗里探出一个头来,是一张怪熟悉的脸,笑着对我说:“玉姐,是你哦!好些年没见了,你这是要去哪?”

  我一时还是没有认出他是谁。待他从车里钻出,站在了我面前

  ,我才终于把他认出来了。原来是过去在军区里给王司令员当警卫

  员的李剑。不过他那过去的一身戎装如今已换成了一身大红色的运动服。脖子上还戴了一串很粗的金项链。手里拿着时下大款们很时兴的大哥大,显得很有派头。

  我说原来是小李呀,你让我都认不出了了。怎么,没在军区当兵了吧?下地方了?

  李剑点头称是,说他几年前就转业了,他没有回川北老家农村,却留在这城里办了个华剑武术学校,日子还混得不错。又邀请我去他的武校看看。

  盛情难却,也出于好奇心,我便答应了他,随他上小轿车而去。

  不一刻,我们来到了市郊开发区里的一所学校里。我果然看见校内操场上有一大片正在跟着教头习武的年轻人。看样儿都是从农村来的。

  李剑把我带到了他的办公室。里面摆有老板桌、红木椅、大瓷花瓶......确有几分排场。他叫一女佣给我砌上茶后,得意地介绍起了他的发迹过程。

  原来,自打三年前他办起这武术学校后,正赶上城里兴起办这样那样的公司,公司生意兴旺了,也就大量需要保安。所以他抓住了这个机会,从农村大量招来习武的年轻人,通过短短几个月培训,便把他们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各个公司,从中提取每个保安的人头培训费五至六百元,几年下来,已赚了两百多万元。如今连省城里不少单位和公司也同他签定了聘用保安的合同。他整天到晚可忙乎呢。

  我不得不佩服李剑是个有本事的人。可是,当他问起我的情况时,我显得十分尴尬,只是把自己近两年在外打工的境遇简单地告诉了他。他连声叹息道:“兰姐,凭你那么好的条件,你何必去外地受那份罪!俗话说,远走不如近爬。你是王司令员的干女儿,人又长得漂亮,也很能干,就凭王司令员的这个招牌你在这城里也会混得蛮不错!王司令员的关系广着呢!”

  我很反感别人在我面前提起王司令员,尤其是眼前这个李剑,曾经在王司令员手下当过警卫员,也知晓我和王家老小的纠葛。所以我脸上掩饰不住不悦的神色。这心思大约也被李剑看出来了,他连连道歉,又说:“这样,我一会儿要去面见一个客人,有一个饭局。这也你也认识。你干脆同我一块去吧。”

  我问那人是谁。李剑只是对我诡异地眨巴几下眼睛,说到时侯就知道了,便领着我又上了他那辆小轿车......。

  车上,李剑告诉我,说王司令员已经离休,薛阿姨也退休了,老俩口近年来不知咋的关系很不好,还分居了。[这其中缘由当然只有我明白几分]。那王小林退伍后因为结婚找的是一个京官的女儿,调到了北京工作。李剑又说他这些年办武校,都是借助王司令员在当地的影响和不少有权有势的关系户,才闯出了一块天地。他想把事业做得更大,邀请我也加入,说我要是愿意跟他一起干,他可以把学校后勤管理那一块工作都交给我。

  我没有开腔表态。因为这事来得太突然了,我还得仔细斟酌。

  小车在华荣大酒店门前停下了。这酒店也是市里有名气的了,连市里政府官员和商界大亨也常常在这地方接待宾客。过去我也随薛阿姨来这里吃过几次饭,当然在座的客人也都是有头有面的人物。

  我们走进一个雅间,坐下不久,就等候来了几个客人。果然不用李剑介绍我几乎都认识。有本市大名鼎鼎的工商银行的崔行长、武装部刘部长、统战部谢部长、税务所的一个所长......李剑与客人寒暄一阵后,当然就让我成了中心话题。那崔行长、刘部长都夸我几年不见越发长漂亮了,有气质了。尤其是崔行长,他那眼镜后面藏着的一双小眼睛看我时透着一股神秘的眼神。

  这场宴席也够排场的,除请来了崔行长和几个当官的外,李剑还把他的两个副手也叫来了,一个是副校长,一个是武术教官,加上我,拢共七八人,围着大圆桌而坐。旁边站着两个毕恭毕敬的服务小姐。喝的酒当然是名酒五粮液,桌上也摆满了鸡啦鱼啦一类美味佳肴。李剑首先站起身,举起斟满酒了的高脚杯,向各位客人敬酒:“崔行长、刘部长、谢部长、王所长、刁局长,还有我的老首长王司令的漂亮千金王小玉小姐,今天感谢你们的光临。我李剑代表华剑武校首先敬大家一杯,为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干杯!”话落,他依次与在座的人碰了杯,喊了声“干!”仰头便一饮而尽,又亮了杯底,对客人们说:“请各位都畅饮,畅饮!”大家干了第一杯落座后,服务小姐很快给每个酒杯又斟满了酒。

  不料那鬼眉贼眼的崔行长却跟即对我发难了,笑着说:“诸位,今天有幸与大家聚会,而且还有我们王司令员家的千金王小玉小姐,难得呀!想不到她也很能喝酒。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所以我在此首先借花献佛,敬王小姐一杯!”

  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把我搞得措手不及。说实话,我对酒这东西从来不感冒,毕竟是我们女人。只是以前在王司令员家时,我随薛阿姨参加过不少宴会,有时客人敬她的酒,她实在喝不了,就让我上前顶着替她喝两杯。今天也是因为我是李剑邀来的人,为了替他捧场,我才把刚才的第一杯酒喝了。没想到崔行长当着大家的面要单独敬我的酒,还一个劲地叫我为王小姐,拿我当王司令员家的人看待。这种场面我没经历过,一时显得很尴尬,羞得脸腮发烫,连连推让。席桌上的气氛一下热烈起来了,众人齐声附和,尤其是李剑,起身乐支支地嚷道:“崔行长好眼力!喝呀!玉姐,行长可从来没在我面前夸过人呢!就凭这一点你也得为我们拿脸,干了这一杯!”

  唉!我一个女孩,实在太年轻幼稚,不谙社会世故,更不会使心计,当时经不住大家的哄逗,推脱不过,竟端起酒杯,一口把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引得满堂一片欢呼声。[后来我因为喝酒惹出许多事,直至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让我追悔不已,那已是后话了。]

  总之,那天我在大家的哄劝下喝了不少的酒,但是没有醉,[大约天生我的内脏就有化解酒分子的功能,]倒是李剑借着我的酒量激将崔行长不停地喝酒,结果把崔行长灌醉了,摇头晃脑,连连认输,还说要认罚,改天请我喝酒。

  宴席散后,我是被李剑亲自开车送回了家。

  一晃又过去了好些日子。厂区里的生活让我感到越来越腻味。

  我家住在工厂后门的河边上。说是宿舍,其实就是横竖几排工棚,原来是安排给扩建厂房的建筑工人住的,后来建筑工人走了,厂里职工多宿舍少,所以厂领导就把这一片区的工棚改为住房,分给了职工住。大川工龄短,又是刚结婚,所以只能分到这样的住房,前后一共两间,不到三十个平方,里间是我和大川的卧室,外间由婆婆带着我女儿亭亭住,门外屋檐下用捡来的半截子砖筷垒成了一个厨房,这就是我们家的全貌。比起我乡下老家前几年修的三合院的房子也差了好长一截。平时要解手还得出门拐几道弯去公共厕所,洗澡也只有去厂里的大澡堂。为此我很不习惯,多次要大川趁每年年终厂里住房调整时申请换房,但大川都畏畏缩缩的不肯去说。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他一个普通工人,既没资历又没人际关系背景,文化也不高,就读过几年初中,嘴又笨,平素连话都说不上几句,怎么可能分到厂里那楼房式的宿舍呢?唉!他整个就是一个窝囊废!我很瞧不起这样的男人。除了喝酒、打扑克、说粗话,就是打老婆。我真后悔当初跟这样的男人结婚。

  有时,人一寂寞想起那李剑趾高气扬的神情,我心里的不平和气恼就直往上涌。是呵,他李剑过去不也就是军区机关里的一个小兵,也是川北农村出来的。转业后在这城里混了几年,竟自个儿闯出了一番天地,摇身一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大款,在崔行长那类当官的人面前也有模有样,好不得意。我为什么就不能干出一番名堂呢?......渐渐地,一种要出人头地欲望开始在我心底悄悄地膨胀。

  一天,我那位在省城大酒店当大堂经理了的老乡小芳找来了厂区我家,见面后我们俩姐妹好高兴,热乎地在一起拉了不少家常话。小芳一身珠光宝气,看模样也是在外挣了不少钱,说是回老家探亲,顺道来看望我。她让我好羡慕,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把自己去沿海打工以及后来回家来后的生活情况一五一十地对她讲了,她看出我的家庭景况不好,同情地说:“小玉姐,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那你以后打算怎么过?”

  我说:“我现在还没有想好。不过,我是不甘愿这样过一辈子的

  。我得想法做生意找钱。”

  小芳想了想对我说:“那你试着做一做服装生意吧,现在人有钱了都讲穿。大城市里流行服装花样儿多,能赚不少钱。我以前在酒店里一块干的一个伙伴因为混不走,后来自己做服装生意,在省城里打批发买服装运回她家乡去卖,才一两年的光景,别人已经挣了几十万,现在根本不出去打工了,就在她老家的县城里开了一个时装店。阔气得很!”

  我想想也是理。如今兴改革开放,城里人都越穿越讲究了,省城我也熟悉,还有老乡这层关系,幸许做服装生意还真是一条路子。......可是,做生意需要有本钱呀,那大川一个穷工人,挣的工资除了勉强够家里的生活开支外,根本就没什么积蓄,我去年在沿海打工挣了几千块钱,如今也花得差不多了,要做生意还真没办法。

  小芳听我谈了自己的苦衷后,想了想,掏出一沓钞票递给我说:“这里有三千块钱,你拿去做本吧,算我借给你的。”

  我很难为情地推托,她又说“玉姐,我们是同学又是老乡,再说上次你来省城大酒店打工时,老板要用你换下我的领班工作,你为了保住我的饭碗而辞去了那份职务,一个人到沿海打工吃了不少苦,又没挣到多少钱,我心里都很过不去。你就收下吧。自己再凑一点钱就可以干了。而且我在省城里工作,也有一些关系,以后还可以帮一帮你。”

  这话让我听了好感动。我捧着老乡给我的三千块钱,泪水却从眼睛里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

  这是我一生都难以忘记的一个朋友,也多亏她,促使我在创业自强的路上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

  11.

  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决定了做服装生意,费了不少口舌说服大川,他勉强同意了,还通过他的哥们在厂门外新街给我租了一个店面。

  几天后,我带着七拼八凑来的钱和老乡小芳借给我的那三千块共八千块钱,兴致勃勃地登上了去省城的列车。

  省城的商品批发中心就在火车站附近,离我曾经打过工的那个大酒店不远,我以前也去过。据说那是大西南最大的百货批发市场,从家电用品、服装鞋帽、日用品到小五金产品等等,样样俱全,占地足有几十亩。可我几年没来,如今这里的规模比以前更大得多了,不但新修了批发中心大厦,连大厦周围的大小街巷都几乎改成了铺面,也多是经营的比专、县商品价格低得多的小百货。

  我去大厦内服装城转悠了大半天,终于选好了几个价廉物美的服装品种,批发打包随货运车出了商城......等我匆匆赶上去戎州的列车,在车上把那大包小包的货物放好后,才感觉得筋疲力尽,腰酸背痛,一身的骨头简直象快散了架似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这才意识到自己忙了大半天,竟连午饭也忘了吃。这时,我看着旁边的乘客大口大口咀嚼着自带的五香牛肉干,津津有味,直搅得我喉里冒酸水,心里难受得几乎快掉下眼泪来......。

  我的服装门市终于开张了,第一天的生意还真不错,因为这门市就在厂区,厂里的人们平时下班后难得进市区去逛街,所以光顾我门市的人还真不少。再说我卖的衣服也多是那些价钱低、款式新的便宜货。一天下来,就卖了几十件。不到一个星期,我进的那批货就卖得差不多了。我仔细盘算,竟赚了一千多块钱。简直快乐死了人!

  尝到了做生意的甜头,我越发来了干劲。接连又去省城进了几次货,批发来的衣装销路畅,经营了不到半年,就赚回了五、六千块钱。连大川也眼红得见我晚上数钱时对我傻傻直笑,还不服似的笑骂:“你狗日的婆娘硬是厉害!”

  生意做顺了,我的本钱更大了,进货的品种更多了。门市也越来越红火了。我忙不过来,又新招了两个售货员,并开始盘算把店铺再扩大一点,而且还得象市区里的那些时装店一样把门面装修一下,还得给门市取一个什么吉祥一点的招牌名......

  可惜正当我憧憬着美好的愿望时,一个意外的闪失给了我一个沉重的打击----

  一年一度的中秋节快来临了。为了赶节日里的生意,节前我又去省城一趟,准备进更多的服装,赚更多的钱。到省城后,我先去金沙大酒店找到那位老乡,把借她的三千块钱还给了她。她得知我生意做大了,也为我高兴,还请了个假,陪我去批发商城采购了服装,办完了事,送我去火车站。临上火车前,老乡请我在站钱餐厅吃了一顿饭,还请我喝了两杯酒。临分手时彼此说了好多惜别的话,弄得心里酸溜溜的,真不是滋味。

  列车启程后,我在拥挤的车厢里被挤到了座位临窗的一角。后来不知是因为先前喝酒兴奋过度抑或是忙碌半天太疲劳的缘故,我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直到火车快到终点站戎州时,旅客们的嚷嚷声才把我吵醒。我起身查找自己放行李架上的几个包袱,却发现不见了两个包袱。我慌忙向周围人询问,可有几个旅客告诉我,说火车在下午三点多钟到达中转站时,有两个年轻人拿了我那两个包袱下车走了。天哪!那两个包袱里装的全是我在省城采购的中高档时装呀!当时可急得我没了抓挠。后来有人替我叫来了列车员,了解了我包袱被偷的情况,但也无能为力,只是告诫我以后在车上要注意保管好自己的东西罢了。

  唉!那天我伤心极了。回家后细算帐,丢失那两大包袱的货使我足足损失了近三万块钱,几乎连本带利全亏了进去。害得我几宿没睡好觉。

  我还没有从这场横祸中平静下来,大川又来惹我恼。他一天没个好脸色,怨我做了亏本生意,害得他被别人笑话,有借款给我们的也三天两头找他要还钱。

  我因此很灰心,铺面无法再经营下去,只好草草关了门。

  大川替我借的那些钱怎么还?我一时也拿不出办法。整天看见大川那几乎扭烂了的脸色,连他妈也时常叽叽咕咕地埋怨,使我越发焦躁心烦,对这个家也越发厌倦。

  为了还帐,我终于想到了卖那一对翡翠玉镯。那天,我从衣箱里拿出那一对玉镯去市区古玩街估价钱。古玩店老板是个小老头,戴一副金丝眼镜。他捧着我递去的玉镯子,眯缝着小眼睛反复看了几遍,连声感叹:“好玉!好玉!”随即问我这玉镯从何而来。我怕他猜疑,对他实说是我外婆传下的。还说我外婆以前是富顺县赵化镇廖家人,这玉镯是廖家传了五代才到我手里的。

  店老板说:“哦,我说这好玉非来自平凡人家嘛!你外婆的廖姓家族在解放前是当地有名的大户,在县城里也开有商号。难怪有这等好玉!姑娘,我也是富顺县人,算是你的老乡。看在老乡份上,我对你实说吧。这对手镯是老缅玉,成色好,绿似嫩禾,质地柔和莹润,体如凝脂,琢工精细,应该是清代由苏州工场制作的。我已经许多年没见这种好玉镯了。依我估价现在最低也值一万多块钱,以后还要升值。既是你家祖传之物,我劝你还是别轻易把它卖了,那样会很可惜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着实吃了一惊。想不到外婆给我的东西竟是稀罕之物,值那么多钱!今天幸好遇到这个好老头,他既然劝我不卖,我想也说得有道理。于是我收回了玉镯离店而去。

  可大川替我借的那一笔钱怎么还呢?我想只好再等一阵子再说。或许我过些日子回老家一趟,找我爹粮商量商量。

  一天傍晚,大川喝得醉熏熏的回家来,见我和女儿还在吃饭,就横眉毛绿眼睛地对我大骂道:“死婆娘!你还晓得吃我家的饭!你一个败家子,啥事做不了,简直快把我家底败尽啦,还他妈的让我欠了一屁股烂帐,你真是个丧门星!”

