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新历589年-艾德佩尔大陆-第一区-中心圣殿】
卡维米斜身倚靠在晨夕的棺椁上,黑发瀑布般垂落在双肩后面,她低下头去,看着晨夕那张苍白无色的脸一言不发。
虽然出身在十一区,卡维米却一直都很讨厌下位区那种毫无欲望的生活方式,看似充满着乐观与向往,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实则是被囚禁在牢笼中的困鸟迫不得已对牢笼生活妥协。这就是一种欲望的死亡,一种人性的泯灭。她憎恨一切没有野心没有欲望的东西,也讨厌喜欢拿希望与感情说事的人。
初见晨夕时,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就让卡维米极其反感。这种出身优渥,又不具备任何野心的人成为了神官让她认识到这个世界上的不公平。虽然她在这群人中似乎最符合神这个概念,但在这个贫瘠却又异常富饶的时代,在这个弱肉强食炎凉冷漠的地方,在这个层级分明权力为上的体制里,一个如同出尘莲花般不被欲望污染的人成为神,就是对一切纷争阴谋的最大讽刺和否定。
不过卡维米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公平一说。从神息进入下界的那一刻开始,启瞳者的诞生昭示了普通人公平的结束,神醒者与神官的诞生,又表明了启瞳者的公平消逝。
公平本来就是强者做出的约束制度罢了。如果能够凌驾于普适的公平和正义之上,那才是真正的公平与正义。
从小在沙漠与废土中成长,造就了卡维米对权力的病态追求。她无法接受她苦心维持经营的权力,不过是别人仅凭幸运就能收入囊中的东西。当然她也知道自己成为音神也有幸运的成分,可就算是天生的体质让她拥有能够成为音神的资格,她也觉得这是凭借自己的野心与努力得来。
晨夕的五官不算好看,甚至有些平凡。如果父母不是科研家,如果她不是启瞳者,如果她没有神醒,那她只会是某个平凡男人的妻子,过着仅能果腹的日子,也可能只是某只野兽的饵食,悲惨的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
从进入中心圣殿的那一天起,晨夕与所有人都保持着一丝微妙的距离。就是这种距离让卡维米开始彻底讨厌她。就算这是一种自保的距离,未曾威胁到卡维米一丝一毫,她也一直希望树神的更替能够尽早的完成。
因为她活的太容易了。
卡维米伸手抚摸晨夕脸庞,从指尖传来僵硬且冰冷的触感。她并没有抬头,只是继续盯着晨夕,说:“树神晨夕,即位数年,一直以善良温柔,亲和细腻闻名。在三日前的任务中,与风神舞邪神刹那偶然发现无咎者正屠杀无辜平民。三神与裂鬼、锐鬼、残鬼交战。虽然在战斗中略处上风,但为了掩护平民安全撤退,树神晨夕只能只身应对无咎者三鬼,为风神与邪神争取保护平民逃跑的时间。在无咎者的猛攻下,树神晨夕选择最大功率释放境界降临,阻断了三鬼的追击。但因为神赋使用过度,树神晨夕因神息侵蚀神陨。”
“这是你为了安抚民众编好的发言稿吗?”舞问道。
“是啊,毕竟也要维护政府的颜面。”卡维米回答。
见舞心情似乎平复下来,卡维米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你应该清楚裂鬼的安多塔之瞳已经达到了十六度甚至更高,并且鬼的单人战力普遍达到了十五度之上,这是我们都知道的是么?”
