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新历589年-艾德佩尔大陆-第一区-中心圣殿】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就是尘埃。它们看似无形,却又能被光照出样子,伸手去抓,却又顺着手指缝隙就逃逸了。不管在什么地方,它们都能够存在,无论酷寒还是炙热,尘埃都能以特定形式顺应环境的改变继续存在,可依然不会改变自身本质。我们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它们最终又去向何处。它们可能是岩石死亡后的尸体,也可能是组成高山的最小颗粒。尘埃啊,看似庞大,也单个独立,可以是不同形状,也拥有自己本身。”这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富有磁性。
“最让人惊叹的,就是时间对其并无作用,时间长河无法冲刷掉尘埃的身影也没办法掩盖它们的存在。相反的是尘埃却能够将时间度量出来,用最简单的薄厚,就能让时间止步于此。它们仿佛处在这个世界的微小神灵,观察着无数生命事物的兴衰盛败。等万物走到时间尽头,这一整个大陆剩下的,肯定是无数尘埃,没有他物。”
“就这么确定啊?”一个柔美优雅的女人声音响起,语气宠溺,充满爱意。
“是啊,万物都会归于尘埃,最终寂灭。”男人回答。
“那还真是寂寞啊。”
“尘埃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喽?”一个稚嫩童声问道。
男人笑起来回答:“不对。”
“那什么是最强的?”
“等你长大就知道啦赫劳德。”男人语气同样宠溺,透露着一股只有父母才会有的慈爱。
“你耍赖!”赫劳德发着脾气。
一阵窸窸窣窣声音之后,女人将赫劳德举过头顶,笑道:“赫劳德,你看,天上都是什么?”
“星星。”
“那些都是由无数故事组成的【世界圈】,那些世界里,有一样的我们,发生着一样的故事,创造出同样的回忆,只有特别细微,细微到比尘埃还小的区别,但就是这种区别,让那些世界与我们截然不同。”
“真的吗?我想去看看!”赫劳德兴奋起来,手舞足蹈地向着璀璨星空伸出双手,仿佛要把这一河的星光点滴全部揽进怀中。
男人爽朗笑起来:“等你能够看的更远,远到一抬头就能看到穹顶之外了,你就能去那些世界旅行了。”
“那我就要变强!”
“对啊,要变强。”
“所以最强的到底是什么?”赫劳德问。
男人挠挠头,说:“是——”
“赫劳德!”
“赫劳德!”
“醒醒!赫劳德!”
连声呼喊,把赫劳德从混沌的无意识状态唤醒。他感觉脑袋沉闷,如同整个人浸泡在百米深渊之中,周围一切都只有浑浊难辨的依稀光影和模糊声音。他感觉到有人在大力地摇晃自己,从眼前那一抹红色来看,他大概能够猜到这个人是谁。
只是刚刚那段声响和画面来自于哪里?是突然涌现出来的陈旧记忆?还是自己在混沌之中的胡乱拼凑?因为记忆中的男女给她一种格外熟悉的感觉,所以赫劳德不禁在心中猜测,这对男女就是父母安布纳和斐尔琳吗?只从政府资料里看到过的面容和资料让脑海中这段画面有一种极不真切的违和感。
“醒了吗?”山吹花声音带着担忧和释怀后的轻松。
“目前看来意识是恢复了。”回答的人应该是政府医疗部门的人,透过隔离玻璃看过去,能够看到这个人的职位应该是部门负责人。他一边回答一边双手飞速在仪器上面操作着,近百条数据混合着图像倒映在他厚重镜片上,宛如一幅微缩图画。
草薙一刀声音格外大地问道:“其他体征呢?比如神息之类的。”
赫劳德通过空荡回声才在脑海中判断出来只有草薙一刀一人和自己同处在由高强度玻璃隔出来的观察室内。
“稳定度要比刚送来那时候接近沸腾的状态要好很多,可以不用靠镇定剂来维持,但还是要注意,尽量不要使用神息。可能会因为神息波动引发共鸣产生连锁反应。其他来看的话,对比于上一次记录,神息阶度是有一定的提升,可还是在十五度范围之内,其他一些专业数据诸如流速浓度这些的话,都没有问题。所以目前来看的话,是没有什么危险了。幸好死神大人身体素质过硬,换成普通启瞳者或者神醒者,这种剂量的暗潮用下去,大概已经全身污斑,神息沸腾而死了。所以放心吧,没事了。”
见医生说的这么绝对,草薙一刀和山吹花都放下心来。从他们在佟象试验基地发现昏迷不醒的赫劳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两夜。期间赫劳德经历了数次神息沸腾的险境,就连身边的体征监控机器都被他几近失控的毁灭性质破坏了十几台。束手无策的医生们只能将他彻底隔离起来,任由其发展听天由命。闻讯赶来的神官们在做好应对神赋失控措施的同时,心中都暗自觉得这一代死神可能要就此陨落,卡维米甚至都联系新闻部撰写好了死神神陨的新闻发言稿。