  我听了这话心里就更恼火,竟同他顶嘴道:“你口齿放干净一点好不好?我毕竟还是你的老婆。做生意亏了是我的不是,欠别人的钱我以后想法还,你也用不着整天哭丧着一张老脸,好象我欠了你的阎王债似的。”正说着,不防大川一个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他还边咬牙切齿地叫道:“你还嘴硬!我就要你马上还帐!你狗日的马上拿钱出来还!快拿出来!拿呀!”

  这一掌直打在了我的心窝子里。我已经不知是多少次挨他的打了,以前挨打后我都一一忍受,但这一次我实在伤透了我的心,也激起了我反抗的勇气。我毅然推开大川的胳膊,他踉跄地倒在了地板上。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忍住眼里的泪花,一撅身子冲出了门去,把大川的咆哮声抛在了脑后......。

  晚上,我独自在市区的滨江路上徜徉着,孤独的身影在林荫道上投下了一个长长的感叹号。我不知道今晚会走到哪,今后怎么办。但我已决心不再回那个家。

  对那个男人,我已彻底失去了信心。是呵,他这种男人,既无堂堂仪表和人才,又无权无势无钱,也没有对自己的老婆最基本的爱惜和尊重,更没有世上男人所应有的勇敢、淳朴和豪气,除了象畜生一样地在床上折腾我以外就没有别的什么本事,至少我没有感觉出来。甚至在他与我作爱时,他也是十分粗暴和野蛮地对待我,只顾一个劲地发泄,待完事后就把我抛一边。从不考虑我需要爱的安抚和柔情滋润。总之,这个男人终于使我顿悟:我必须面对人生,摆脱这男人的束缚,彻底离开那个家,自己去闯一条路。我已别无选择!

  我一下想到了一个人,就是华剑武校的李剑。暂时去他那武校

  借宿是没问题的。于是我上了一辆三轮车,由车夫引到了戎州新开发区内的华剑武校。

  虽是夜晚,武校内还是十分热闹,人语嘈杂。李剑正好在校长办公室里打麻将。当一个学员把我领到他面前时,他很惊讶地站了起来,忙不迭地同我握了握手,让我感到十分尴尬。

  “你怎么这会儿来啦?”他问。

  我苦笑着说:“我为什么就不能来?你上次不是邀请我常来玩玩吗!我其实是有事来找你呢。”

  听这么说,李剑便带我到了另一间屋,请我入座,又给我泡了一杯茶。

  他问我到底出了啥事,我没回答。他看见我脸腮上的巴掌印迹后又问:“是你老公打了你?”

  我点了点头,不禁从眼里溢出了委屈的泪水。

  “他妈的!”李剑一拍桌子火了,叫道:“你不能便宜了他!走呀!我带几个弟兄跟你去。你去把那个烂工人给我们叫出来,看我们非揍扁那小子不可!”

  我知道李剑是个说得到做得到的人,他又是行武的,怕他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所以没有同意他,只说我自己的事还是我自己想办法解决。

  “那你跟他离婚。真的,要说当初你一个王司令员的干女儿,人又长得有模有样,嫁给他一个穷工人本来就亏了,他小子居然不知好歹,还敢动手打你。真是个大混蛋!这种人你跟他生活在一起还有啥意思?不离做啥?”

  我其实已打定主意要与大川离婚,但我不想过早让别人知道。所以我不便多话,只对李剑说,我疲倦了,想在他这里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也能借宿几天。李剑一口答应,还说住多久也没问题。接着,他喊来了副校长,叫给我安排一间客房。我临走时,李剑一下想起什么,对我说:“哦,还有一件事差点忘啦,兰姐,你还记得那个崔行长啵?他可记着你呢。上次同你喝酒喝醉了认输。前不久人家又提到了你,说过以后一定要请你喝一台酒,还向我要你的地址呢!这不,行长特地给你留了一张名片,叫我转交给你----”说罢,他将一张十分精制的金箔名片递了过来。

  我想崔行长度有权有势,以后也许找他有用,所以收下了那名片。

  一晃在武校呆了好些天。我在这里的吃住都由李剑安排了,不用我操心。但我心里还搁着与大川离婚的事未了,因此整天闷闷不乐。李剑见我那一副愁容,也安慰我道:“兰姐,你以后到底打算怎么办?要不,你先在我这武校干一份活,管一管后勤上的事,我也不会亏待你。”

  我想了想,还是没答应,打算过一阵子把离婚的事办妥了再说。不过,我开始想到了那个崔行长。行长是管钱的,那阵听说不少办公司的都找银行贷款,我想找他借一点钱或者贷一笔款,帮我把大川的帐还了,再经营服装店,也许能行。

  下午,我上街闲逛了一阵后,在邮亭照着李剑给我的那张名片给崔行长打了个电话。他一听是我,在电话里显得很高兴。听我说有事想找他,他连声说可以,还说他正要下班。接着,他问明我在哪邮亭后,叫我在此等候。

  不一会儿,果然崔行长亲自开着一辆小轿车赶到了。他见了我后,招呼我上了车,说:“这样吧,都到吃饭的时间了。我们先去一个地方吃饭,边吃边谈。”

  于是他驱车把我带到了市郊一个漂亮山庄。山庄依山傍水,绿树成荫,环境幽雅别致,也十分清静,名叫龙凤山庄。我随崔行长来到一座小洋楼里。女服务员们见到崔行长时都毕恭毕敬地打招呼。显然她们都知道崔行长的身份,不敢怠慢。

  我们在一个雅致的餐厅入座后,我才发觉这雅间里吃饭的只有我们二人。不用说,这一桌饭菜很丰盛。香味四溢,色彩斑斓。崔行长还叫服务员拿来了一瓶五粮液酒,说是我上次喝酒很有风采,这次要陪我好好喝一场。我没有在意,只想同崔行长谈正事。席间,我提起了想上银行贷款的事。崔行长问我贷款来做啥,还说贷款是要有财产作抵压的。我这才把我怎样凑钱做服装生意有怎样赔了本以及我男人大川因此欠了一屁股帐的情况对崔行长说了。只是没有把大川打我的事告诉他。

  不料崔行长听了后哈哈大笑,说这算不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又问我总共需要多少钱。我说至少也得要两万吧。我还说,如果要我拿财产担保,我还有一对玉镯值钱,可以作抵押。崔行长却满不在乎地说:“区区几万块钱,何需贷款,也不必要你拿什么玉器作抵押。我替你搞定就是啦!放心。现在我们不谈这事,先喝酒,可不能唱饿龙岗呀!”

  见崔行长很痛快地答应给我解决钱的事,还打了保票。我心里特高兴,于是也来了精神,陪崔行长举起了酒杯。

  那天我们边吃边聊,不觉到了晚上。我也不知喝了多少酒,总之,那瓶五粮液喝光了不说,崔行长度还叫上了两瓶葡萄酒,特劝我喝了不少。后来,直到我有些迷糊了,眼睛发困想睡觉,崔行长才扶我离开了餐厅。我被放在了一张床上,就不胜酒力地倒了下去......朦胧中,我似乎感觉得自己的身体象仙女一样在空中飘呵,飘呵,最后被一头巨龙压住,剥光了我的衣裙,让我沐浴在温泉中。冥冥中那条龙又一次向我扑来,同我绞在了一起,撩得我心旌摇荡,飘渺若醉,一个东西直钻进了我的体内,顿时把一股热流暖遍了我的全身。让我舒服快乐极了,任由那巨龙在我身上翻腾......。

  许久许久,我从迷迷中醒来,竟发觉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旁边还睡着一个赤裸的男人。天呐!那人竟是崔行长!我们这是在山庄的一间豪华客房里。

  我羞得一下翻起身,抓过一张被单遮住了自己的身体。再一摸下身,觉得那隐密处粘乎乎的,连会阴处的柔毛上也是湿漉漉的,还带着男人下体的腥臭味。我一下明白自己醉后被崔行长卑鄙地蹂躏、玷污,狠狠干了我一场。那年我在沿海打工时也曾有过被老板强奸的遭遇。

  唉!太可怕了!羞愧、惊恐、愤懑交织在我心头。顿时,我浑身颤抖,热血沸腾,几乎发疯了似的扑向崔行长,用拳头不停地捶打他。他被我搅醒后,连连用手遮挡着,后来也急了,猛地甩开我的胳膊,大声吼道:“行了!行了!你安静一下行不行?”竟把我震住了。

  我用仇恨的目光瞪着他,真想扑上前把这龌龊男人撕个粉碎。这一刻,我对眼前这个坏家伙反感到了极点。他得意的那副丑陋脸嘴,站着的裸露的身体以及那一大片胸毛、阴毛都十分令人厌恶。尤其是那霪邪的目光,还留连在我身体上。可他倒好,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披上睡衣对我说:“小玉,你也用不着生这么大的气。事情都过去了。其实,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男人嘛,就最爱漂亮女人,这是男人的天性。当然,我也不是有意干的。都怪我们昨晚酒喝多了,大家都放纵。你大概记不得了,昨晚你在床上同我作爱时也够狂......”

  我越听越恶心,越害躁,愤然喝斥道:“快闭住你的臭嘴!你这个流氓!亏你还是个国家干部,堂堂的银行行长,竟也做出那么肮脏见不得人的事情来!我不会放过你,我要上告,告你这个当大官的强奸了我、糟蹋了我.....”话还没完,崔行长一下恼羞成怒地把我推倒在床上,厉声说:“快闭嘴!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当我不知道。你原来不过是王司令员家的一个小保姆,后来做了王司令员和薛大姐的干女,就了不得啦?哼,你的底细我清楚。你在王家与那父子俩勾勾搭搭,最后闹出许多事情来,被薛大姐知道了,很难堪,才把你从王家赶了出来。你今天公然也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算啥?我要是把你的这些丑事张扬出去,你咋能收场?!”

  天呐!他竟然也知道我在王家的那些丑事!还以此来要挟我。

  我瞠目结舌,似乎觉得被重锤猛击了一下,失去了一切抵抗,心理防线全线崩溃,身体也软瘫在了床上。过好一阵子,我才禁不住地恸然痛哭了起来......。

  良久,厚颜无耻的崔行长凑了过来,他又和言细语地说:“好了好了,都怪我。你也别记在心上。我始终把你当个朋友,今后你有啥困难只管找我就是,我不会亏待你......”

  天!亏这色狼还说得出口,还说把我当朋友!难道朋友也可以随便侮辱的吗?他真是无耻到了极点。这时我恨不得用世界上最狠毒最尖刻的语言去咒骂他、训斥他,可我大约是给急糊涂了,那时一句毒话都吐不出来。无可奈何,我气愤不过地甩一巴掌在了崔行长的脸上,然后一撅身子跑进了卫生间,反手闩上了门。

  我扔掉床单,打开淋浴水龙头,让热水哗啦啦地冲洗着我的身体。我好象感觉得会阴部还是烧乎乎的,又不停的用水龙头对着那地方冲。真恨不得把那坏男人留在我身上的龌龊全冲刷个干净。其时,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委屈、悲伤的泪水象开了闸似地直涌了出来......。

  洗干净身体后,我在卫生间里呆呆地坐了很久。泪水已干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那姓崔的知趣地敲门给我把衣服放在了门外。我换好衣服后,刚出卫生间,姓崔的就把一张填写好的支票递在我手里,笑着说:

  “给----这是五万块钱,你不是要两万块还帐做生意吗,剩下的三万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他出手如此大方,倒让我一时没了抓挠。好象先前的委屈也减轻了一半。我竟不加思索地说了一声“谢啦。”转身把那一张支票放进衣兜里。那一刻我一下意识到不该说谢他。是呵,怎么是我谢他呢?分明是他趁我酒醉玷污了我的肉体,他给我的钱也是我用女人的贞洁换来的。该说谢的是他,因为我给了他女人所特有的甜蜜。

  霍地,姓崔的又一下抱住我,三两下扒光我的衣服,将我重重地压在了席梦思床上。

  心怀意乱的我这一次才是真正失去了任何抵抗,[尽管我仍对他没有好感],任由一双男人的手掌在我硕大丰满的乳房上抚摸揉捏不停,直刺激得我脸红心跳,浑身体滚烫。

  只一会儿功夫,这个色欲中烧的男人弄得我下体汁水盈盈,情欲燃烧,乖乖地让他那坚挺的家伙直插进了情窝深处,搅得我神魂颠倒,高潮到极至......。

  12.

  我终于可以面对大川了。把他为我做生意借的四千块钱还给了他

  。我还另给了他一万块钱。当然,条件是我们离婚。他这人,也是瞎子见钱眼开,收了钱也就同意了。

  我们很快去街道办事处办理了离婚手续。女儿亭亭的抚养权归属于我。大川和他妈也没有意见。因为他们都嫌亭亭不是亲骨肉,是我带过去的。这点却遂了我的心愿。我着实很高兴。

  我带着亭亭必须有一个窝。于是我又去市区东水门找到了徐婆婆,正好她那两间房子还空着,所以我就租下了那两间房,添制了一些家俱,安顿了下来。

  有了这个新家,为了生计,我得想法子挣钱糊口。说去李剑那里干吧,又总觉得是替别人打工,也挣不了多少钱。去别的地方,好象一时又没有合适的工作。想来想去,还是打算将剩下的三万多块钱作本钱,再做服装生意。那首先得找一个适合的铺面。可事情还没有着落,崔行长找上门来了。他还给亭亭买来了不少的点心,见我就说:“小兰,想不到你借钱是为了跟那个男人闹离婚。你咋不早告诉我,我会全力支持你。武校李剑都告诉我了,说那男人不是个东西,老欺负你,打你。这种男人你早就该离啦。现在好了,你独立了,也再不用受别人的气了。以后,你有什么时只管找我好了。”

  看他那一副神气样儿,我心里想,你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恐怕今后我这里没少了你来缠着。你才字是一个闻不得腥气的坏男人呢。

  接着,崔行长问我以后有何打算。我说我准备再做服装生意。他却说:“做服装生意特辛苦,你一个女人家,又带着一个孩子,要经佑铺面,还要经常长途跋涉去外地进货,你哪吃得消?上次你不就是在火车上打困被人把两袋子服装给拿走了吗。外面的世界险恶呐!”

  听崔行长这么一说,我一时踌躇不觉。他想了想又说:“这样吧

  ,你试着做餐馆生意如何?我们银行有一个客户前年贷了不少款。他经营的一个餐馆才一两年,因为管理不善,老亏损,又无法还贷款,我们才不久把他的餐馆给封停了。你要是愿去做,我可以出面把那餐馆转给你经营。至于那边的事,我去处理就行了。”

  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当年我外公就是个有名的厨师,外婆过去也教我不少烹调。我为啥一直就没有想到这条路子呢。崔行长见我没开腔,以为我还在犹豫,又说:“放心,你来开餐馆我保证你赚钱。戎州这地方不大,做什么生意还不是讲关系。我在这里地头熟,以后少不了来照顾你的生意。你何愁赚不了钱。再说,民以食为天嘛,只要你把饭菜味道搞好了,哪个都愿来享口福。”

  经他这么鼓气,我不觉来了劲,也就答应了先去看一看。。

  崔行长跟即就带我去看那餐馆。果然那餐馆比较合我心意,它地处闹市区仁和街的丁字口,一楼一底,三面向街,店铺虽不大,面积只有八十来个平方,楼下是大堂厅,楼上有四个雅间,月租金才一千二百块钱。可它背邻文化宫,那里每天游园的、喝茶的、打游戏机的、带孩子玩碰碰车的......都不少。大门旁还有一个停车场。对带车来吃饭的客来说是再好不过了。我当即拍板接下了那餐馆。

  晚上,我美美的睡了一觉。还做了一个门梦,梦见一个高高的红楼里,宾朋满座,到处是鲜花、美酒佳肴,我端着酒杯不停地给这个那个客人敬酒。忽儿王小林也来了。他笑着向我走来,也举起酒杯与我碰杯,不断地说祝贺的话。我乐得手午足蹈......却一下从梦中醒了过来。回想梦里的情景,心里还甜滋滋的。

  忙碌筹备了几天后,我的餐馆终于开张了。取名“红楼梦饭庄”。这大概是因为我过去常做着红楼梦的缘故吧。这第一天,虽然我没有搞什么开业仪式,但场面却十分热闹,可谓宾客盈门。崔行长特地替为我发帖子请来了许多客人。有市府办公室主任、文化局长、旅游局长、工商局长、税务所长、防疫站站长......还有戎州酒业集团公司的许总经理和一些企业家以及邻近几个县的县委书记或县长。总之都是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还送了不少的礼。我饭庄门前摆满了各色大花篮,那场面显得十分有排场,引得不少路人驻足观望。

  我也明白:崔行长带这些人来喝酒的良苦用心。这些人要么能给我开餐馆生意带来方便,要么以后会给我带来饭局[以后果然验正了如此]。所以,尽管我对崔行长仍有些耿耿于怀,但他在我生意对我的慷慨帮助还是使我对他心存感激。席间,我首先敬了他一杯酒。接着,照他的提议,我依次向每一位客人敬一杯酒。当然,为了避免再酒后失态,我也学着使诈,特地叫了一位服务小姐站在身后,每次我给客人敬酒干杯后,我并不把酒吞下,而是包在嘴里,随即叫小姐递来湿手巾,我借故揩嘴却把喉里的酒悄悄地吐在了手巾上。几乎客人们都被我瞒过了眼睛,只有戎州酒业集团的许总老奸,碰杯后,他举杯在嘴前不动。硬是要我当众把酒吞下,还不让我用手巾揩嘴。我只好吞下了那口酒。他才一饮而尽。席间顿时响起一片欢声。

  不过,我还是发觉有一个人情绪不高,这人就是李剑。在今天来的客人中也许只有他算是我的老朋友,可他老是拿一双诡谲的眼睛盯着我,目芒如锋,还不时掠过一丝怪异的讥笑,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闹腾到下午,客人们酒饱饭足后陆续离去,崔行长也因为要召开一个会告辞了。只有李剑仍留坐在那里不肯动。我送走其他客人后回到桌前,他阴笑着对我说:“玉姐,想不到你这些日子变化真大!”