舞机械地点点头。
“你在之前的任务里面,有探知到可以隐藏气息的魔兽或是神堕者过吗?”卡维米问。
“有。”舞说。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至少十六度的裂鬼会感知不到你们两个十四度一个十三度?”卡维米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阴毒险恶的气息,就像是穴居在某个洞穴中的冷血生物,此刻正醒转过来,觊觎着路过的猎物。
还没等舞做出辩驳,卡维米继续说道:“且不说为什么锐鬼一人足以将你们瞬杀,但还和你们玩耍一样的纠缠,也不说最后为了对付你们三人,无咎者那边还刻意出现了三人。最为荒谬的是,你们竟然能在那种三鬼围堵的情况下逃脱。不过我现在说这些想让你知道的,是你有多么的愚蠢和无知,以至于你觉得你们三人能够躲过裂鬼的感知。”
舞无言以对,只能默不作声。
神醒者并不像神堕者那样能够通过堕化态的覆盖面积比较直观的看出强弱。安多塔之瞳并不会因为字面上的阶度高低而展现出不同的形态或大小。神息阶度只是一种从雷恩旧历时代流传下来的,对神息容量与纯度的统一度量方法。这种度量方法经由三使徒制定标准和衡量方式,沿用至今。
因为容量与纯度都是缓慢变化的,所以每一个阶度之间也有强弱之分,只是这种差距感并不如阶度相差来的悬殊,只是一种细微的差别。戴伯尔曾形容自己完成从十四度到十五度的突破时,就像自己一直以来行走在一个逼仄压抑的山洞之中,对神息的运用总觉得会受限。直到在突破的那一天,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对神息的运用与掌控提升了一个档次,仿佛从山洞中突然走到了一个豁然开朗的平原之上,那种清澈的感觉与之前混沌截然不同。
如今政府也都普遍认同欧莱努斯大陆提出的【至纯神息】的概念。至纯神息在通过终焉之光的爆炸气流进入下界,在这个过程中神息掺杂进了许多杂质,限制了神息原本的力量。
不过也是因为被空气中的诸多成分稀释到极低浓度,神息才能够呈现无色透明的状态并与人体融合。在进入人体后,神息浓度被安多塔之瞳凝聚提升,进而呈现出蓝色液体状态。
在一次次战斗中,神息就像蒸馏水一样被不断蒸发,凝聚再进入安多塔之瞳,通过不停的循环净化,神息的纯度得到了质的提升,这个时候就完成了神息阶度的提升。
在拥有更高纯度的神息之后,人体对神息这一物质的感知敏感度以及控制能力就更加的强大。像草薙一刀这样只有十四度却比赫劳德与戴伯尔十五度对神息的控制能力更强的只是个例,绝大部分情况都是拥有高纯度神息的人对低纯度神息的人的全面压制。
在压抑气息和神息波动的时候,低度的人会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压抑住了神息的流动与波动,但在高度的人看来,能够发现更多低度的人感知不到的细小波动。
舞正是不清楚也忽略这一事实,才根本没有发现他们三人在感知到裂鬼之前,就已经被裂鬼感知到了。
“弱者的错误一直以来都不是能力的低下而是误判或低估了强者的实力。弱小并不可怕,无知才是把你们送进棺椁的根本错误。许多人习惯将自己不曾在意的细节当做子虚乌有的事情,以自己狭隘的认知去度量这个庞大又精细的世界,最后慢慢地被「自我」这个概念所束缚,无法正确地看待所有的事物。在胜利时自大,在失败时萎靡。经受不得快乐,也承受不起痛苦,完全无法在剧烈的「碰撞」中找到真正的自我。这样愚钝且自大的你根本就不配成为一个神官。”
卡维米的话娓娓道来,说的毫无力量感也并无责备的语气。她的声音婉转动听,似乎在唱诵神圣赞歌一般。卡维米暗自发动了神赋神之咏叹,想要不着痕迹地将舞催眠。
突然一股刺痛从卡维米的背部传递至全身,她五官迅速扭曲后再次恢复了平静,随后凶狠地转头,看到了加默读兜帽中刚刚熄灭的蓝光。卡维米不想节外生枝,正要再次转头过去继续对咬上钩的舞实施压迫,却与抬起头来的加默读对上了眼神。
加默读死气沉沉的双眼中,此时没有任何情绪,却有着一股有力坚定的情感。卡维米知道自己企图用神之咏叹催眠舞的行为已经败露,如果再继续进行下去,这个漆黑男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舞神志有些恍惚,一阵眩晕过后才清醒过来,她这才感觉到从卡维米体内传出的细微神息波动。过度悲伤以及身处中心圣殿内,不设防备的舞根本就没想过舞会对她使用神赋。
“完全大可不必。如果你希望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没有必要用神赋来催眠我。如果你怀疑我的忠诚,那也可以直接让相关部门的人来质询我。”舞的情绪从悲伤自责转变为了愠怒。自己平时并不喜欢卡维米,可也算不上讨厌。只觉得她是一只效忠于神徒司的奴仆和政府的走狗,是利用性感身材和暧昧挑逗来笼络民心的跳梁小丑。未曾感觉到她这样阴毒一面的舞发自内心的感到愤怒。
“我也算和你费尽了口舌,既然没有成效,那就还是回到最初的话题上,你和刹那是怎么从陷阱中逃生的?”说到这里卡维米稍稍停顿了一下,神色里再也没有之前装出来的平静,满是阴险的邪魅与恶毒。她接着说:“或者说,你们是否与无咎者达成了某种协议才得以苟且偷生?”
