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一句话,霎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崔言之一怔,又听见对方再次开口。
“你一个人来这儿吃饭?”
徐琬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自然也无视表情僵硬的宋翎,旁若无人般与他搭话。
与昨日装扮不同,今日她束高发髻,穿着暗紫色镶兔毛的骑装,眉眼冷傲,若是此时握剑,定是位杀气凛凛的小女将军。
“同两位长辈来的。”
她了然“哦”了一声,认真道,“鲍鱼翅肚羹不错。”
“劳徐姑娘推荐了。”
徐怀宁皱眉看着两人,心头猛然一沉。
如今徐琬要重新议亲,他作为兄长,自然会格外关注她身边出现的适龄男子,无论是谁,他都会以看“未来妹夫”的眼光打量一遍。
更不要说曾给徐琬与徐庸留下过好感的崔言之,他是绝不可能忽视的。
在他看来,面若娇娥形似纤竹的崔言之,做朋友可以,若做妹夫,万万不行。
按着自家妹妹的性子和身手,怎么也该从军中找,挑个魁梧健硕有把子力气的年轻小将,那才相配。
宋翎的视线也在二人间流转,倏而明白什么似的,嘲讽道,“崔公子既然是来陪长辈吃饭的,怎么能在此同我们闲聊,岂不失礼?”
“失礼”二字被他咬得极重,精致贵气的脸上露出一丝敌意。
“诚王世子。”
徐琬凉凉瞥他一眼,出言呛道,“你话真多,人家失不失礼,同你有何关系?”
早知宋翎今日要凑上来,她就是任徐庸和阮氏磨破嘴皮子也不会出门。
赤霄没骑上几圈,倒被这个烦人精黏一路。
话落,宋翎收敛敌意,宠溺地看向她,“他失不失礼,自然同我没关系,阿琬不喜欢,我不说就是了。”
这话并未讨好到徐琬,她反而冷下脸,不耐烦地丢下句“有病”,转身下楼。
宋翎忙去追她,徐怀宁淡笑着拱手告辞,身后那群人一面打量崔言之,一面跟上去。
原本堵在楼道中间的人,一下全散个干净。
崔言之望着楼下飒爽离去的背影,微微怅然,他恐怕永远也不能像宋翎同她说话那般熟稔。
任谁看,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里头的崔贤见他久不进屋,遂喊,“言之,你在外头做什么?”
崔言之收回视线,转身回到雅间,“同几位熟人打个招呼。”
崔贤道,“我瞧着其中一人像诚王世子?”
他只是微醺,头脑还很清醒,红着脸提醒,“少同那些勋贵子弟来往。”
上京城里游手好闲的勋贵纨绔可不是好惹的,无甚背景的人犯到这群人手里,不死也伤。
“是,二伯父放心。”
奇珍楼外,徐琬同那两位贵女一样钻进自家马车,宋翎接过墨竹递来的缰绳,翻上马鞍,对徐怀宁道,“怀宁,你方才看出来没有?”
他轻嗤一声,“他觊觎你妹妹。”
见徐怀宁不说话,又愤愤咬牙,“那个崔言之做你妹夫,你就乐意了?”
“世子,慎言。”
徐怀宁提缰的手紧了紧,不欲同宋翎谈论此事。
他时常看不懂这位好友,明明不是个专情性子,身边也从不缺莺莺燕燕,甚至诚王妃还替他物色好准儿媳养在王府里,却偏要对徐琬装出一副情深模样,令旁人误解。
既然喜欢徐琬,当初为何不遣媒人上门说亲,反而偷拿徐琬的东西,若非他发现得及时,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诚王妃早就安排娘家侄女进王府了,上京没有哪户人家蠢到安排自家女儿去争诚王世子妃的位置。
何况当初徐琬同裴柯定亲,他接受得那般坦然,哪里是对心上人该有的态度。
徐怀宁想,至少他绝不会如此。
再者,徐琬同崔言之本就没有什么,就算有什么,也轮不到他来置喙。
“你若当我是朋友,就拿阿琬当妹妹,往后不要说些惹人非议的话。”
“行,本世子不说。”宋翎不大高兴地回头望一眼徐府马车,慢悠悠策马离开,“本世子走就是了。”
马车里,一只巴掌大的精巧三足香炉散发出一阵清幽香气,令人心旷神怡,如登仙境。
徐琬闻着香气闭目养神,正所谓修道先修心。
春喜回想方才奇珍楼里那一幕,惊奇不止,“小姐,方才那位公子生得也太好了,出自哪家,怎么从未见过?”
那气度样貌甩裴大公子两条街,做姑爷也不是不行啊。
“我同你提过,崔言之。”徐琬靠在软垫上,怀中抱着暖炉,连眼皮都懒得掀。
春喜一听,瞬间泄气,“原来是他啊。”
“听你这话,好像很失望?”
当然失望了,如此俊俏郎君竟没资格做姑爷,苍天无眼。
“奴婢是可惜他生得那般好看,出身却不大好。”
“他出身好不好,用得着你可惜?”徐琬嘁道,“你少发善心了,人家没准儿还可惜你是个奴婢呢。”
“况且英雄不问出处,你怎知他日后不能出人头地?勿以出身论短长。”
有道理,若他日后进士及第,也是前途无量,自家老爷当初娶夫人时不也是个寒门新贵嘛。
春喜这样一想,又觉得有戏,遂道,“小姐,您好像挺喜欢他的,还说他是您朋友。”
徐琬睁眼瞧她,像看傻子,“我同他认识这么久,不该是朋友?这与喜欢有什么关系?”
“他为人不错,不烦人,长得还好看,我自然愿意当他是朋友。”
“……”
……
“听说安东府要沦陷了。”
“谁说的?”
“你别管谁说的,前不久北凉亲王率兵攻占平阳城,月峰城也快失守了,安东府的百姓都逃到平州府避难了,平州府现下闹起饥荒了!”
“北凉不会攻破安东府吧?”有人不大相信道,“不是说陛下派张将军增援去了?”
“张将军去有什么用?他又没有三头六臂,还能以一敌十万不成?”
另有人叹气,“年关将至,怎么这么不太平,听说河东遇上雪灾,冻死不少人。”
“依我看,外头日子再艰难,尔等锦衣玉食也不受影响,诸位有什么可叹气的。”
虞敏德、崔贤、崔言之三人下楼,便听见大堂里食客们的议论。
虞敏德神色凝重,崔贤忧忧感慨,“时局艰难啊。”
眼下安东府战乱,平州府饥荒,河东道雪灾,这个年恐怕过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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