  我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他冷笑道:“你如今是有贵人相助了,当起了老板。难怪我几次请你到我武校助我一把,你不肯屈就。”

  我意识到李剑话里有刺,连忙作解释,说我想做生意的念头已有很久了,这次是遇上了良机。他却打断我的话头说:“你别再演戏啦!当我不知道。还不是因为有崔行长做你的靠山了!他是什么人?你知道啵?”

  “什么人?”我心里其实很明白李剑要说的话是啥意思。但我装作不解地说:“我和他崔行长也是老熟人呀。你也知道,以前我在王司令员家时,崔行长是他们家的常客。我们常见面,也一起聊天。”

  李剑却说:“废话!快别说了!告诉你吧,自打王司令员去年离休后,这个崔行长就再没有去过他们家。还时常在背地里说他们家的坏话呢。连薛大姐找他办点小事他也不理会。哼,他十足是个小人!还不是嫌王司令员退休后没有了地位和权力,对他没有了利益价值。这号人你还喜欢同他打交道?”

  我知道李剑的话是个理,但我现在的处景也不便把话挑穿,只拿话塞李剑:“可我后来与崔行长打交道,还不是你那天请他吃饭把我叫去,我才同他往来的呀!如今你倒说起他的歹话来了。”

  李剑一时语塞,闷了一刻说:“其实我是为你好,怕你吃亏。我与他交往,是因为办武校时贷款需要他帮忙。可他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一肚子坏水。尤其见了漂亮女人,啥坏主意都想得出来。只怕你到那时候被他白占了便宜,成了三国志里的周喻斗诸葛亮,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到这时,我才发觉李剑的眼睛里闪烁着真挚且失望的寒光。他好象还有什么话要说,见我面带不悦,却又止住了,只推口说他今天的酒喝多了,得回去休息,然后便告辞了。

  晚上,餐馆打烊后,我回家躺上床了,脑子里还在想白天李剑对我说的话。我也意识到他苦口告诫我也是为我的好。另一方面,他也是对我有感情方面的意思。这一点我们做女人的还是很敏感,从他对我那么关心也看得出来。我前几天已听到武校的副校长说,李剑虽然有些花哨,在外也耍了不少女人,可他从没有与哪个女人谈到过结婚

  ,他还对武校的人说过,戎州的女人没有几个有我王小玉大方、漂亮和气质好。他以后要找老婆就找我这样的人。

  其实,李俭这小子也是个满不错的男人,有钱有事业,至少比我过去那个男人大川强许多倍。可要我嫁这样的男人我还是没谱儿,说心里话,我觉得跟李剑在一起,只有做朋友的感觉,一是因为他也是乡下出来的,没多少文化,是个粗人,听说发财后也耍过不少女人,不踏实;而且他个头也比我矮一点,我心目中最理想的男人首先是那种高大伟岸的大丈夫,至少他也应该有王小林那样的中高个儿和英俊的模样。而李剑连这个距离也还比较远,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为此心里嘀咕:看来这社会真的很复杂,尤其在这商界,什么豺狼虎豹都有,我得加倍小心。上次不就是因为被崔行长哄了灌醉了酒,才被他占了便宜。在世面上混的男人呵,心眼儿多的可不少,我以后还真得多提防着一点。

  几天来,“红楼梦饭庄”的生意还真不错。我请的厨师是崔行长介绍来的,他原是市委招待所里的二级掌灶厨师,本城名厨唐拐子手下的得意弟子,曾跟随唐拐子在京城四川饭店掌勺,所以他不但擅长南北风味的烹调,还特别会做一手新派川菜。这餐馆一开张,他就推出了一系列特色菜,什么“关公鸡”、“双合千张”、“三鲜土司”、“竹荪二黄汤”......客人们前来品尝后都说味道不错,回头客不断。再加上崔行长三天两头带了一些客人来喝酒吃饭,那些客人也不时把饭局带来这餐馆,照顾了我的生意,使餐馆的营业额逐日上升,还人前人后的称我为“王老板”、“玉经理”,乐得我心里甜滋滋的。开始有了做有钱人才有的那种很舒坦得意的感觉。

  在崔行长带来的客人中,还有不少人是找他贷款的客户。那些人为了从他那里争取到更多的贷款,不惜对他以重金或礼品相赠。他因此时常将一些收受的项链、耳坠转赠给我,籍以讨我欢心,我对他也温存多了。

  再说生意做红了,人气旺了,我做什么事也顺。一次我还趁崔行长带市委书记来吃饭之机,请市委书记给餐馆留下了“红楼梦饭庄”几个字的墨宝[后来他还多次为我题字留墨],随后制成了一个古木烫金的横匾立在门前上方,显得格外亮气。我又给新安顿的家里添置了不少新潮家具,给女儿请了个小保姆,专门照顾她。这样我腾出整个身心经营餐馆里的生意,还为了方便,在餐馆旁边文化宫招待所里租了一间房做寝室,有时我忙晚了或中午需要小憩时就去那里入寝。

  我也遵从崔行长的建议,开始注重提升自己的仪表形象。专门请本市有名的裁缝给我量身订做了一套锈红色的西服套装,一套金丝绒的新款中式大红旗袍,至于什么皮鞋啦、衬衣啦、长腿丝袜啦,我都往高档的选。我肤色本身就丽泽,但我还是在随身的提包里添置了眉笔、唇膏、粉盒,每天早上都要做一次刻意打扮的功课。总之,我每天只要在餐馆门前一站,就显得光彩照人,惹得许多行人回头行注目礼,熟人见了,多夸我越发漂亮有气质了,连崔行长也说我越发显得雍容端庄、典雅高贵,象个有身份的女老板。我也特地印制了金箔名片,逢客便撒。不出几个月,我这小小餐馆就在戎州城市里渐渐有了名气,食客常常打涌堂。听说附近文化宫茶园里的茶客也拿我做话题,说丁字口餐馆的女老板漂亮大方,招呼应酬人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京味十足,很来财气!

  这天晌午,我正在餐馆门厅前送客,忽然看见不远处有几辆小车在停车场停下后,从车里走出的一群人径直往我这餐馆走来。不用说又是来用餐的。我连忙笑脸相迎,上前打招呼。那为头的一个是面容较熟的中年人,秃顶,一口重庆腔,首先同我握握手,笑道:“王老板,我们这是第三次光顾你这里啦,这次你可得陪我的客人们喝一杯酒,给我一个面子。”

  我这才恍然想起来了,他原来是邻近宾县的黎县长。我这餐馆开张时崔行长带他来一起喝过酒,后来他好象又带人来过一次,可那次我因为招呼客人忙,竟忘了给他那一桌客人敬酒。这一次我当然不敢怠慢,连忙带着黎县长一行人上楼进了最好的那个雅间。跟即叫领班送来菜单,由我亲自为他们记菜。

  不用说,县长的这一顿饭局是官饭,点的菜都是很高档的团鱼、海鲜之类,喝的也是名酒五粮液。我还特地叫厨师给做了一个新的特色菜“泡椒鱼”,那菜一上桌,果然赢得了客人们的一致称赞。黎县长特高兴,连连举杯要与我喝酒。我生意做到这个份,当然没有理由再推辞,于是叫服务小姐拿来酒杯,与黎县长干了一杯,随后又向他的客人们一一敬了酒。不过,我可没有与他们都干杯,又使用了以往惯用的伎俩,叫服务小姐在旁边站着,我每喝一杯酒后,就拿过服务小姐递来的湿巾揩揩嘴,趁机把藏在嘴里的酒揩去了一大半。当然,与黎县长喝的那一杯酒我可不敢耍赖,当着众人面确乎全吞下了肚。毕竟他是我的财神爷,又是崔行长的关系户,今后要给我带财的。

  做生意的人,最喜欢的就是他们!不是吗,时下最流行的一段民谣形容当官的:上午跟着车子转,中午围着盘子转,晚上随着裙子转。他们才是最受欢迎的消费群体。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席间黎县长突然问起了我个人问题的事:“王经理,听说你为了开店做生意受了不少委屈,连你那丈夫也不理解你,还老欺负你。逼得你同他离了婚,是吧?”

  对这问题我猝不及防,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苦笑着微微点头。倒是跟随黎县长而来的那一群人闹腾开了,七嘴八舌地说,黎县长也是刚离了婚的人,正好我俩配对,男才女貌,是革命友谊的最佳结合啦等等,窘得我脸腮绯红。

  尤其是那个戴眼镜的秘书模样的马屁精,在我耳前喋喋不休地说:“我们县是市委市府抓农村经济改革试点的大县,这两年硕果累累,在省上也拿了不少红旗!我们的一些先进经验连中央电视台也做了重点报道。这多亏我们黎县长领导有方。难怪市委领导把他作为重点后继干部来考虑,以后还要节节高升呐!你们要是结为百年之好,肯定是美满佳缘,前程似锦!......”我听他说得越发头晕,看黎县长脸上倒是洋溢着不无得意的神情,这才意识到这位县长前来吃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为了摆脱尴尬,我借口要去别的席桌招呼客人,趁机离席而去。

  果不出我所料,几天后黎县长开始频频向我发起了进攻。

  这天早上,我刚到饭庄坐堂,就看见柜台前专属我坐的那把红木高背椅上放了一个大大的鲜花篮。一问,领班说是黎县长打早亲自开车给我送来的。我知道这里面有玄音,没有开腔。

  以后接连几天,早上我去餐馆坐堂时,那里都有黎县长早早送来的大花篮。店里的伙计和服务小姐们也私下议论开了。说黎县长一心要娶我为夫人,因此失眠熬红了眼睛;有的还说我已同黎县长喝了交杯酒,只等择定良日就要结婚了云云。为此我特地把餐馆里的人召集在一起,狠狠地训斥了个别搬弄口舌的人,对店风进行了整顿。

  可我该怎样去应对黎县长呢?我感到进退两难。他这样的男人我是不能得罪的。说实在话,自打与大川离婚后我就想过,以后嫁人一定得嫁一个有派头的男人。而眼下这个黎县长既有权又有地位,连李剑与他一比也逊色几分,而且他官运亨通,以后还会大有造化。可以说,他是一个比较理想的成功男人。嫁给这样的男人自然会很享福。可是,我始终觉得黎县长给人的外表形象就有那么种不舒服的感觉。他个儿矮不说,头发稀疏,微微秃顶,大约是长期在农村跑田坎的缘故,他的皮肤黝黑黝黑的,好象手背和胳膊上还长了癣似的,有不少象癞蛤蟆背上的那种绿豆粒般大的颗粒,上次我与他握手时,摩擦着那颗粒,觉得怪痒痒的,很不舒服。就象摸到了癞哈蟆一样,令人肌皮子发麻。哪还谈得上有什么爱的感觉。

  不过,尽管如此,每次黎县长又来吃饭时,我都象接待老朋友那样热情大方。也是笑脸相迎,也是敬酒作陪,尽量让客人们满意。有几次客人们酒饱饭足后,黎县长邀我一起去夜总会唱歌跳午,我推口说我不会而谢绝了。后来,黎县长干脆直接给我打来电话,说是想同我好好谈一谈。我以一个女人应有的羞涩的口吻对他说,我现在做生意忙不过来,还是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说吧,不用着急。把事情搪塞过去了。

  一天晌午,我忙过中午的生意后,回招待所寝室正小憩,忽然一阵敲门声把我吵醒。我起身打开房门一看,却是崔行长闪身闯了进来。一看他脸上那暧昧的微笑我就明白他要干什么。但我也知道目前我不便拒绝。毕竟他在我的生意上给了我很大的支持,或者确切说是给了我极大的扶持,我才有了今天的发达。于是我忍着心中的不悦,由他拥着身子上了床。他便象豺狼般地几下子扒光了我的衣服,勇不可挡地压在我身体上,激情万丈地抽动起来.....直到把我搞得精疲力尽,几乎快晕了过去。

  完事后,我把黎县长想追求我的事告诉了崔行长。他听了后一脸乌云,沉愣片刻,又咬牙切齿地对我说:“哼,他姓黎的也真是够狂妄的了,连你这么个弱女子他也想打主意![亏他也说得出口!其实他俩都是一路货色!]告诉你,他的底细我清楚。玩过的女人可不少。他既然要想入非非,我可得给他敲个警钟才是。”

  我说这事倒大可不必,况且你们都是一块儿在官场上混的,又是朋友。我还没有说完,崔行长就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起身告辞了。

  13.

  星期天,春光明媚,街头又见拿着风筝活蹦乱跳的孩童。哦,算来我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回东水门家里陪女儿了。平时她由小保姆照顾,除星期天外白天都是送幼儿圆。也怪可怜的。我想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陪女儿过一个愉快的日子。上午,我把餐馆里的有关事理安排妥当后,出门坐三轮车回了家。

  刚进家门,亭亭就乐不开支地扑到了我怀里。我抱住女儿亲热地在她脸上狠狠亲了几下。这时,小保姆沙妹告诉我,说前天有一个老头来过我家,给亭亭捎来了几大包点心,还有玩具。

  我好生诧异。奇怪?是谁呢?我可没有与哪个老头接触过呀!我仔细一盘问,沙妹说,那老头没有留名,只说是我的熟人,特地来看亭亭的。他长得高高个儿,一口北方话,大约六十来岁了。他还将一万块钱放在了桌上,叫沙妹转交给我,说是留给亭亭以后读书用的。

  我一下明白了:是王司令员那老头来我家。一刹间,我又想起去起在王家的那些耻辱,心头又撩起了一股无明火,格外难受。是呵,我如今已能自食其力,用不着哪个怜悯,尤其是王家的钱不能收,他们给我带来的不幸够多得了!我必须把这一万块前还他!

  于是我吩咐沙妹带着迎亭去公园里游乐场等我,我拿上那一万块钱径直赶去军区大院。

  还好,我敲开王家大门后,开门的女佣正要问我找谁,王司令员就闻声走出来了。他一见是我,先一愣,回过神来后连连招呼我进屋入座。还亲自给我沏了一杯茶。

  我没好气地将那一万块钱放在了茶几上,冷冷地说:“这是你前天给我家送来的钱吧?拿去,我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这笔钱。你还是留着自己受用吧!”

  说罢,我起身便要离开。可刚那挪动身子,被王司令员沉重如钟的嗓音镇住。“小玉,你站住!俺有话对你说!”