静养几天期间,不断有政府各个部门的人找上门来与赫劳德确认诸多细节,包括辨认斩鬼空海三重灵的照片,给情报掮客碧诺斯做人物画像,回忆当时与空海三重灵的接触细节等等,为了所谓流程,相同事情不厌其烦的重复着。
政府专员刚从赫劳德房间离开,听到动静的草薙一刀和山吹花就摸了过来。
回到进到房间的草薙一刀第一件事就是将外套摔在软皮沙发上,去厨房冰箱里拿出了冰镇的【沫沫花】甜汁猛灌了两口。山吹花对他这种行为一直都很诧异,本来是需要用温水按照一定比例兑好才能喝下去的果汁,草薙一刀是怎么受得了这种甜到发腻的口感的。
“嘶——活过来了活过来了。果然年纪大了就应该喝上几口甜甜的沫沫花汁才能感觉到生命的美好和澎湃。喂,那个没死透的死神,我们一会去吃五号街的烤储冬鸡行不行?我有那里的七折会员卡。”草薙一刀躺倒在软皮沙发上,嘴里似乎已经放进了烤到外焦里嫩的储冬鸡肉,煞有介事地咂吧着嘴,品尝想象中的鸡肉味道。
“太腻。”赫劳德感觉身体仍然疲软不堪,神息经纬末梢时不时传出一阵刺痛感,就像树根一样缓慢地把尖根深探进肉里,在身体中恣意生长。他挣扎着起身,接过山吹花递来的温水,喝了两口。
草薙一刀从沙发里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有些萎靡的赫劳德,说:“赫,你通过成瘾性测试了吗?那东西用起来怎么样?是不是真的用了就能看到七彩小人在眼皮上面跳舞啊?你要是想要暗潮的话,哥冒着被剥夺神位的危险去给你买来。”
“你能闭嘴吗?”赫劳德实在是没有力气斗嘴,再次躺倒下去,闭上双眼。山吹花打开了配置在沙发旁边的恢复装置,并通知医生稍后可以前来给赫劳德做每日例行检查。她正思考着要怎么开口沟通一下最近的事情,没想到赫劳德却先开了口。
“斩鬼和我说,她们购买暗潮的目的是因为暗潮有某种我们还不知道的功能,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个功能,那说不定就能理清楚无咎者和暗潮之间的联系了。”
“什么功能?难不成是那方面的?”草薙一刀站起来又去倒了满满一杯沫沫花甜汁,他脸上坏笑着露出一副大家都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的表情。
“你有没有个正形?要不我冒着被剥夺神位的风险去给你弄点暗潮回来试试?”山吹花没好气地揶揄道。
“得了吧,我可没地方试。”
“斩鬼应该没有和你说功能具体是什么吧?”山吹花懒得和草薙一刀打嘴仗,转头看向赫劳德问道。
“没有,只是说了这句话。”赫劳德摇摇头,他看着一口喝下一满杯沫沫花甜汁的草薙一刀感觉有些反感。
他想起被斩鬼按住额头灌下暗潮时的那种无力的反感,和这种对甜腻东西反胃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那种反感就像是从胃到心脏都被人扼住的剧烈疼痛,因为无法忍受那种伤害,所以身体做出了相应的反应,仿佛灵魂要从这副躯壳里逃脱一样。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按理来说,他那个时候应该只剩下恐惧才对。
可是身体,或者说灵魂深处做出的反应却是被背叛了的那种反感与排斥。
“那就奇怪了。这么说暗潮的幕后黑手还真的不是无咎者那群人?不然他们总不至于自产自销吧。”草薙一刀若有所思地说。
山吹花点点头,说:“确实是不太可能了。从第一次看到资料的时候,我就一直有这个疑问。如果无咎者是暗潮的始作俑者,那他们就不会交易暗潮了。所以,从晨夕神陨到赫劳德被斩鬼使用暗潮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如果无咎者的目的真是如他们所说是要求政府平均分配,那么以他们目前表现出来的实力来看,发动政变到接管艾德佩尔也就一天的时间。那么总的来看,无咎者的所有动作,都很可疑。”
“那你的意思是?”草薙一刀问。
“一种可能,他们清楚直接取代现在的政府会引发艾德佩尔的全面恐慌和难以遏制的动乱,加上其他两个大陆对此也不会坐视不理,借着增援之名名正言顺地窃取资源,极可能演变成大陆与大陆之间的战乱。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他们与暗潮的幕后黑手联手,企图以暗潮来逐渐侵蚀现在的政府统治,在暗潮无法被管控,群众苦不堪言的时候,再作为解决暗潮的人出现,在动乱中取得艾德佩尔的实际话语权和民意。”
赫劳德沉思片刻后说:“确实是有这种可能。另一种可能呢?”