“怎么可能?”
“那你们是怎么逃生的?”
“你这是在侮辱晨夕必死的决心!”舞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一阵劲风从她周围旋转着爆发出去。卡维米的黑色长发被扬起来似柳条拂风飞舞,她抱着双手,邪笑着注视盛怒的舞。
正要发动风王结界时,加默读使用强化迅速来到了舞和卡维米的中间。
“冷静。”加默读只简短地说了两个字。
舞越过加默读,看了一眼依然蛇蝎一般扭着腰肢的卡维米,安多塔之瞳逐渐黯淡下去。
神葬所的大门被推开,戴柏尔与切罗西诺诺三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赫劳德三人,最后面是刹那和乌尼尔两人。
众人站在晨夕的棺椁前弯腰行礼,闭目送上自己最真挚的祝福和祈祷。只有乌尼尔一人若无其事的站着打量四周。不止是他,在场的所有神官中几乎都是第一次来神葬所里。
戴柏尔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来到这里了。从自己接任神徒司一职以来,诸如两次神堕之乱和魅魔事件,艾德佩尔比较轰动的神陨事件几乎都发生在自己的任期内。环顾身边,熟悉的面容早已所剩无几,似乎只有总与自己搭档的切罗西和卡维米一直相随至今。
死亡与离别总是不胜唏嘘,悲伤和感慨终究是生命的基调,不可避免,无法逃避。
祭拜完成后,众人沉默片刻,似乎内心都思绪万千,看着晨夕安详的遗容,所有人感觉到的却是一股直入心脏的寒冷。神的死亡,让众神真正意识到,自己不过也是时间长河中的沉浮沙砾,终究会泯灭在历史的碾压之下。
“因为树神神位的继承人还没找到,所以神葬还要往后延期。”戴柏尔最先开口,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和忧愁。
这是第一次出现继承人迟迟没被发现的情况。自有记载以来,不管是没有神息波动反向定位仪器的雷恩时代也好,还是神堕之乱大量神官神陨也好,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从训诫文书上来看,树神的神位基座并没有在一个地方停留,这就表明树神神位的继承人一直在移动,但反向定位仪器接收不到树神的神息波动,所以没有办法双重定位,只能大范围的靠人力去寻找。切罗西和加默读几次都无功而返,我在考虑是否要投入更多的人力去寻找。”
戴柏尔眉头紧锁,愁容满面。如今树神神陨的消息已然传开,树神神位继承者如果还不现身,将会引起怎样的社会舆论和动荡没有人能够想象。
“这件事情确实刻不容缓,所以需要你们众神的全力配合。”卡维米说。
在场无人回应。
“民众政府那边给过来消息,交易的桥已经搭好了,考虑到接触的时候可能会爆发武装冲突,所以希望我们神官政府这边派遣相关的人员来进行交易接触。”戴柏尔凝视了一圈沉默众神,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表情,他继续说,“按照前线情报人员的消息来看,这一次接触的应该就是暗潮的核心利益集团,我也倾向于由我们这边的人员来接触。人选我已经定好了。”
草薙一刀感觉到戴柏尔投射过来的眼神,心中不禁暗骂了一声这老东西什么脏活累活都往我身上放这是看我不顺眼要拿我开刀。
“就由死神赫劳德,时神山吹花,火神草薙一刀三人来全权负责。你们三人是我们神官里面配合最好的,所以希望你们这次能依旧发挥往常的实力。我们其余神官也会在外围全力配合你们。”
“这老东西就是上次被小赫搞得面子挂不住故意整我们的吧。”草薙一刀表面上笑哈哈地回答道我们一定尽力,暗地里用神言在山吹花和赫劳德的脑袋里面就吵开了。
“我说小赫你也是的,得罪谁不好,得罪个当官的,你看现在给我们穿小鞋了吧。到时候抓不到暗潮那边的人,又可以有理由兴师问罪扣这扣那的了。要是到时候被扣了,这钱你得补给我。”
山吹花同样一脸坚定地回答一定完成任务,神言里就和草薙一刀吵开了。
“能不能闭嘴啊火神大人,你怎么不说是因为你说人家和卡维米有一腿呢?”
两人吵的热闹,只有赫劳德眉头紧皱,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赫劳德,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赫劳德回答后转头看向晨夕棺椁的方向,湛蓝色苏阿古之石在灯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宛如涌动不止的蓝色浪潮。
到了清算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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