  有什么好说的呢?难道过去我在你家所受的委屈还不够吗?我一想到那些事就心酸。但我还是站住了,直瞪着他。

  “孩子,俺知道你还记恨着俺家!不过,俺还是恳求你听俺把话说完。以后不久俺就要搬去省城干休所去住啦,也许这次是最后同你谈话。小玉,好闺女,俺求你坐下吧!”

  说时,老头的喉咙潮湿,好象他眼里也含着泪花。

  我不由地在沙发上坐下了。这时,我仔细打量王司令员,才发觉他变化很大。才七八年不见,他已是一头银发,过去高大的身胚如今显得很单薄,背也有些驼了,两个肩头因为人瘦了更显得宽,连脖子下的那两个锁骨也形成了两个深深的凹窝。尤其是那张方脸,过去精神焕发,瞪人有一股军人的威风,足以让你不寒而栗。如今是满额皱纹,眼袋突出,眼神黯然无光,似乎还透着几多哀愁......他好象又犯了气管炎的老毛病,说话时也不时咳咳亢亢,面色憔悴多了。

  我这才感觉到屋里的气氛十分压抑,毫无生气。好象薛阿姨也不在家。我正想着,王司令员开腔了:“你也许还不知道吧,你薛阿姨早已同俺分居啦。去年退休后就上成都她弟弟那大公司干事去啦。俺们虽然没有离婚,其实也差不了多少,这个家早就不复存在呐!”

  我这时才记起崔行长曾经对我谈起过他家一些情况,可我也没想到有这么糟糕。不由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司令员这才坐下对我讲起了这些年他家事情----

  原来,自从那年我离开王家后,薛阿姨就因为窃听到我王司令员在电话里的对话而觉察出我俩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多次对他进行追问,他不肯说。薛阿姨因此变得脾气暴躁,经常在家与他吵闹,又与他分室而居。有一次,王司令员实在被她吵得烦了,只好吐露了真情,承认了那次酒醉后与我有染。就为这,薛阿姨差点没有气疯,一怒之下把家里的那个酒柜也砸了个稀烂。她与王司令员的关系也就更加恶化,去年退休后便回了老家成都,去她小弟办的公司当了个酒店经理,自此再不肯回戎州了。王司令员多次打电话与她联系,她也不再理会。却也不肯离婚,说是就这样耗着,让他活受罪得个报应。

  听这么说,我觉得薛阿姨似乎也做得过火,没想到她一个上年纪了的女人对丈夫在作风上的一次错误会如此嫉恨。也难怪,听说当年薛阿姨是大家闺秀时脾气就倔。嫁给王司令员时,她就嫌他年龄较大

  ,又是北方人,生活习惯差距大,怕以后同他在一起过不好,常常埋怨。后来出了这等丑事,她当然不依不饶。

  唉!也许这也是老天对犯讳的男人所给的报应吧!我心里生起了一丝快慰。

  片刻,王老头接过佣人递给的止咳药下水吞咽后,又指着我放在茶几上的那一沓钱说:“小玉,这钱是俺给你女儿的,收下吧!不管你怎样怨俺和你薛阿姨,可小亭亭到底是俺小林同你生的孩子。俺们有责任管她!说实话,要没有俺喝醉酒做了那糊涂事,当初俺也许会同意小林和你好,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个份。不瞒你说,小林在北京也过得不好,同那媳妇老吵架。他还不是心里惦着你。唉!是俺作蘖呀!”说着,王老头眼窝里已溢出了豆大的泪花,那凄恻的神情让人心寒。

  到这时,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想这里不便再久留了,那钱我也无需收下。于是我起身说了一句:“谢啦,我什么都不需要,你自己保重吧。”随后不由他分说,大步离去了。

  走出军区大院后,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好象把多年郁积在胸襟的怨气都泻了出来,终于感觉到了自己在一个曾经伤害我的男人面前做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姿态。

  一路走着,我都在想,王家那老头也够背时的,谁会想到,他这个当年驰骋疆场的猛将,在晚年会落得家庭破碎、妻离子散的霉运,着实让人替他感到惋惜和悲哀。人呵,命运叵测。还真应了那句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又说得清呢?

  傍晚,黎县长又来“红楼梦饭庄”了。我这才想起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来。不过这次他没有带一大群随从,独自一人在雅间独饮。我听说了后去雅间问候他,却见他那小眉小眼的脸上不再有往日那种暧昧的微笑,倒露出一副沮丧的神情。看见我也只是懒懒地点了点头,自斟自饮着一瓶五粮液,却做出一个了难看的苦笑。

  我问出了啥事。他没有作答。直到又饮了两杯酒后,他才对我说:“你知道啵?我遭小人暗算啦!哼,有那么个亏心杂种写匿名信给市委领导,告我利用权势玩弄女人。他妈的混帐!这简直是诬赖!”

  我一下意识到这事情该不会与我有关,连忙问:“咋回事?那打你小报告的人是谁?咋能这样呢?”

  “哼,我早迟会弄清楚的!没准就是我县里哪个跟我来这里吃过饭的家伙。不然,他咋会把你也说上呢?还告我跟你女老板也扯不清楚。去他的蛋!我黎书才是堂堂一县之长,一惯光明磊落。如今我离了婚的男人,想追求哪个女人是我的正当权利,你说是不是。可我身边偏偏有那种小人要拿这事往我头上泼污水,你说可恨不可恨?真卑鄙!气煞我也!我要是查出这小子,绝对不会饶他!”

  我这下明白了几分,而且脑子里一闪念就猜想到十有八九那写匿名信的人就是崔行长。准是他因为妒嫉黎县长追求我,才使了这不算光彩的伎俩。难怪黎县长骂他这种做法很卑鄙,是龌龊小人。其实不过份。

  不过,崔行长这么做既是想暗算他的情敌,客观上也是替我排忧解难,想使我摆脱黎县长对我的纠缠。我是暗暗叫喜。可不是,眼下看黎县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眼里寒着恶光,一副怒火填膺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有多难受。是呵,他恼火的不仅仅是因为这匿名信给他的个人生活带来干扰,更主要的是在他仕途上平添了一个障碍,至少让他今后的官位升迁不再会那么平坦。据他说,市委组织部已派上在对他的情况进行调查。难怪今天他全然没有往昔那种威风凛凛的神气,边喝着酒边唉声叹气,让我也不免产生了几分怜悯之心,说了好多劝慰的话,还为他把盏敬酒,直到他后来喝得酩酊大醉,我才叫来了一辆出租车,把他送回县里去。

  深夜,我忙完店里的盘点活儿后回到寝室,躺在床上时还想起黎县长那副落魄相,不禁独自发笑,好象自己又打了一个大胜仗似的。

  那晚我也睡得格外香甜。

  14.

  做餐饮生意,整天要面对社会上的三教九流,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必须善于含笑相迎,多说好听入耳的话,首先礼貌待客是最基本的;你还得左右逢缘,善于机智应变,巧妙对付那些来餐馆就餐的行行色色的男人们。切忌怠慢了客人损了人气。由于我经营有方,这“红楼饭庄”在戎州城里越发有了名气。这年夏天戎州市开展“文明月”活动,戎州日报的周末版上进竟出现了一篇署名“戎风”记者写的文章,以《文明经营琐谈》为题,大力介绍我店礼貌待客、讲究卫生和不断推出地方特色菜的经营模式,在市面上引起强烈反响,还引来了市府领导和旅游局、文明办以及卫生部门的不少官员前来参观,在这里的大吃了一顿。那不久,我店竟被评为了市里的“精神文明”先进单位,跟即又被饮食卫生部门授与了“特色名店”的光荣称号。

  那天,当我从饮食部门官员手里接过那块刻有“特色名店”几个金字的铜匾时,心里有说不尽的喜悦,特感激那个首先宣传报道我店的署名叫“戎风”的记者。可惜我后来打听过几次,也没能同那人见过面。倒是崔行长接二连三来我店,要么带来饭局,要么开车来邀我去郊外兜风,碍于他的身份地位和那份交情,我也只好强作笑脸去陪他,但我打心里却对他越来越反感。偶尔,也开始找借口回避他。

  这天傍晚,我正在店里忙上忙下应酬客人时,李剑带着几个客人进来了。一见面他就对我调侃道:“玉姐,给我们安排一桌席。哈哈,今天可该你请客罗。”

  我问何故。他指着我柜台后面挂着的“特色名店”铜匾和几个奖牌说:“你现在名气可大呐!就因为开店经营有方,有报纸电台宣传报道,市里领导接见,还得了那么多奖,把餐馆生意做得多火,连我也望尘莫及,你还能不请客?”说罢,他一下拉住旁边跟来的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向我说道:“哦,差点望了介绍,这位老兄你该认识吧?”

  我被这介绍给愕了一下。打量这男人,我从没有见过,只是觉得他很有些特别。他身材魁伟,大概有一米八高吧,足足高出了我半个头;一头的乱蓬蓬的卷发还戴了一个牛仔帽,象美国西部片里的游侠;略显清瘦的一张脸泛着铜色,略微凸出的眉骨下藏着一双冷峻的大眼,却在上唇留了一副醒目的很有艺术味儿的唇须。他见了我只是点头微笑了一下。是那种很陌生的矜持的阴郁的笑容。

  我摇摇头,说我好象不认识,也许大概在哪里见过吧。

  李剑一下就不依了,叫道:“喝!看来今天真该搓你一顿!你是贵人多忘事哩。我来介绍----这位是戎州日报的名妓[记者],周末版的田编辑,又是大名鼎鼎的诗人,经常在报上署名‘戎风’发表文章,上次他还写了一篇文章在戎州日报上宣扬你,叫啥‘文明经营琐谈’。我都读了,你难道忘啦?!”

  天呵!原来这位先生就是那个叫“戎风”的大记者!我激动得一下乐了,连忙同田编辑握了握手,跟即把他们引进了雅间,招呼小姐端茶送水,我还特地将一张湿毛巾送到田编辑手上,叫他擦脸。同时我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一股男人的气味,很特别。我的心脏也好象紧张了几分。

  不用说,是该请客好好谢一谢这尊敬的客人。我当即叫领班去柜台拿来两瓶五粮液,又叫厨师安排了一桌高档筵席,摆开了畅饮的阵势。

  我首先举杯向田编辑进酒,感谢他对我店的支持。那碰杯的一瞬间,我发觉田编辑那双深邃的眼睛带着几分抑郁且兴奋的神色,与我对视了一下,好象闪耀出一星点火花,虽然只是那么一点,而且是那么短暂、那么隐蔽[大概只有我一人感觉到],却使我怦然心动。我甚至还嗅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男人才特有的异味,怪诱人的。直至后来,我每每想起首次见到他时的第一感觉,就恋恋不忘那份神迷的心境。

  这天我的情绪特别好,所以也同大家喝了不少酒,说了好多开心话。席间,我听李剑介绍,才知道田编辑叫田新,写诗特有水平,是省作协会员。他以前在新疆塔里木大油田的一个报社工作,后来才返乡回到这戎州,在戎州日报当上了周末特刊的编辑兼记者。难怪我初次见面就觉得他不象内地人,象个电影里的行走侠或者维吾尔族汉子似的。

  当然,我对诗歌是一窍不通,也没有兴趣。可我听田新说话时发出一种金属般的喉音特好听,而且也跟我一样的说一口较标准的普通话。他说话象在朗诵,抑扬顿挫,不由我对这男人产生了几分好奇和好感。况且他是不久前在报上写文章助了我一臂之力的人呢。

  也是在这个场合,我与田新算是交了朋友,彼此还互赠了名片。

  当晚,大家在我的饭庄里喝酒都十分尽兴,足足喝了七八瓶酒。没想到的是被李剑吹嘘很能喝酒的田新后来也喝醉了[大约因为我敬酒太多的缘故],去卫生间呕吐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我亲自打来一盆热水,拿湿毛巾替他揩了脸,倒开水给他喝,给他漱口。后来看他没事了才让李剑随车把他送回家去。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我虽然那天与田新在酒桌上交谈不多[毕竟是初次见面],只是觉得他这人有些特别,与众不同,但我还是没有把这人好放在心上,更没有想到他会与我有啥缘份。以为他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又是诗人,他的生活一定很浪漫、很滋润的了。可没有想到一双命运之手偏偏把我和他悄悄地拉近----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田新突然来了“红楼梦饭庄”柜台前。一见面,他就将藏在背后的一束玫瑰花奉献给我,象个大孩子似的很不自然地笑了笑,矜持地说:“汪经理,请你接受我献给你的鲜花。为我前天在你饭庄的酒醉失礼道歉。在此也表示我对你的最真诚的敬意!请你不要拒绝。”

  他这一举动,让我猝不及防,先是一愣,然后被他那温文尔雅的样子逗得扑哧一笑,乐开了。我接过鲜花,嗅了嗅那浓浓的芳菲,感动地说:“大诗人,你也太客气。其实该道歉的不应该是你,该是我呢。都怪那天我不停地向你敬酒,让你喝多了。是我的不是。”

  他说:“不瞒你说,我其实也很能喝酒,过去在大西北沙漠里与与不少汉子喝碗酒都没有输过。人称也是个大侠。嘿嘿,想不到在你这里竟翻了船......”说时,他又尴尬地摇头笑了笑,好象连上唇的漂亮胡须也跟即上翘了起来。

  我不无得意地笑道:“这么说,你在我一个女人面前喝醉了酒感到有些不服?好啊,那我们再来喝呀。”

  他说他不是那个意思,那天是因为他心情不好,一整天没有吃饭

  ,喝饿肚酒才醉了的。不过他也承认我确有几分酒量。我问他那天为啥心情不好。他好象有难言的苦衷,讪讪地说:“不提啦,那是我个人的事。人嘛,总得遇到些沟沟坎坎的烦事......”

  我看出他心里搁着不痛快,眼里掩饰不住有一种感伤的成分。这才发觉他那张脸显得很冷峻,似乎刻着沧桑。于是我岔开话头说:“感谢你送我这么好的鲜花!你请坐呀,我给你沏一杯新上市的春茶去。”

  “不必麻烦了,你也很忙。不过......你要是有时间,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去外边哪个水吧喝一杯咖啡呢?”他突然提出了这么个问题

  ,让我始料不及。

  这真是个有趣的男人!还有什么可推辞的呢?好主意!----我当即答应了他。

  这可是我第一次接受一个男人去坐咖啡厅的邀请。

  我们打的士来到了滨江路一个叫“加洲阳光”的水吧。因为是下午

  ,客人很少,几乎就只有我俩[这正合我的心意,少惹人眼]。田新选择了临江的一套座与我面对面坐下。两杯浓浓的咖啡摆在了我们的面前。

  这时,我们彼此都保持着缄默,好象谁也难以先启口。只有水吧里播放的背景音乐柔情似水般地在我心底流淌......

  终于还是我打破了这个僵局,向田新问道:“你说这些天心情不好,到底出了什么事?”

  田新抬起他那张棱骨分明的脸,对我低沉地说:“其实我本不该告诉你。不过听李剑以前介绍过你的情况,我知道你也曾有过不幸婚姻。所以我也不在乎。唉!实话说吧,我在上个月与妻子离婚了。......一个我曾经十分钟爱的女人,一个被我曾经视为我生命的全部而我愿为她牺牲一切的女人,却在我面对生活激扬高歌的时候背叛了我,欺骗了我,真真让我寒心呐!我生命之光也黯然失色!”

  他说这话时也象在朗诵诗,把我给震住了。

  原来,田新与他的妻子是中学时的同学,他们相恋已多年了,几年前结婚,但长期分居两地,直到去年才因为照顾关系使他调回戎州。可他以后才知道,老婆在他还未调回内地之前就已红杏出墙,与外贸公司的一个采购员有私情,几个月前又一次被田新现场拿住。结果,性情刚烈的田新不堪受辱,把那采购员痛打了一顿,不但把事情在机关里闹得沸沸扬扬,没了面子,与老婆也离了婚。而且那个采购员还因为被打伤要上法庭告他,最后还是通过好友李剑出面付了对方一笔钱补偿才罢了此事。

  听田新这么一说。我也好难过。也许是我们都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的经历吧,彼此谈起这些事,大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跟着婚姻的话题越谈越投机,到后来甚至好象有了相见恨晚的感觉。

  不觉谈到了天色已晚。我才想到饭庄里的生意还得我去招呼应酬呢。于是我对田新说,我得回饭庄了。田新显得不舍地问:“那我们还能有机会在一起这样聊天吗?”