山吹花微蹙秀眉说:“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但一定是比,统治艾德佩尔更加宏大,更需要步步为营谨小慎微的目标。”
“就说你们会不会想的都太复杂了啊,难道没有可能就是政府握有他们忌惮的大招?比如超级神赋啊,神息炸弹之类的东西。”草薙一刀表情严肃,显然这个结论是他冥思苦想后得出来的高见。
山吹花翻了个白眼。如果真的存在这种东西,按照前几任统治者和洛力特拉还有戴柏尔的性格来看,不仅是无咎者,其他反政府组织早就该被炸上了天连锅端了。
在山吹花的想法中,无咎者追求的东西多半和政府存在联系。因为原本可以隐秘行事藏在暗处的他们偏偏要频繁与政府接触,增加暴露目的和发生冲突的风险。结合他们现在与暗潮产生关系,对政府的敌对态度明显加强来看,他们如今多半已经掌握了与目的相关的某些决定信息,这才让他们的行动方式和做事风格发生了改变。
这一切说明,对峙格局的变化已经彻底发生且不可逆转,政府与无咎者的全面冲突马上就要发生。唯一要观望的,就是无咎者是否已经完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或信息,如果没有,那他们依然会避免打草惊蛇,与政府保持一定距离,如果得到了,那等待他们十二神官的,必然就只剩一场恶战。
“我已经把这个信息告诉专员了,政府这边也会加紧分析暗潮的特殊功能。”赫劳德勉强坐起来,说,“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监视无咎者动向的同时,清缴暗潮。”
“戴柏尔说了句和你同样的话。”山吹花托着下巴,她此时觉得自己似乎隐隐约约抓住了某件事的尾巴,本来思绪杂乱,这次斩鬼的出现了一个能够让一切清晰起来的线头。
沉默中,赫劳德内心翻涌不止。面对斩鬼虽然毫无还手之力,但是他从斩鬼对鬼力,也就是神息性质的运用中,找到了自己的瓶颈。毫无助力的悬浮在空中,把斯达伽影的长刀握在手中,这些看似不合理的现象都表明了她对神息性质的运用和赫劳德他们完全不在同一个层次。
门被敲响,打断了屋内三人的讨论。山吹花以为是过来例行检查的医生,她跑过去打开门,却发现门外站着的是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戴伯尔冲她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有力,裹挟着成熟男人的磁性嗓音:“你们都在,赫劳德怎么样?”
还没等山吹花开口,站在戴伯尔身边的切罗西就声音洪亮地说:“任务途中听说赫老弟苏醒了,所以完成任务后就马上过来探望一下,赫老弟恢复的怎么样?我今天安排的练小臂,能不能一起去?”
