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初雪下了整整一日。
勤政殿,梁示崇、吴居廉和卢道从候在一旁,天佑帝正在看几人呈上来的有关郑国公的罪证——一份贿赂名单。
名单上涉及上京大大小小的官员,贿赂之物包括但不限于白银、黄金、珠宝、古玩字画等,涉案金额高达数万两。
“朕看,这郑国公府倒是比国库还有钱。”
天佑帝看似平静的语气中愠怒已然压制不住,“他想干什么?谋反吗?”
梁示崇道,“郑国公德不配位,其心可诛。”
卢道从也接言,“陛下,满朝皆知国库空虚,眼下军饷还没着落,郑国公却如此明目张胆大行贿赂,实在罪大恶极。”
可不是罪大恶极么?他最近愁军饷银子都快愁上火了。
天佑帝将手中的名单拍在桌上,沉沉望向几人,“这名单你们从哪里拿到的?”
名单中的那些官员,若是他记得不错,许多都是推举宋钊的,他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可此时,他并不想让这把火烧到宋钊身上。
卢道从道,“回陛下,此名单是郑国公的大公子郑明锐交于臣等,郑大公子深明大义,知晓郑国公做下的恶事,便偷偷搜集罪证,以求他日揭发检举时,陛下能对其从轻发落。”
他本没奢望能在春江楼买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老天就是眷顾他,郑明锐竟亲自找上他,与他谈下这笔交易。
吴居廉道,“听闻郑大公子年幼丧母,郑国公不喜这个儿子,从来不闻不问,老国公夫人又年事渐高,加上郑国公扶正妾室后,更是犹如夹缝求生。”
“可叹此子虽生存艰难,却是正身洁行,如今更是大义灭亲检举郑国公的罪行,此乃陛下之福啊。”
天佑帝震怒的心中又生出些感慨,道,“有道是君子出淤泥而不染,如此大义灭亲为国为民,朕岂能寒他心。”
卢道从望向天佑帝,“那陛下?”
“朕不会动他和老国公夫人。”
他一拍板,卢道从便重重松了一大口气,交易已成。
“李福忠,让郑翀滚来见朕。”
“呃,陛下,郑国公现下还不能下床行动。”
李福忠小心道,天佑帝觑他一眼,“那你就去想办法。”
“是,奴才这就去办。”
那就是抬也要把郑翀抬来勤政殿。
梁示崇又适时添一把火道,“郑国公贿赂的这些人,恐生异心,陛下理应尽早处置。”
非我派系,其心必异。
择日不如撞日,天佑帝道,“名单上的,都给朕叫进宫来。”
李福忠刚退出几步,天佑帝就将名单朝他扔去,落到地上,他赶忙捡起。
一出殿门,外头白茫茫一片,雪中李全着急忙慌朝他跑来,“干爹,出事儿了。”
李福忠蹙眉道,“出何事了?”
“郑国公死了。”
死了?
李福忠惊得倒抽一口凉气,这死得也忒巧了。
“何时死的,又是如何死的?”
李全道,“两个多时辰前,这会儿恐怕白幡都挂上了,说是伤口溃烂而亡。”
这死法倒是合理。
李福忠回望一眼勤政殿,将名单交到李全手中,“你跑一趟,把这些人都叫进宫,不许声张。”
这明显是要出事的节奏。
李全小心应诺。
勤政殿内,卢道从、梁示崇和吴居廉三人还在同天佑帝讨论如何处理郑翀,李福忠进来,走到天佑帝身边,低语道,“陛下,郑国公死了。”
“死了?”天佑帝眉心一紧,高颧骨上两只眼里立时盛满怒意,看向李福忠道,“怎么死的?”
“李全说是伤口溃烂而亡。”
李福忠的话,另外三人也听见了,心中各有猜想,面上均是眼观鼻鼻观心。
殿中安静须臾,天佑帝自言自语道,“溃烂而亡……”
忽而又问向几人,“依你们之见,他到底是溃烂而亡,还是有人要他命啊?”
还是梁示崇先回话,“依臣之见,郑国公之死,且看陛下如何定性。”
吴居廉和卢道从相视一眼,立刻附和。
天佑帝在殿中踱步片刻,道,“传朕旨意,郑国公贿赂朝臣,已生反心,虽其畏罪而亡,可其罪难销,褫夺其爵位,处以籍没之刑,除郑明锐和老国公夫人,其余亲眷,一律贬为庶人,逐出上京。”
三人跪呼,“陛下圣明。”
“吴居廉,你带禁军去查抄,家产直接入库。”
“臣遵旨。”
……
崔言之直到天快黑才回到宅子里,此前,春芽往门口跑过好几趟,见他回来,心总算落回肚中。
“公子,您再不回来,小的真得去寻您了。”春芽一面说着,一面接过他手中的笔墨纸砚道,“你伤还没好呢,怎么买这么多东西,下次叫上小的,您就不用自个儿提回来了。”
崔言之搓着冻红的手进屋,随口道,“上京书局大,书多,看得忘了时辰。”
“书好看,明日再去就是了。”
“好。”
春芽将东西放进屋,随即就去准备饭食,崔言之坐在堂屋里喝热茶。
才立冬,天就突然变的这么冷了。
他望着黑洞洞的门外,捧着温暖的茶杯,热气氤氲上鼻尖眼眶,滚烫的茶水小口小口地顺喉而下,暖心暖胃。
他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静待天命吧。
……
是夜,大雪覆盖的上京内城并不平静。
郑国公府上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吴居廉带着康进及禁军卫队前来抄家,郑国公府大门口的确挂起白幡,里头灵堂都已布置好了。
院中亲眷仆从跪倒一大片,领头的是曹氏和郑明昂,二人身后跪着的则是郑翀的妾室和庶子庶女,瑟缩在中间。
郑翀死得太突然,曹氏还没缓过神,她愣愣跪在地上,听吴居廉宣读完圣旨,郑明昂抓着她的手臂,声嘶力竭道,“娘!陛下下旨抄咱们家,还要贬我们为庶民,完了,都完了啊!”
身后的哭声响彻云霄。
抄家?贬为庶民?
这些字眼最终在曹氏的混沌的脑海中成形,她立时扑到吴居廉脚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吴尚书!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老爷才刚过身,陛下怎么会,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
玉贵妃明明已经答应她要劝陛下立她的儿子为世子,这才短短两三日,怎么就变成抄家了?!
她想不明白!
“曹氏,本官只按陛下旨意行事,其余无可奉告。”
吴居廉冷漠地挪开脚,对一旁的禁军首领张闻道,“张统领,有劳你带人去清剿府中物品。”
“退之,你带人清点登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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