  我说为什么不可以。我为能认识他感到荣幸,喜欢同他交谈。

  田新一下在脸上绽开了笑容,且有几分显得激动。临分手时,他还出人意外地捧起我的右手,象电影里的贵族绅士一样温柔地亲吻了一下,让我心慌意乱,一时不知所措,两腮烧得通红。

  那一刻,我在心底嘀咕:看来这个男人是我一生中注定要接触的人了。

  唉!有什么法呢?女人嘛,尤其是象我这样一个在感情上累受伤害的少妇,是多么需要有一个男人做我栖息的港湾,给我温馨的慰贴哟。

  星期六晚上,田新又一次邀请我去滨江路“加洲阳光”水吧。我们依然选择临江的那个位置入座。边品尝着苦涩且甜的咖啡,边浏览

  窗外江畔灯火闪烁的夜景,给我带来了一种特新鲜的轻松安逸的享受,心情格外舒畅。

  我们彼此都不生涩了,谈话也就不再拘束,尤其是田新,他兴致来了,显得有几分激动[大约做诗人的都很容易煽情],还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过去的经历----

  原来,他是一个苦命出身的人。幼年时他父亲在五十年代后期那场喧嚣的政治运动中被划为“右派”而含怨自尽,是体弱多病的母亲把他一手抚养大。那时因为他出身不好,没少受人歧视,可他偏偏遗传了父亲那副倔犟不阿的脾气,在困境中形成了一种逆反心理,每每遇到被别人欺负时,他要么是打一场架,要么是暗中制造恶作剧给对方舔乱,身上没少留下伤疤。有一次,邻里一个恶妇骂他是“小右派”,把他惹恼了,趁夜里偷偷爬上那妇人家的厨房顶,用报纸将烟囱给堵塞了。第二天那妇人做饭时差点没被浓烟呛死,后来知道了是他干的,告到他母亲那里,还扬言要送他去派出所,把他母亲气急了,竟狠狠揍了他一顿,也伤心地抱住他哭了一场。

  直到他长大,高中毕业后,因为没有靠上大学,母亲又去世,便只身一人流浪去新疆投奔他的舅舅。一路上他餐风露雪,饱尝艰辛,上餐馆打过短工、跟火车站贼娃子一起偷盗过货车上的盐包和大米、在兰州跟铁匠学打铁掌马蹄,也曾在陕西一黑煤窑给私人老板挖过煤却没有得到一文钱,结果他一把火烧毁工棚逃跑了......幸运的是他后来终于在克拉玛依找到了舅舅,也正好赶上那边大兴油田建设,通过舅舅努力,好不容易才把他介绍去当了一个工人。

  也是在那个时期,他常常跟随钻井队去沙漠里作业,一蹲就是一年半载。枯燥的野外生活和长期的烈日灼晒,使他寂寞难熬,为了驱赶无聊便常常与人喝酒解闷;或者经常拿笔写一些小诗,后来居然有几首在报刊上发表了,竟改变了他的命运,他被调到了当地一个报社工作,成为了一个记者。以后他不断发表新诗,渐渐在大西北有了一些名气,得了个铁匠诗人的雅号。连他在家乡的一些同学也读了他的诗写信表示祝贺,他也是这样与一个女同学联系上了,不断通信交流,最后那女同学就成为了他的妻子。以至于后来他因为照顾夫妻关系才被调回了戎州工作。

  我为田新的曲折遭遇感慨不已,也愈发对这个具有几分豪侠义气的大个子男人产生了敬仰之情。

  当然,我也对他讲述了我的身世。讲最爱我的外婆、讲我的可怜巴巴的父亲母亲、讲我童年时代家庭的穷困,也没忘讲我在公路边兜售橙子时曾遇到一个恶妇诬赖我偷她的钱遭众人谴责。我还讲了在王司令家当小保姆被薛阿姨收为干女儿,后来因为与王小林相爱被薛阿姨赶出王家门,被迫嫁给了工人周大川以及屡屡遭受暴打的情景[只有与王司令员那段隐情我没敢讲,也不可能讲]......田新显然也被打动了,啧啧感叹:“哇!想不到你一个女人也会经受那么多苦难!我俩的遭遇还真有些相近。也算是一根藤上的两个苦瓜呐!”

  话题又扯到了婚姻上。田新又开始深恶痛绝地赌咒那个背叛他了的前妻,对那个第三者更恨得霍霍磨牙,恨不得要把那家伙撕成碎片似的。

  我颇同情地劝慰他要站得起放得下,从长计议,还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天哪!我也不知怎么的念起了诗],真爱终究会找到的。

  说到这时,田新一下将那张俊脸直对着我,先前还带有几分忧伤的眼睛里好象跳耀出一团火花,熠熠生辉,撩得我怪难为情地低下了头,内心砰砰直跳。

  我开始意识到,我已无法抵抗这个男人的诱惑。好象感觉冥冥之中注定我这一生就要与这个男人有一遇。

  “是呵,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以前咋就那么傻呢?还曾经因为悲愤想到过自杀!”田新喃喃自语着,霍地对我说:“小玉,我好喜欢你!真的!你不会见怪吧?!”

  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是羞涩地咬着牙躲开了他那灼人的目光。

  彼此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什么时侯,水吧里又飘溢起了柔和的轻音乐。田新说,那是用萨克斯管吹奏的乐曲。舒缓曼畅的乐声象轻纱般地拂动着我的胸怀。

  “小玉,这首曲子多好听!是那首《酒醉的探戈》。”田新边合着音乐旋律微微颔首闭眼品味边轻轻地用手指打着节拍,那神情简直象一个天真的小男孩,好令人心动神迷。

  突然,他抬头虔诚地向我请求道:“小玉,我们跳一曲吧?你不会见怪吧?!”话落,他竟站起身,十分优雅的用挥肘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把我窘住了。

  是呵,我从未跳过舞,心里有些发怵。但是,在他那激情洋溢的眼神的鼓励下我竟然起身顺从了他,被他老练地扶手搂腰轻盈的午动起来......。

  随着舞曲,我们在水吧灯光暗淡的一角相拥而动。我的头几乎枕在了田新的肩上。他的胡碴扎得我脸腮痒痒,怪舒服的。我感受着他那男人所特有的气息和昵喃般低声哼着的歌词:

  我醉了

  因为我寂寞

  我寂寞

  有谁来安慰我

  自从你离开我

  那寂寞就伴着我

  如果没有你

  日子怎么过

  往日的旧梦

  好像你的酒窝

  酒窝里有你也有我

  酒醉的探戈

  酒醉的探戈

  告诉他

  不要忘记我

  啊酒醉的探戈

  在这摇篮曲般的音乐声中,我渐渐迷醉。感觉到田新将我搂得更紧,他的躯体显得更伟岸厚实,好象还揣这一团火,我甚至能听到他激动的心跳。一会儿,他缓缓将头埋下,轻轻地亲吻着我的嘴唇,几乎要把我溶化。

  这夜,我们从“加洲水吧”出来时,好象都还是很兴奋。田新邀请去他家小憩,我知道那以后会意味着什么,但我还是随他而去。

  他家在报社宿舍区里,一个人住着三室两厅,面积挺宽的,享受的是编辑待遇。不过,大概是他离婚后懒于收拾,屋内显得很撩乱,尤其是厨房里,大约因为他很久没在家开伙做饭了,灶台上铺了不少的灰尘。倒是那间卧室里收拾得还挺干净,我还嗅出了一股香水味。

  “怎么,这屋里你洒了柠檬香水?你们男人也喜欢用这个?”我问。

  田新讪讪地笑着,显得很木纳。

  我又问:“你平时也喜欢用香水?”

  他却说:“不,是因为你......我想,你要来作客,这样会好些。”

  我恍然忍不住“扑哧”地笑道:“原来你是早安了心的。有意勾引本小姐!”

  田新两眼放电似的盯住我,呼吸也好象急促了起来。

  我说:“你这人真有点特别。”话刚落,他猛一下抱起我,将嘴唇紧贴在我的唇上,又力的狂吻着,使我无法自持,身体也颤栗得更厉害了......渐渐地,他的进攻猛不可挡,那热灼的吻侵向我的下巴、脖子、胸口、乳沟,弄得我心旌荡漾,脸庞潮红,最后与他相拥在床上。

  这天,崔行长又找上门来了。独自驾车来的,也没带饭局。我正在饭庄柜台后红木椅上坐着记帐。他见我面时却没有一个好脸色,一副金丝眼镜后面的小眼睛冷冷地盯住我,透出了一股阴冷的寒光。

  我问他是有事找我还是来吃饭。他不语,只是在脸上闪过几丝冷笑,装作无事似的踱着步,扬头扫视着我挂在墙上的那些奖牌。我叫领班沏了一杯茶递给他,他也不理会。我猜他心里有事。

  待我记完帐起身招呼他上雅间坐时,他突头突脑地问我:“这些天你经常不在店里吧?”

  我说没有啊,我每天照样在饭庄守生意。他脸上又是一个冷笑:“哼,我几次傍晚打电话来店里找你,领班都说你不在,出外去了。你莫不是打了招呼让你的领班哄我吧?”

  我说:“这怎么可能呢?崔行长说哪里去了。可能有时凑巧我出去办事了,这也是常有的事。你何必记心上。”其实我心里已意识到

  :这些日子田新经常在晚饭后来饭庄约我去散步或者喝咖啡,我不觉倒是把崔行长给怠慢了。难怪他进店一反往常那副笑脸却冷若冰霜。

  我连忙陪笑道:“行了行了,你一个大男人还使小气?都是一点小误会,不必记心上。这样吧,我先陪你吃饭。完了我再陪你去溜溜

  。该可以了吧?”

  这么一说,崔行长的脸上才有了一点起色,和悦多了,随我一起去了雅间。

  这一顿饭吃得很没滋味。崔行长就象在查户籍似的,老是盘问我近些日子都常常给那些客人在一起,又都去了哪些地方。使我心里直撺火,但又碍于情面不便对他发作。我当然不可能把近日里田新常与我约会的事告诉他。只好撒了个谎,说别瞎乱猜,近些日子我正在忙着跑工商税务部门,想通过关系得到些减免管理费的优惠政策。

  看我说得挺认真,崔行长似乎相信了,嗔怪道:“这事你何不早告诉我一声!凭我的关系也可以帮你这个忙。你放心,这事交给我办就是了。再不用你瞎费神!”

  我知道崔行长神通广大,办这等事不会有啥问题,自然对他说了不少好话。可崔行长酒饱饭足后起身要我陪他去西郊龙凤山庄。我知道去那里没好事,觉得腻味,便借口我在害例假推辞了。结果,崔行长没好气地狠瞪我一眼,甩下一句“那我们改日再会,”即悻悻离去。

  这夜,我躺在床上时开始在想,该怎样才能了结与崔行长的恩恩怨怨。我不想再与他维持那种暧昧的关系了,听任他摆布。因为我从来就不爱这个男人,而且他是个卑鄙、自私且龌龊的男人,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呀!

  15.

  我不得不承认,自打与田新认识后,他在我心中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我们相处得很融洽,在一起谈话时彼此好象都有谈不完的话题,兴致盎然。尽管那些日子我饭庄的生意可以说是蒸蒸日上,但我还是与田新频频幽会。好象哪天见不着他心里就悬吊吊的不踏实。我似乎又找回了当年那种初恋的感觉。

  那年仲春的一天,阳光明媚。我和田新相约去郊外白塔山游玩。登山时,田新笑我步子慢,老催我,我故意赌气不走了,说你有能耐就背我。不想这一句玩笑话被田新当真了,他竟然真的凑过来,在我跟前蹬下,要我靠他背上。我想这哪能成事,往山顶还有几百米的山道,他可会吃不消。不想田新是个固执的人,由不得我推脱,反手一把将我两手抓住,强行吊在他脖子上,背起我就走。起先我还不好意思地挣扎着,后来被他大声喝斥住了。我看他背着我吃力地拾级而上,不一会儿便开始喘气,料想他也坚持不了多久,准能看他的笑话。故意拿话激他说我不到山顶不下来。他没吭声,咬牙只顾往上走着。一路上,不少游人见了我们这情景,投来了善良的或嫉妒的或惊异的微笑,羞得我赶快将脸埋在了田新的背上。悄声对田新说,让我下来吧,这样多不好意思。可田新好象越发来了劲。尽管他已累得气喘吁吁,热汗泠泠,仍不肯罢休,摇摇晃晃地走着......天哪!他终于坚持着背我登上了山顶白塔处,在旁边草丛上将我一下放下,这才筋疲力尽地软瘫倒在了地上,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红筋涨。那狼狈相使我又好笑又心疼又好感动。暗叹这人真有一股牛劲,是个做事敢作敢为的汉子,也是个值得我将生命和幸福托付给他的大男人。

  也是那天,我们后来兴致勃勃地钻进了丛林深处。田新抱着我一阵狂吻,最后竟撩开我的裙子,扒下了我的裤叉,让我象母狗一样的弓着,然后他贴着我身后亮出那男人的威力棒,贴近我臀部往下插入不停地抽动着......直到搅得我欲情四射,软瘫在草丛里。这也是我第一次品尝到在青天白日下做爱的乐趣,确实快乐无比,令人至今念念不忘。

  是呵,我觉得田新身上有一种其他男人所没有的魅力。他既有文化人那种温文尔雅的气质,又具有大西北汉子那股桀骜不驯的粗犷性情。与他在一起时,能使你感受到精神上的快慰和肉体上的满足。也许正因为他是文化人和经历坎坷的缘故,我与他在一起时,他总有摆不完的故事和趣闻。在我眼里,他确乎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尽管他没有上过大学],说起话来总是滔滔不绝,情绪激昂。尤其是他一旦为我新写了一首爱情诗的时候,常常会在我面前情不自禁地高声朗诵。我虽然不懂诗,那铿锵有力的男中音却使我深受感染,也不由地啧啧赞叹不已。

  那时,我好象被田新勾了魂,没事时总爱打电话与他聊天。时值市场上刚兴起用手机,我特地花几千块钱买了一部,晚上一个人在寝室里独处时便爱与田新联系煲电话粥,彼此嘘寒问暖,谈天说地,情绪昂然,常常是到天快亮了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机入睡。

  一晚,我们电话里聊天时,他突然问我:“小玉,你说,你以前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我想起了儿时的梦,便老老实实地说:“我小时候多次梦想拥有一座红楼,里面有好多穿的绫络绸缎和好吃的山珍海味。如今开了一个红楼饭庄,虽然面积不大,也算是这梦想成真了吧。”

  可田新摇头说那不过是我的一个小小的梦,算不得什么。他指的是一个人最大的心愿,也就是想要实现的愿望。

  我恍然明白了,直率地应道:“还用说,钱呗!我最想的就是能赚很多很多的钱。有了钱,才能不愁衣穿饭吃,才能不受人欺负....

  ..”

  “嘿嘿,你呀,脱不了俗!”他在电话的那头说;“钱算什么?皆身外之物。你没看,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不就是因为贪恋个钱财而身败名裂,结果到头来还是两手空空一无所成。所以前人才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之说。”

  我嗔笑着反问道:“那你说说,你的愿望是什么?我还想听听。”

  他在电话里笑着说:“嘿嘿,我的愿望可多呢,不过,以后我老了最想买一匹马。懂吗?一匹马。”

  买一匹马?----这真叫我不可理解,觉得他这人特怪异的。也许写诗的人都是这样有些神兮兮的,但他神得可爱。

  我问买马做啥?他说,买了马多好。那样他可以骑着马儿自由自在地驰骋大江南北,周游世界,远离那些钱啦、利啦、权啦的世俗的

  烦恼,用对生命和大自然的爱去讴歌一切美好的事物,写一部惊世骇俗的赞美诗,那有多惬意哟!

  我说,那你的爱和你的赞美最应该的也是人呀。

  他说,倒也是,他最大的心愿其实就是人生能得一知己。能知心心解意,则足兮。可惜茫茫大千世界,他朋友不少,但知音者却实在难得。”

  我一下接上话问道,那我俩的关系已不一般,我在他心里到底算得上什么样的人。

  田新一窘,笑道:“当然算得上我最好的朋友。不过,要说是知己知音......至少现在还算不上,毕竟我们相识不长,彼此了解得也还不够。”

  我这时不知咋的了,竟紧追不舍地问道:“那我们以后能永远成为最好的朋友吗?