“切罗西老兄啊,撸铁是撸不成了,赫他都还站不起来呢。不过我昨天刚买了新鲜的沫沫花汁,要不要来一杯啊?”草薙一刀听到声音从沙发背后面探出脑袋,摇晃着手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倒满的杯子。他看到切罗西又在用力隆起他坚实饱满的肌肉,心中暗喜自己这一招杀人诛心。
切罗西下意识退后了一步,这么甜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就是避之不及的天敌,简直比神堕者还要可恶。会把自己辛辛苦苦练出来并保持的宝贝肉疙瘩侵蚀掉的东西,都是大罪当诛的。
跟在切罗西身后的,是穿着深灰色军服的乌尼尔。他嘴唇和鼻子上打着许多银质的尖锐钉子,耳朵上横贯了一段折断的白色骨状物,看上去似乎是【苁犀】的犀角尖。
乌尼尔双瞳异色,被杂乱长发遮住的棕色与蓝色瞳孔看上去异常妖异。没有人知道御神的神位为什么会传承给这么一个人。如果把他放在人堆里,配上他穿的歪七扭八的神官制服,完全就是信仰某种祭祀魔兽换取幸福的邪教信徒。
他摸摸自己乱糟的红发,朝房间里看了一眼,随后露出失望的表情。“原来没死啊那个怪物。真是扫兴。”
乌尼尔正要转身离开,被站在一旁的诺诺拦住了去路。
诺诺银发柔顺,长度及腰。只要看上一眼,就无法忘记她精致到雕像时一丝都不用修改的五官。一双深黑色瞳孔衬的她皮肤更加白皙。就是因为如此姣好的容貌实在与狂神神位无法形成共感,加上天生哑巴不能说话,骨子里却天性善良,待人和善,普通人更喜欢称她为沉默的神。
她全身肌肉处于紧绷状态,像一只发怒的野兽拦住要离开的乌尼尔。就算善良亲人,她也讨厌这个男人,如果不是搭档执行任务,她绝不会和这个人有任何来往。
艾德佩尔众人皆知御神行事乖张,没有善恶之分,只是在屠杀中寻找快乐,吸引来的信徒也都是处在社会边缘灰色地带里的变态和人渣。
诺诺忍受不了乌尼尔轻薄的言论。对她来说,十二神官是伙伴,是放弃了凡人姓氏之后的唯一家人。如果把家人的死亡当做乐趣,那对她来说与神堕者无异,所以她将会毫不吝啬地展现出真正的狂神姿态。
乌尼尔伸出舌头,在嘴唇边舔了一圈。他舌尖被某种小型魔兽的头骨包裹着,这是最心仪的装饰品,看上去就像一只活着的骷髅小兽。他额间安多塔之瞳隐隐发亮,露出了一个夸张笑容。
“放肆!”戴伯尔大喝一声,从他身体里震出一股汹涌气浪,在场的人都觉得喉咙里像是布满了冰渣,阵阵发痒。
乌尼尔弓着背,眼神宛如一条毒蛇,看着眼前的诺诺,语气邪气地说:“真想知道你的血,好不好喝。”
随后他往后退了几步,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既然赫劳德没事,我们也放心了。以后如果再碰到无咎者,尽量还是以避战为主。我们还不是他们的对手。”戴伯尔平息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形象。
“赫劳德没事就好,我们在第五区去找神堕者没找到,无咎者也没碰到,也平安回来了。哈哈哈哈哈,赫老弟,草薙老弟,那就下次再一起去锻炼!”切罗西说着发出爽朗大笑。他浑身健硕的肌肉再次充血暴起,显得他更加强壮。
“感谢。”山吹花鞠了个躬,她吸了两下鼻子,眉头稍稍皱了一下。但抬起头来后,她脸上依旧是刚刚那副清澄透彻的微笑。
“既然没事了,那就稍后去66层。”戴柏尔说完后低头告别。
山吹花目送着戴伯尔切罗西和诺诺离开,转身关好门后,她脸上神色凝重。
赫劳德本来就不喜欢应付这种场面,况且他觉得这是一件很丢脸的事,索性就一直装睡。此时他睁开眼看到山吹花眉头紧皱,就问:“怎么了?”
“刚刚切罗西是说他们没有发生战斗是吧?”山吹花问。
草薙一刀点点头,他叼着吃了一半的面包,不明所以。
“乌尼尔和诺诺的身上确实没有血的味道。”山吹花愈发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某件事的头绪,真相正抽丝剥茧的裸露出来。
“但切罗西身上有一股很异常的气息,像血腥味,但又不是,很难形容,似乎有点不像这个世界上应该存在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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