  这话还真把田新给问住了。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却把我急得嗓子里快冒烟,真害怕他把电话搁下。

  我又说:“田老师[我都是这样称呼他],不管你买的那匹马再好,跑得再远,可你是人啊,也有你疲倦的时候,就象那飘在高高天上的风筝,它飘得再远再高,也得被线儿拉回来。也得回到一个能让自己栖息的港湾。特别对于想你我这样的快走过人生半辈子的人来说,更显得重要。”

  他沉愣了好一阵了,才终于从电话那头说出了一句我盼望已久的话:“你说得很在理,很对。我懂。”

  我按捺不住了,又紧接着追问道:“那你喜欢我吗?我愿意给你一个温馨甜蜜的港湾,为你付出一切。真的,我会做到。”吐出这话后,我心里好痛快,禁不住打了一个颤。

  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他那低沉的男中音:“玉,你说得真好!其实,我真的很爱你!”

  天呐!就冲他这句话,尽管当时我感到有些勉强,也感到很幸福,兴奋得很想一下扑到他怀里,放纵地与他来一番亲热......。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认定了这个男人应该属于我。我真的爱他,不计较他无权无钱也无势,我要嫁给他,同他厮守终身。我愿为他倾注我的全部心血。

  也难怪,这男人和女人之间,有谈不完的话题,而婚姻这个词恐怕是最敏感的一个话题了。就说我吧,从小在农村长大,打心底就浸着传统道德观念的影响。我一直渴望嫁一个真心爱我疼我的男人,同他共建一个温馨的家庭,俩人相儒以沫,白头偕老,有这样的人生我就知足了。

  可是,田新这男人有时也真让我捉摸不定。后来,我与他接触更频繁了,几次当面对他谈起这想法时,他却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还说:“你何必让这些俗事束缚呢?结婚又怎样?不结婚又怎样?那一纸结婚证的形式没多大意义!我们这样相处不是很好吗?”

  我说不好,我是个看重名份的女人,不愿这样稀里糊涂的与一个男人混在一起,作贱自己的名声。

  田新却说:“怕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天也不会塌下来,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对你的爱?”

  我说不管怎样,我是个女人,特顾忌社会舆论的压力,与其这样不明不白同你一起过,那我们还是分手好了。说到这时,我的鼻子一酸,眼眶里已噙满了泪花。田新见状,口气才软了下来,边拿手巾替我擦泪边劝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但你应该相信我是真心爱你的。这样吧,你先搬过来住,等我这一阵子忙过后再说婚事,行了吧?”

  我琢磨这样也行,只要我们在一起同居,日子久了,已成既定事实,何愁你田新不同我办结婚证不成。于是我答应了。当天下午我便退掉了招待所的寝室,把东西都搬到了田新的宿舍,过起了与他情深意笃的所谓“夫妻”生活。

  应该说,同田新在一起,给我带来了莫大的快乐,心情也舒展。那些日子里,我们频繁出入于“加洲水吧”、歌舞厅和田新的宿舍,在一块聊天、唱歌、跳舞乃至接吻、拥抱、做爱,让时光在我们的浪漫情怀中不知不觉地流淌。

  我最感到幸福的是睡在他身旁时的那份甜蜜。多少次我端祥他熟睡后露出的象一个小男孩般坦然的脸,还紧紧的攥着我的手,好象生怕会失去了我似的。我就在心里乐滋滋的,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

  当然,田新也有让我不满意之处,但我认为那也算不了什么,不必与他计较。比如,他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又是报社的编辑,却经常吆喝一批二十来岁的文学青年男女,嘻哈打笑,风风火火的,有时一起走在大街上还高谈阔论不休,简直旁若无人。一次,他的一首什么诗得了个什么大奖,他竟带着一伙文学傻冒来我的“红楼梦饭庄”大吃大喝闹腾到深夜。最后他要买单时,我为了给他面子,把单免了。似醉非醉的他却不拘小节地当着那伙人对我竖大指拇,夸我是他的好老婆。弄得我很尴尬。我没往心里去。唉!谁让我对他爱得那么痴情呢!做女人的,既然爱上一个男人,那就会包容他的一切。总之,在那段光阴里,对田新的爱,几乎占据了我心绪的整个空间。我甚至在暗地里想象出与田新走进婚礼殿堂时的幸福情景,对婚姻的渴望象干柴燃烧出的火焰,越烧越旺。我还打定主意,一旦我们结婚,我要大摆筵席请很多很多的客人,搞得热热闹闹,让田新和我也好好风光一场。

  那时,我的生意越来越好,半年下来一算帐,这饭庄竟足足赚了二十五万多元钱。我正式在银行里立了个户头,开始有了存款。我还想:等以后再赚一点钱,把饭庄再好好装修一番,规模再扩大,保准以后会赚更多的钱,让田新跟我在一起,也会过得更舒坦,往后日子美着呢。

  然而,也正是在我得意地描绘着美好未来的时候,却忘记了防范与此同时给我带来的隐患。这个隐患就是那个卑鄙男人崔行长,一个十恶不赦的小人!至今提起他来我都恨得霍霍磨牙,咒他不得好死!

  事情出在我与田新同居一个多月后。

  端午节那天下午,我事先约好了田新下班后来“红楼梦饭庄”吃饭

  ,因为这天是我的生日,整整满三十五岁。我还说要亲自下厨为他做两个我特拿手的菜,一个是“干煸鳝鱼”,一个是“锅巴肉片”。可我在快五点钟时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是崔行长打来的,说他现在正坐在街对面的茶房里,要我去一趟。我问有啥事,可以在电话里说呀。他说不可以,非得要我过去,在二号雅间见面谈。

  我这时不知咋的特讨厌姓崔的,不想见他,所以我推脱说现在正忙着做生意,抽不出身,便把电话压下了。过一会儿,电话又来了。我没有接。领班小姐去接了,回头对我说,又是找我的,还是那个崔行长,惹我心烦,我只好又拿过电话。崔行长却在那一头用一种生硬而且近似于命令的口气对我说,要我务必过去谈一谈,否则,他会来饭庄找我。我想想这男人的淫威也够狠的,不便得罪他,于是只好答应了他,匆匆给领班小姐交代了一下,然后只身过街上了那茶房。

  在茶房二号雅间里,我与崔行长见了面。他脸上现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我一猜准是又怀着鬼胎没好事。果不然,待我坐定后,他冷冷地打量我一阵子,露出一副盛气凌人的表情揶揄地说:“你近日来过得很潇洒嘛。连老朋友也不想见啦。”

  我说这是啥意思。他却说:“你难道就不想把你那个男朋友给我介绍一下?怕啦?”

  事到如今,我觉得也无须再回避崔行长了,早晚也得向他说清楚,免得他再来无休止的纠缠。于是我鼓起勇气说:“是的,我现在有了一个男朋友,在报社工作,我们相处很好,他也很爱我,已答应会跟我结婚。希望崔行长能理解。所以,我再同你往来确有些不便......”

  “结婚?”崔行长盯住我不屑地哼了一声说:“你发展得真快哟

  !简直是忘恩负义!你想过没有?当年你一贫如洗还是一个穷工人老婆的时候,我出资为你开了这饭庄,经常带人来照顾你的生意,还给你介绍了不少有头有脸的关系户。现在倒好,你生意红火了,财大气粗了,有本钱了,反而把老朋友撩一边。你说,这对得起人吗?”

  天哪,听他说得振振有辞,好象很在理。我多年积在心头的委屈与怨恼一下爆发了出来:“姓崔的,你也别把自己说得象个圣人。说心里话,你过去帮助过我,我自己也明白,打心底感激你。可我也付出了一个女人不该付出的代价。你应该是个明白人,难道就不想想我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有孩子的母亲,多希望该有一个能与我朝夕相处的男人,共建一个温暖的家庭,好好过后半辈子的日子。而你是有家有室的男人,这些你能做到吗?你还老想着我与你保持那种不清不白的关系,也未免太自私了吧!亏你还是堂堂的国家干部。”

  这话显然有些偏激,把崔行长惹恼了,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气来,突然用手指头关节磕着茶桌面恶狠狠地说:“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啦!我崔德民既然能把你捧上天,也有能耐把你摔下地!在这小小的戎州城里,我还不信你能斗得赢我。有这本事的人我还真没见过。”

  说实话,我没想到姓崔的会有这般蛮横无理。他非但不为他过去的龌龊行为而愧疚,反而变本加利地对我进行要挟,想阻止我得到我应该有的幸福。不由我不火冒三丈,我激动得几乎流下泪来。我厉声说:

  “不管你怎么做,我是不会回头的。我有权利追求幸福的婚姻,既使天塌下来,我相信这戎州城也有讲理的地方,哪一个人也不会一手遮天。你真要黑心整我,我也会上告你......”

  话还没完,崔行长恼羞成怒地一下站起,吐着恶气,咬牙切齿地说:“你等着,我们以前的帐要一笔一笔的算!你的家底,我一清二楚,早晚会让你在戎州被搞得身败名裂,你一个臭女人会不得好果子吃的!不信走着瞧!”

  那一刹间,我激动得几乎无法自持,竟一掀桌上的茶杯,将茶水溅到了他的身上,他怒不可竭地几乎要向我扑过来。正在这时,雅间年门一下被推开,出乎人意外,竟是田新闯了进来。见面他就打量我们一遍,然后问我:“你怎么跟他在这里?出了什么事?”

  此时,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将难言的委屈咽在肚里,装作没事似的摇摇头说:“没啥,是生意上的事。我们走吧。”然后自顾先跨出了门。田新也随后跟来了,同我一道回到了“红楼梦饭庄”。

  不用说,这个端午节,我的生日晚餐是最不愉快的一次。当晚,我和田新对坐在一号雅间里。尽管厨师替我做了一桌的好菜,可我们都没有了好心情,只是默默地端坐着,各自想着心事。田新老是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瞪着我。过了好一阵子,他打破僵局说:“怎么?你今天好象很不愉快?到底出了什么事?刚才在茶房里同你在一起那男人好象是工商行的崔行长,你好象还同他吵了架,这是为什么?”

  我没有吭声,因为有许多话是不能对田新说。

  “那你说要亲手给我做两个菜呢?什么干煸鳝鱼,锅巴肉片。”

  我没来得及做,现在也没心情做,无话可说。

  想了想,我克制住自己低落的情绪,抬头强打精神说:“刚才我是同崔行长谈生意上的事闹了一点不愉快。事情已过去了。你不必再意。我们还是吃饭,喝酒。啊?”

  田新不理会,仍盯着我问:“你到底过去与好多男人有说不清的关系?”

  他这话问得突然,使我心慌神乱,却又故作镇静地避开他的目光,举杯说:“我没有呀,你别乱猜。来,我们喝酒。”

  说时,我往两个杯子里斟满酒,将其中一杯递到了田新的面前。

  不料田新猛地起身,愤然推开酒杯,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礼品样的东西在我眼前晃了晃,一下仍出窗外,嘴里还骂咧着什么,转身便走,我上前去拉他,被他一甩手挡开,他头也不回地窜下楼扬长而去。

  唉!田新这一举动,让我好伤心。我只是呆呆地坐着发愣,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儿领班小姐上楼来告诉我,说服务小姐刚才在门外捡到一个空空的小礼品盒,好象是装戒指的,是田新从楼上扔出去的。我听了心里更难受,泪水禁不住从眼眶里溢了下来。

  夜深,我照旧回到了田新的宿舍里。他没有在家,我只好一人躺在床上苦苦等候。大约在凌晨时,他才醉熏熏地回来了。进卧室后,他也不搭理我,只是没好气地瞪我一眼,倒上床扭头便睡去。

  我知道他心里憋着气,也不知该怎样对他解释,只是坐在床上默默地看着他,无所适从。

  那夜,我几乎彻夜未眠,想得却很多。我后悔不该不冷静,与崔行长在茶房里闹出事来,让田新产生怀疑,他情绪一下变坏。我甚至想摇醒他,干脆把我过去与崔行长相好的情况如实对他讲,如果他是真心爱我的,就应该原谅我的过去。那也是我当时迫不得已的呀!然而,我还是没有这么做。我担心田新不会原谅我,因此我会失去他的爱。那可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接连几天,虽然我每晚还是去田新宿舍与他住在一起,可他对我都是冷冰冰的,我们几乎无话可说。我几次试图开腔接近他,他都冷漠地回避我。他甚至每晚都伙同着那一群文友去喝酒,几乎都是喝得醉熏熏的了才回家,有一次还因为喝得烂醉如泥了才被人抬了回来,弄得我心里更痛。

  想到那天田新本来为我的生日买了戒指相赠,却因为我与崔行长的约会惹他恼结果把戒指扔了,害得他破费了不少钱,我也怪难为情的。于是我特地上街去一家挺出名的雅戈尔时装店买了一套高档西装,配上领带和一双意大利皮鞋,送给田新。他还是勉强接受了。但我看得出他心里仍然是涩梗梗的不痛快。

  那晚,他又是喝得半醉似的回来了,也是懒得洗脚就倒在床。我小心翼翼地替他脱了鞋,给他洗脸洗脚,直到把他安顿好在床上,我才宽衣入睡。半夜,我被一阵搅弄惊醒。田新好象酒醒了又很兴奋,竟搂抱住我象发疯似的一阵狂吻。

  这时候,我为了讨得他的欢心,索性脱光了睡衣,赤裸裸地迎着他,由他摆弄着我的身体。

  我不得不承认,田新在性事方面是个极富有经验和想象力的男人。他揽住我的身体,用那只带电似的右手抚摩我的脸、脖子和沉甸甸的乳房,渐渐又滑到我的腹部,在小腹处停顿下来,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柔,撩得我浪声呻吟,下体最隐秘处一阵阵灼热的感觉。象火山口的热岩浆在沸腾、涌动,使我很快在第一个高潮中颤栗着,陶醉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这男人就显示出了他的高明和细致之处。他会十分体贴的又用手轻柔我的小腹,嘴唇还凑在我耳边梦呓般地哼着一首什么小曲子,象飘在天空的风筝,忽远忽近,仿佛要把你带入仙境

  。终于又把我的欲情激发起来,我变得象一个忠实的奴仆似的听从他的命令,他虽然不吭声,却用那只右手向我传导指示性的语言,一会儿扶我坐起,一会儿让我趴下,一会儿又教我侧身,一会儿又帮我高叉开两腿,任由他从不同角度向我最销魂处发起一次次进攻。我在这一系列的动作中情绪又一次被推向了高潮,热浪翻涌,飘飘欲醉。到这一刻时,他才真正用全身贴近我,往我最隐秘的那块地方不停地来回抽动,并且越渐疯狂着,直撩拨得我体内掀起一浪又一浪的潮水,全身象着电了般震颤着,忍不住快乐地“嗬嗬”叫唤不停,极尽了人间之美事......最后彻底酥倒在他的身体下。

  唉!我不得不感叹,这个男人征服了我生命的全部。他给我身心带来了无限的快乐和满足,尤其是在性事上,甚至超过了初恋时王小林给我带来的快乐。我那时想,既使我付出天大的代价,我也不会放弃这个让我爱得要命的男人,我的心肝宝贝!

  16.

  我是个成熟的女人,当然知道要珍惜男人的爱。为了维护我与田新的那份感情,我前思后想,决定要彻底了结跟崔行长的暧昧关系。

  不久的一天,我从银行取出了五万块钱,带上以前崔行长送我的戒指项链,径直去了崔行长的办公室。刚见面,他显出一副惊讶的神情

  ,还连连招呼我入座。办公室里正好只有我俩。我将装满手饰的盒子和五万块钱一并放在桌上,对他说:“崔行长,这些都是你过去送我的,而且你也曾经给了我不少的帮助。我感谢你。但钱和东西我还是不能要,应该退还给你,请你一定收下。”

  姓崔的颓然苦笑一下,阴着脸冷冷地点点头问道:“这么说来,你是真的要与我绝交罗?”

  我说那倒不至于。我们以后还是正常的朋友,“红楼梦饭庄”照样欢迎崔行长的光临。只是希望你以后也尊重我的选择。

  说了这些话,我感觉自己一下轻松了许多。

  正这时,一个工作员抱着一迭帐簿进来了,我趁机起身告辞,快步退出了那办公室。

  走在回“红楼梦饭庄”的路上,我回想起过去被姓崔的玩弄的情景

  ,感到特恶心。还了他的钱,我觉得被他白占了不少便宜,确乎很不值,不免有几分懊悔。但回头又想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田新,为了我能得到他的爱,我又觉得应该。我甚至开始在心里描绘着我们的美好未来:首先得把饭庄的生意做得更大更红火,要买一套公寓,建立我们自己的爱巢,我还要为田新生一个胖小子,他一定会很高兴

  ......。

  一晃好些日子过去了。我与田新的关系又渐渐恢复如初。不过,我还是发觉我们在一起谈话时没有以前那么随和,田新也好象没有了以前的那番激情,脸上也少见了往日灿烂的笑容,有时他还用一种猜疑的目光瞅着我,好象要窥视我心中的秘密。使我也有些忐忑不安。我只有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忍着吧,以后一切都会好的。我得想法赚很多很多的钱,等我们有了一个幸福的家了,田新想吃啥好的、穿啥好的、玩啥好的够刺激的我都满足他,让他跟我一辈子快乐。他就不会恼心了。

  那天,我去开发区收帐,顺道去了华剑武校。正好李剑在办公室

  。他见了我很是惊讶,连连招呼入座。我半开玩笑地说,你李剑好久都没有来我的饭庄了,是不是我有什么怠慢之处,可你我是老朋友,你也不必往心里去呀。

  李剑连连否认,说是因为武校招生忙,事情繁多才没时间去我那里。我其实明白他心里搁着醋意,也装着不知,直截了当地对他说,我已同田新好上了,希望他多多关照。田新毕竟与他是老朋友,还望他为我多多美言美言。

  李剑脸上阴阴的,掠过一丝苦涩的微笑说:“其实我早已知道,田新也老是向我问起你的事。”

  我连忙追问田新都问些啥,这正是我今天来这里想打听的。李剑冷笑着盯住我说:“不瞒你,田新这些日子好象很不愉快,老是向我问起你以前的事,特别问起你同崔行长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的情况我不好说,所以我也没有告诉他,也不想说。”

  我听了心里暗暗着急,用几乎恳求的语气向李剑说道:“李剑,你可千万不要乱说呀!田新那人猜疑心重呢,会把你的话当真。”

  “哼,我会乱说吗?”李剑拿话反问我,把我僵住了。我知道他很清楚我的底细,真害怕他会把我和田新的关系给搅坏了,可我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表达。倒是李剑缓过一口气后说:“玉姐,按说我以前一直是很尊敬你的,也一直把你当个好朋友。从你到王司令家起,我就渐渐对你有所了解,也知道你过去遭遇了许多不幸,甚至也为你难过,也为你心里很是不平。我也想过,你我都是从农村出来的,为什么我们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那么难?得付出很高很高的代价。就因为我们过去很穷,读的书少,我们老是被这些城里人看不起!他们甚至不择手段地欺负我们,讹诈我们。这些年我在这戎州苦苦奋斗,好不容易打出一块天地,也是因为我就不服这个命。都是同命人,我也曾真心想帮助你,在你的事业上助你一臂之力。而你玉姐让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你偏偏要拒绝我的好意,却拜倒在那崔行长的脚下,听任他的摆布。妈的,他不就多有几个臭钱吗!凭他掌着银行那份权,玩国家的钱,仗财行凶,干尽了坏事。实话对你讲吧,我办武校当初为了从崔行长那里弄贷款,没少了用美人计,戎州城里几家有名的夜总会,有几个漂亮的小姐没有被崔行长玩过?可都是我花大价钱供他的。他十足就是个大流氓!大色狼!啧啧,你看不上我那倒也没有关系,可想不到你居然也会屈从于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做人的尊严,尤其是做女人的尊严......”

  李剑的话句句似针,刺痛着我的心。我几乎难过得快掉下泪来

  ,鼻子一酸,打断他的话说:“你快别说了,我不想听这些。你说我们也是朋友,那我希望你看在过去的交情上,能多多关照我,其它的事你最好不说,或者少说,尤其是在田新面前,啊?拜托了。”话毕,我生怕泪水要掉了下来,转身赶快离开了李剑。

  一路上,我痛苦地唰唰流下了眼泪,为自己的屈辱感到悲哀,却又不知该向谁诉说。我尤其担心有一天田新要是知道了我的过去,他会不会原谅我,理解我。

  唉!我想到这些就后怕。

  其实,我知道田新是真心喜欢我的,正因为如此,他才对我过去的事很认真,很在乎,老想追问个究竟。

  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不安。

  可偏偏在这时侯闯来了一个人,把我和田新在感情上的裂痕又拉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这个人就是王小林。

  那天,我正在饭庄柜台守台,忽然听见有人唤我的名。我扭脸一看,却见门外走进一男子,站在了我面前。出人意外竟是王小林。

  我惊讶了,一时无措,片刻才回神过来,问道:“怎么是你!你刚回戎州来吧?”

  王小林直望着我,含情地点点头说:“小玉,我是专程来看你的

  ,也想找个时间同你好好谈一谈。”

  我一下意识到情况不妙,想把话岔开,说道:“还谈啥?你不是在北京过得很好吗?这次是回来看望父亲的吧?我俩也没啥好谈的,都过去的事了,再说,我现在也没空,还得忙着做生意呢。”

  “那我们约个时间谈一次,好吗?”小林紧接着说。

  我没有答应。因为我现在心里装着田新,更不想惹出什么事情来

  。况且与一个曾经抛弃过我的男人还有什么好谈的?要谈也只有我对他的怨恨。

  小林的脸色很难看,却不舍地说:“小玉,告诉你吧,我同老婆已经离婚了。因为我和她一直处不好。这次回来,就是想同你好好谈一谈我们的事。希望你能抛弃前嫌,原谅我过去的不是......”

  唉!还谈什么呢?我已经明白了王小林的意思。可我忘不了在我怀上小林的孩子后被他背弃的往事,更没忘他在我最需要关心和呵护时却给我的冷漠。当年因为他的软弱给我带来的伤痛又犹如钢针般扎痛着我的心。我镇定住自己的情绪,冷冷地对他说:“对不起,我俩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也不想再谈了。你还是走吧。”

  “小玉,你难道真的就那么绝情?就忘了我们的过去?!”

  唉!这哪是我绝情,那段往事我怎能忘记?毕竟是我的初恋呵!还有那刻骨铭心的爱,那伤透心的艾怨。我想到这些就情绪激动

  ,正要诉落王小林,却发现又一个男人站在了我们的旁边,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田新。他显然已听见了王小林刚才与我的谈话,一脸乌云,一双冷峻的眼睛直盯住王小林,没好气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王小玉谈这些?”

  王小林也给对方搞懵了,木楞的反问道:“你又是谁?我同小玉谈话碍你什么事?”

  这情景让我很为难,我只好向他们双方作介绍:“小林,这位就是我现在的男朋友田新,在报社工作。哦,田新,他就是王小林,我们过去是朋友,也是我哥。”

  “哼,”田新冷笑着打量着王小林,却说出了一段很使我难受的话:“哦,原来你就是王小玉过去的那个男朋友,你和小玉过去的事我都知道。你不是在京城混得很好吗,怎么现在又想到来戎州会老朋友了?是旧情难忘吧?哈哈,到底是当官的公子哥儿,胃口大哩!”

  这场合充满了火药味,我生怕俩男人闹起来,连忙劝住田新,扭脸对王小林说:“你快走吧,我们没必要再谈什么了,去吧。”

  这时,已窘得一脸通红的王小林才回神过来,他苦涩地笑了笑,狠狠轮了田新一眼,极不痛快地对田新说:“你算个什么?不就是只会那套午文弄墨玩嘴皮子的本事。告诉你,只要小玉没结婚,我都有追求她的权利,况且她女儿亭亭也是我的孩子,凭这个资格我都还要来同她谈......”

  这话显然惹恼了田新。那时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田新猛扑上去,把王小林往门外推。俩男人顿时乒乒乓乓地扭打了起来。

  我简直没想到事情会搞得这么糟糕。一刹间,我看见田新被王小林打倒在门厅的大鱼缸上,鲜血很快从他额角淌了下来。

  那血,使我的情绪很激动。不知咋的,也许是我太爱田新了,大概也是为了捍卫我与他的那份感情,我不禁象一头母狮一样扑向了王小林,嚎叫道:“王小林,你混帐!”并且将柜台上我用的那茶盅迎面向王小林砸了去......。

  顿时,饭庄里乱成了一团。

  谢天谢地,那天虽然我也很冲动,却没有把王小林砸伤,只是把他撵出了饭庄,很快平息了一场风波。倒是田新因为额上挂伤被我送医院缝了几针。不过,他好象对王小林还耿耿与怀,对我似乎也没有好脸色。因为这缘故,我不想再理会王小林了。几天后,当小林打来电话向我道歉时,我明确的告诉他,我已深爱着那田新,不可能再原谅他,同他续旧好了,并且希望他不再打扰我的生活。

  小林竟在电话里伤心地哭了起来,而且很痛苦地答应了我。我心里也湿湿的很难受。最后还是硬着心肠搁下了电话。

  几天后,王小林离开了戎州。他临上飞机时又给我打来一个电话,只说了一句,祝我幸福。我听了好感动、好难过。竟一个人躲在家里狠狠哭了一场。

  唉!我为彻底失去了王小林而揪心,他毕竟是我初恋的情人呵!可是我别无选择,好象这一切都是命运安排,我的心已完全给了另一个男人。

  我只能告别过去,拥抱未来。

  17.

  这年年终,我在银行里的存款已上了两百万,银行营业部为了笼络我这样的存款大户,还特地派人给我送来了礼品。那营业部经理也常把饭局安排在了我这饭庄,见了我也是一说一个笑,客气得不得了。让你感觉得自个儿当老板做有钱人就是爽!

  我决定把饭庄扩大,实现我儿时就盼望拥有红楼的梦想。于是我租下了饭庄右侧的一两个门面,连通背后招待所的二楼楼厢,请来省城一个有名的装修公司进行整体设计,取名叫红楼梦大酒楼,按我的要求搞仿古式的结构装修,生意也就暂时停了下来。

  我又特地把设在柜台后面的我的“专椅”换成了高档的红木雕长椅,价值两钱多元。那是我按臆想中大观园里刘姥姥坐的长椅定做的,很有派头!

  我还想,等大酒店装修完毕后,开张那天就同田新举行隆重的婚礼,请很多的客人,场面一定要搞得很有排场很热闹,让田新和我好好风光一场,以抵消曾经婚姻给我们带来的磨难。

  我瞒着田新开始设计我们的婚事,去新开发区的春水园住宅小区订购了一套快竣工了的新房,而且还托人去省城购来了一套挺漂亮的婚纱礼服[当然也给田新买了一套皮尔卡丹西装],准备在结婚那天穿上,到时后再给田新一个惊喜。我甚至悄悄地选定了戎州城里最好的一家照像馆,待结婚前夕再约田新与我一块去照结婚像,还要用一个豪华的大像框把照片镶上,挂在我们的卧室里,那才惬意呢!

  我还想:结婚那天,我要请戎州城最好的司仪、最好的乐队,举行一个豪华的午会。当然,我和田新是主角,我们要首先跳午。跳的第一首午曲就应该是我同田新初相识时在“加州阳光”水吧跳的那一首“酒醉的探戈”。田新一定会喜欢,他一定会勾起许多美好的回忆!我也要让他感觉到我们婚礼的浪漫!我甚至又回想起了他跳午时在我耳边呢喃般地哼着那歌儿的情景,味道悠长。

  那夜,我回到东水门的家,把珍藏在衣柜里的那一对玉镯拿出来试戴在手上,珠光宝气,果然使人显得很气派。我想,结婚那天把它戴在手腕上,配上漂亮的婚纱和我新买的钻戒、项链、耳坠,不用说该有多美哟!

  我满怀喜悦地盼望着婚礼那一天早日来临。

  可我后来憋不住把这一想法告诉田新后,他显得无动于衷,还冷冷地说,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过一阵子再说。我说还准备什么,我真心爱他,就要他这个大男人,其它什么都不用他操心,有我操办就行了。他却说急什么,我们彼此还了解得不够嘛。让我听了很寒心。是呵,我都把整个人给你了,还有什么不信任的?

  唉!我知道他虽然是爱我的,但他也象别的男人一样,在感情上特自私,面子思想也很重,老怀疑我与别的男人有染,也很计较我的过去。听李剑说,他多次向别人打听我以前的情况。当然,多嘴多舌的李剑也向他介绍了我过去的不少事情,不然他田新对我在王司令员家的事情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有时,我也想把我过去的一切不幸和耻辱都向他坦白。只要他不计较我的过去,愿做我的丈夫,我们的一切都从头开始,我会十分珍惜这份感情,会用一个女人全部的温柔和爱心去对他好。真的,我相信我做得到。但我能对他坦白吗?连我自己心里都没有底。

  那些日子,我没有再去田新的居所住,因为他已随一批作家去云南西双版纳采风,说是要月底回来。我想这样也好,他不是经常爱讲那“一匹马”的人生观吗,让他出去周游周游,也透透气,幸许他的情绪会慢慢好起来。再说我的酒楼搞扩建装修,我得在现场督促,整天忙里忙外,事情繁多。忙完后我才回到在东水门的那个家,和女儿住在一起。这样每天能与女儿作伴,她也特高兴,我也很快乐。

  我女儿亭亭天真可爱。她知道我在外有一个男友,常常问我,为什么不把他带到家里来玩。我不好作答,只说那叔叔很忙,以后会有那么一天的。

  我还开始在盘算着结婚该请哪些客人,要办好多桌酒席,婚礼那天我和田新应戴什么样的戒指......。

  这期间,我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快有两个月没有来例假了,有时还倒胃酸,甚至厌食。我怀疑该不是有孕了吧。唉!要真是那样,我同田新的婚礼得抓紧进行。

  我盼望着田新早早归来。

  再说田新去了西双版纳后,除了给我打过一个电话问候外,以后几乎一直没有再与我联系。倒是我担心他在外的安全,多次给他打去手机。他的态度仍是不冷不热,只说在那边过得还好,还得呆一阵子才回来。当然他也问过我酒楼装修的进展情况。我说还得有一段时间。我又提醒他说,等酒楼装修完工后,我们也该把结婚证办了,热热闹闹搞一次婚宴。他没有作答。只是说别急,等他回来再谈。

  转眼一晃有一个月过去。我的酒楼也快装修完了。可田新还没有回来。我几次给他打去手机,他都关机。让我感到隐隐不安,还担心他是不是在外生病了或什么的。

  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打电话去报社问讯。出乎意外,报社办公室的人告诉我,说田新已回来几天了,并且已在上班,今天去参加一个座谈会了。

  这一来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闹不明白田新为什么会这样对我。

  他过去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可他为什么要冷淡我?而且回来了也不来看我,甚至连音信也不捎一个。

  我为此很生气,决定要去问个明白。

  夜里,我去了报社宿舍。田新的居所果然亮着灯光。我叩开了房门。果然见田新一人呆在屋里,正坐在沙发上抽烟,脸色阴沉地喝着闷酒。一地扔了不少烟头。他见了我也毫无表情,不搭理我。

  我很生气地走上前去,冲着他问道:“你回来了也不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他不吭声,只是拿起酒瓶又咕鲁咕鲁地往嘴里灌酒。

  我更恼了,一下夺过他手里的酒瓶,放茶几上,没有好气地嚷道:“你说话呀!我到底是你什么人?你怎么这样对待我?你说!你一定得说!气死我了!”

  “你什么都不是!”田新居然说出了这话。他还拿一双潮湿的眼睛瞪着我,弄得我一时无措。

  忽然,他一下站起,猛抱住我,一阵歇斯底里般的狂吻.....在又疯了似的三两下扒光了我的衣服,把我按倒在沙发上,让我象狗一样倒耸起臀部,然后他就直挺在我后面,在我下身狠劲地不停抽动,直搅得我春心荡漾,一种久违了的快感使我瞬间忘却了一切不愉快的事情,沉醉在了欲河里。

  后来,我们都疲惫地躺在了床上。过了好久,我坐起身,穿好了衣服,又向田新问道:“你这人也是特怪,出去了那么多天,也不想想我在家常常惦念着你。真有点绝情!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你说,我们能结婚吗?就在这酒楼新开张时,我们结婚。”

  田新没有答应,只是望着我,眼睛里透出一钟怪怪的寒光。

  我感到莫名其妙。他到底在想什么?

  愣了好久,田新终于涩涩地开口说道:“实话对你说吧,在这之前,崔行长找我谈过一次话,把你过去的一切情况都告诉我了。你不但做过他的情人,靠着他开起了酒楼发财,你还同王司令员家的人有许多说不清道不尽的瓜葛,包扩你与王司令员的那种肮脏的关系,让我想起来就头疼,就想吐......所以,我不可能同你有婚姻关系。”

  天哪!这话竟出自他的口!该死的崔行长!他竟然把我过去的事情都对田新讲了。我不知该作怎样的解释,而我也无法把我过去遭受的耻辱和曲折向田新说个明白。我有苦衷呀!我急得心里直打转,好慌好乱....。

  我愤怒了,急急地大声问道:“你既然不要我,为什么还要干我

  ?!你也不是个好男人!你坏!你没良心!”

  “哼,你以为你是什么!一个随便就能跟别的男人上床的女人,简直亵渎了我对你的爱!你让我感到羞耻!”

  听他嘴里说出这话,我心子好痛。这是爱我的男人说的话吗?我再也忍不住了,顺手一巴掌狠狠地扇他脸上,同时我气急地抓扯着他的脸,冲着他几乎哭嚎般地嘶叫道:“你这个骗子!流氓!你不要脸的!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恨透了你们!”

  我被气恼的田新一掌推开,险些摔倒在地。我不服气,抓起旁边的椅子,一下把面前的茶几砸烂,又掀倒了靠墙的书架,不等田新再发作,我已转身冲出了屋去。

  一晃过了好几天,我精神不振,吃不好睡不好,心窝子不时在隐隐作痛。想起田新如此对待我,确实十分寒心。我想不通的是,他都是一个有过婚史的男人,为什么就很在乎我的过去?还有那崔行长,他凭籍手中的权利,占尽了我的便利,却还是不肯放过我,让我获得自己应有的幸福。啧啧,这些男人呵,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也真是太自私!由此我更恨那崔行长,恨得骨子里都嚓嚓作响,真巴不得他哪一天遭来横祸不得好死,我才痛快呢!

  可我是个女人,确实拿不出什么办法来报复那姓崔的狗东西。我十分苦恼。

  自打那天我同田新闹僵后,田新再没有给我来电话,更没有来找我。好象根本没有我这人存在似的。我这才意识到,我们要走进婚姻的殿堂确实很难,甚至希望渺茫。害得我心里常常发慌,夜里常常失眠。

  终于有一天,一位陌生的青年人拎着一个大挎包来酒楼找到我,将挎包放在我的柜台上,说那是田新叫转交给我的。我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我以前放在他寓所的衣服和日用品。顿时,我明白这意味着我与田新的关系的终结。可恨的男人,竟无情的抛弃了我!我一下感觉得四肢无力,呆呆地坐在了椅上。

  晚上,我一人呆在寝室里,禁不住恸然痛哭。我一遍又一遍赌咒天底下的男人不得好死,心里空荡荡的,太阳穴却涨痛得十分厉害。

  半夜里,我又感到胸闷,一阵阵恶心,最后又禁不住去卫生间呕吐了起来......到这时,凭着做女人的经验,我才断定自己十有八九是怀孕了。为此我忐忑不安。

  第二天,我去医院妇科进行了检查。果然不出所料,医生明确地告诉我,说我有喜了。这下我不但高兴不起来,而且敢到很恐慌,不知以后该怎么办。

  我想,得把这事情告诉田新。不管怎样,我怀的是他的孩子。他应该给我一个说法。

  那几天,我多次打电话找田新,可他的寓所里都没有人接电话。不得已,我把电话打到了田新的单位上。不料那边报社办公室的人对我说,田新已辞职离开报社,去外地了。天哪!我几乎不敢相信,一下懵了。他怎么会做出这等绝事?!

  我愣了一阵后,又想到了一个人,就是李剑。于是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去。李剑闷了好一阵才对我说,田新确实已辞掉了在报社的工作,离开戎州出外闯去了。

  我还是不肯相信。田新不至于那么绝情吧。这个男人,我以前百般迁就他,真心实意地爱他,为他毫不顾惜做女人的名声,也不怕得罪和伤害别的男人,甚至还怀上了他的种。可到怎么会狠心抛弃我,悄然离我而去?我还抱着侥幸的想法:他这人有忧郁症,也许又去外地散散心,过些日子他还会回来的。到那时,我再主动找他好好谈谈

  ......也许他看在我们有了爱情结晶的份上,会接受我和孩子的。我以后会百倍地对他好。真的,我敢发誓!

  18.

  那些日子,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无法摆脱失恋后的悲痛,整日里没精打采,情绪烦躁。老想着田新这混蛋,满腹的委屈也不断往上涌。我无数次发疯似的拨打田新的手机,可那边话务员都是一句话,机主欠费,已停机。急得我心口一阵阵作疼。我想到肚里的那个小生命,更是焦灼不安,不知往后该怎么办才好。

  这天,李剑来饭庄了。他告诉我一个出人意料不到的消息:那姓崔的被双规停职了。是因为田新写材料举报了他受贿和违规发放贷款,结果被省上派人来调查,查出了不少问题,目前他已被专案组的人监控了起来。

  我知道田新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我。我感激他,心里确乎很解恨。那崔行长作孽太多,终于还是没得好下场。可我问起田新的下落时,李剑对我说不知道,只是将田新给我写的一封信转交给了我。

  我迫不及待地拆开了来信。那是田新的字迹:

  小玉:你好!

  恕我不辞而别,在此特向你致歉。也许你至今还在怨恨我吧?可我也实属无奈。其实,你在我心目中永远都是一个美丽、能干且善良的女人。说心里话,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起,就对你产生了爱意。你那爽朗、大方、端庄的气质深深地吸引了我,象一个很豁达的北方女孩,特招人喜欢。通过接触,你我相近的生活遭遇更拉近了彼此心灵的距离。我也曾在心底认定你应该是我的女人。可以说,我们那段感情是纯洁的,至今回忆起那段往事也让我感到刻骨铭心。可惜在这物欲横流的世道,你一个来自乡下的弱女子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是难以抵御男人们尤其是那些有权有钱的男人们的摆布和侵袭的。我相信你曾经也捍卫过做女人的尊严,但最终你没能保住那份洁身。其实这也不能怨你,是龌龊的人世造成的。然而,正是因为这种龌龊,深深地刺伤了我,亵渎了我们之间建立起来的那份真诚的爱。多少个夜晚,我联想着你遭人侮辱的那份苦痛,就感觉得心里好象被一张恶魔的黑网罩住,使我也悲痛难熬,压抑的情绪一直苦苦折磨着我。这些感受也许你难以理解,甚至会认为我很自私。但我确乎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男人,尽管我很爱你,我始终无法接受你被迫做别人情人的事实[你也不用再瞒我,我为此做过深入的调查]。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更憎恨那些凌辱过你的男人,也更厌恶这个曾经给我的婚姻带来打击的充满邪欲的城市。总之,我厌恶周围这个环境的种种龌龊,所以我权衡再三,还是选择了逃避,悄然离开了这个城市,这曾经生我养我的故乡。也带着心里的灼伤离开了你----一个真心爱我而我也真爱过的女人,去实践我那“一匹马”的理论,浪迹天涯,去追寻一种灵魂的清新,无牵无挂地在外度过我的余生。这是我唯一的选择。当然,在我出走前,我还是完成了我想要为你做的一件事,那就是把对你伤害最深的那个男人拉下马。我通过暗中调查,从崔行长出钱助你办酒楼的事入手,掌握了崔行长大量的受贿和违规滥发贷款的证据,以及玩弄女人的事实。我写材料向上级领导和有关部门举报了他,终于没让他过关。不久前他已被撤职送交司法机关了。这是我唯一感到欣慰的事,总算替你出了一口恶气。

  最后,请你允许我再次向你致歉,也宽恕我的不辞而别。顺祝你幸福!

  你曾经的新

  2004年冬草于大西北

  唉!我还能说什么呢?这个让我爱却又惹我恨的男人,他就这样独自离我而去,狠心抛弃了我!这绝情的男人,还说是真心爱我,却为什么就不能原谅我过去的错?他能知道我们做女人有多难该多好!须知那时的情景也由不得我呀!既便是要走,他也该把我带上,我们一块离开这是非之地,走得远远的。我愿象他所说的那一匹马,陪他游遍海角天涯。他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痴痴地爱他,他却独自一走了之,把莫大的苦痛留给我,不啻又一次在我心坎上狠狠戳了我一刀。好痛好痛哟!

  我还记得,我曾经把他这头孤傲不羁的野马比做飘在远空的一张风筝,还说我女人温柔而充满爱的情感线会把他从天边拉回来。

  那时我有多自信。可到头来才发觉在这世界,一个女人的力量有多么渺小,尤其是象我这样不幸染有污点的女人!......唉!天旋地转,我气恼地几把撕碎了那信,情绪激动地哆嗦着身子,一遍又一遍赌咒田新会不得好报,禁不住地在李剑面前恸然大哭了起来......。

  几天后,大概是因为我悲伤过度的缘故,我流产了,还被送去医院做了清宫手术。

  那些天,我的红楼梦大酒楼已装修完毕,搞得十分堂皇气派,只等我择日开张。可我的身体虚弱得很,再加上田新弃我而去已使我心灰意冷,所以我终于决定不再经营酒楼生意了,狠心把它转让了出去。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天我正在家里休养时,王老前来看望我

  。对这个曾经给我带来无限创伤的男人,我已经恨不起来,只是招呼小保姆沙妹给他端来板凳入座。

  王老显然已知道了我的近况,他说了许多安慰我的话,还说王小林自打上次从戎州离去后不久就结婚了,女方是福州人,小林也随之调到福州工作了。这些话我都不再想听。不过,王老后来又拿出一张照片,是他的一个老部下,说那人曾经在军区时也认识我,现在人家是北京某部的少将军官,也就是说是个将军,只是年龄稍大了一点,老婆刚去世。如果我愿意,他可以做介绍,以后让我去北京见一面。如果我满意,可以结婚,往后随军迁往北京。

  唉!难得还有这个曾经也给我伤痛的男人关心我!

  我当时没有作答复,只说等我休养好了后再说。

  那些日子里,失眠继续苦苦折磨着我,脸色也憔悴不堪。我竭力想把田新从记忆中抹去,可脑子里老是浮现出他那英俊、忧郁的面孔,尤其是那双明亮且充满智慧的眼睛,更撩得我心如刀绞......。

  我想不通:我是个要强的女人。从我走进戎州城那天起,我为改变自己的人生命运忍受了多少屈辱,经受了多少曲折,靠不懈努力才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成为一个拥有数百万家产的富婆。凭着我优越的条件,我满可以找一个有钱有地位有模有样的大男人,而我为何偏偏会痴情于田新,一个无钱无势仅会玩弄笔杆子的小记者,我甚至甘愿为他付出一切。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我真的是傻冒?唉!女人呵,也许天生就是多情的种,她爱上一个人,就会把那份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甚至不惜牺牲一切地去捍卫它。可我为田新做出的一切,他为什么就不能理解呢?而且连他也一再对我进行伤害!他一个大男人,难道就真的把脸面子看得比爱情更重要?就因为我曾经为人所迫有过污点就狠心抛弃我,伤害我?你不也认为我不是个坏女人吗?可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的爱和我的那一片真情?

  唉!这男人呵,太自私了!也太让我失望!

  没有爱的人生,使生命的一切都变得失去了光彩。

  想到这些,我心灰意冷。我只好无助地默默地承受这一切。

  半个月后,我终于答应了王老,去了一趟北京,与那位将军见了一面。虽然那将军长我十来岁,宽额大脸,头发稀疏,也没有什么人材,但我觉得他待人和霭,又没有牵挂,又有地位,在京城的生活条件也满不错,况且我已是年近中年的妇人了,再也经受不了岁月的折腾,已拥有数百万的家产,没必要再去商界打拼,那样太累。尤其是在这戎州,我对什么都已感到厌倦,我女儿也靠上省城重点大学读书去了,没有了牵挂。所以没过多久我就答应了这门婚事,并且处置了房产,决心离开戎州城。

  19.

  啊!别了,红楼,你这个曾经让我梦绕魂牵的地方,今天我终于要离你而去了!永不再回!

  我象一个失恋的女人深深地向人去楼空的酒楼投去依恋的最后一瞥,才不舍地回头叫司机开车,往机场驶去......。

  浏览窗外不断掠过的郊野、河流,那熟悉的乡土象利箭刺痛着我的心,眼里噙满了泪花。我好难受,干脆闭上了眼睛。

  有人说,爱情是人生最美丽的梦。而此时我觉得自己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走了出来。爱情的梦,对于我来说,却是那么苦涩、寒痛,我甚至不敢再去回忆那过去了一切,竭力想摆脱那不幸给我带来的阴影。

  唉!----我无限感慨地从心底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车停,我下车后匆匆走向侯机大厅。突然,迎面窜来一人,冲着我叫唤:

  “玉姐!”

  我一看,却是李剑。

  “呀!你怎么来啦?”我惊讶地问。李剑却苦笑道:“我为啥不来?在这戎州城哪还有瞒得了我的事!玉姐,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你要走,也不该不告诉我一声。至少我也得给你饯个行呀!”

  我说没那个必要,只是因为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给他道别,我向他表示了道歉。不过,在我离开故地之际,难得有这么个朋友来送行。我感动得眼睛潮湿,冲着李剑点点头,握着他的手动情地说:“李剑,谢谢你!真的,过去你一直对我很好,也给了我不少的帮助,我心里明白。可惜我负你太多,也请你多多原谅!......”

  不容我说完,李剑打断话头说道:“玉姐你不必记心。我们是老朋友嘛!说句心里话,我俩都是从农村来,在这戎州市闯荡多年,确实不易!你也该明白,我敬佩你,尊敬你,也曾经痴心追求过你。奈何你始终没有接受我的那份感情,我也曾痛苦过。也许这就是人们说的缘份不到吧!唉!我知道你当时确实有许多难处,可你就是不相信我,更不给我的机会。后来你真心爱上了田新,我更痛苦!但我也只能默默地承受这个现实。我也知道你为他不惜付出一切。而你这一生做得最失败的就是在感情上的付出,最不了解男人们的心。当然,田新是一个值得所爱的男人,可他是一个充满浪漫情调且自尊心极强的人,与我们可以说不在一条道。你们之间没有语言和思想的沟通,他更不能容忍你的过去,怎么会接受现在的你呢?唉!我还提这些做啥,都过去的事了。玉姐,不管怎样,你在戎州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拼出来了,成为了富甲一方的女强人。你这一走,我又少了一个在戎州商界的朋友,遗憾!遗憾!你也许再难得的回来了!我只能祝你今后幸福!可你千万别忘了我们这些老朋友啊!”

  我还有什么可说呢?心如刀绞。过去的一切对我来说,已感到麻木、心寒,我心里甚至打了个滚:要是一切都从来,我幸许会接受李剑的爱,真的,我到现在才觉得他那份真诚的可贵。可惜一切都不能从来了。这也是命运注定了的吧。我只是欠疚地向李剑苦笑了一下,说了一声对不起,喉胧便梗塞住了......。

  客机在跑道上滑行片刻,突然昂首升上了天空。

  我的心胸一下沉重了起来。也不知是因为有点晕机抑或还是其它原因,怪难受的。

  我一下想起揣在怀里的那一对翡翠手镯,把它拿出来捧在手上。却发觉其中一只不知什么时候被硬物碰过,镯圈上留下了细细的一线青丝。

  我不无遗憾,百感交集。抚摩着这晶莹的玉镯,泪珠滴落。我又记起外婆临终前嘱咐我的话,要我长大后嫁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免得受苦。我倔,没有那样去做。只为要找一个疼我爱我的男人相伴过一生,可惜我没有办到,却在现实面前碰得头破血流,伤痕累累,最终也没有摆脱命运捉弄人的怪圈。还算幸运的是,我最终嫁给了一个有地位的男人[尽管没有爱]。而且我也挣了不少钱,不缺钱花,不再穷困。也许,这就是我的命!是天注定了的命!什么东西都不能全美,就象这玉镯......。

  哦,这次举行婚礼时,我该听外婆的话了,一定把这一对玉镯戴上。我这样想着,其时却已将玉镯戴在了手腕上。

  伴着低吟的机鸣声,客机微微簸动着。我索性闭上眼睛,不想任何事情,只愿在心田留下一片净土。我甚至象一个信徒默默地祈祷:上天的神呵,保佑我吧,不要再让那苦难来折腾我。我要安安静静地生活,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2005年秋笔于宜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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