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得寸进尺起来了?”皇帝面带愠色道。
而此刻的谢珝真早已不如初入宫时那般惧怕皇帝的情绪变化,唯有处处都计算拿捏好了,才敢耍耍“小性儿”;她现非但已经生了女儿,还几次逼得皇帝主动退步,习惯性地去包容自己的种种行为,让皇帝在瞧清楚自己真实性情和野心的同时,继续沉迷在他对自己那种愈发执着的所谓“爱恋”之中。
爱不过是人心欲望的自我满足,而这世间心中欲望最强大者,皇帝当之无愧,他于这份“爱”中沉沦,与历史上那些迷恋权势杀子弑亲,追求长生服丹而死的君主没什么不同。
谢珝真会推着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深,直至泥潭深陷再无回头的可能,苦海黄泉,她亲自为他扬帆!
“陛下若是看不惯,便废了我啊!”谢珝真“啪”地一下抄起榻上的团扇,用力对自己迅速地扇了几下,“我还当你是这世间唯一的知心人呢,不成想竟是自作多情,叫你看了个精彩的笑话!”
她很早之前就在“耍小性儿”的时候铺垫好了,给皇帝留下个只要自己情绪一开始激动,就会对他“你你我我”地称呼起来的印象,长时间的暗示之下,皇帝已经能正确体会到谢珝真这一最浅层的表演里所想要传递给自己的信息。
而这也正是谢珝真最希望也最满意的效果。
毕竟比“真情流露”更有效的,就是让对方自己认为,你对他“真情流露”了。
果然见她露了“真情”,皇帝便不由自主地蔫巴了:“......怎么还生气?”
“那你倒是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你遇到这些事情,到底气不气!”虽然两人都没挑明,但彼此都晓得对方是在说什么。
皇帝感觉有些头痛。
那个自称是从后世来的所谓系统,张口就要求他这个当皇帝的,按照它的要求去做任务换取奖励——当它训狗呢?!哪怕先帝在世最最荒唐的那几年,也从没这样训过自己。
至于那系统所说的什么,自己未来会有个特别宠爱的继后扶持女帝祸乱朝纲,仳鸡司晨,颠倒阴阳......皇帝只问了那系统自家皇朝是否因她二人民不聊生,河山倾塌,那系统便开始支支吾吾否认。
又问它自家皇朝在女帝之后传承了多少年,那系统卡壳了半晌后便似乎有些不太情愿地给了皇帝一个绝对对得起祖宗的数字。
然后它又翻过来覆过去地说些什么女帝登基前为了夺嫡害死兄弟姐妹,登基后又借口贵族欺压百姓圈地敛财而大肆屠戮宗室,甚至只因为外国前来朝贡的使者态度稍微那么不恭敬了一点,就发动战争以百万铁骑侵略周边国家......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什么什么的。
至于皇帝。
他只有一个反应:朕的继任者是个被他姐姐轻松推翻了的废物,但朕的好女儿心系黎民开创盛世万国来朝还立下开疆扩土之功?!
这可真是出息又贴心的好女儿啊!
至于系统所说因夺嫡而死的子嗣们,皇帝的确也是心疼的,只是他自个儿就有二十个哥哥十几个姐姐,轮到他自己上台争斗时,已经死得不剩几个了,而他本人手上又何曾不是也沾染了至亲的鲜血呢?
他想着既然自己得此机遇,提前知晓了未来事,那自然也是要为了子嗣们略作谋划的,他不想失去一个可以使盛朝兴盛的君主,也不想让自己的子嗣相杀血流成河,最好能尽量避免原定死绝的命运,但如果这二者互相冲突,皇帝,会果断选择前者。
当然,系统口中皇帝那些个被女帝寻了借口屠戮的宗亲们——皇帝就没这么在意了。
本来就只是亲戚而已,里头还有两个曾与自己有过争斗的兄弟的血脉,若自己这一支后头出了什么意外,那将来皇帝的人选可就要从他们这几个失败者的后嗣中选择了。
而以女子之身登基,必定会叫那些家伙蠢蠢欲动,皇帝可不信自己女儿登基之后,这些家伙没有生过谋逆的心思,他可以忍受自己的血脉为了皇位相杀,但决不能容忍亲戚们把皇位从自己家给夺了去,当即便单方面的把惨死在女儿屠刀下的宗亲们定义为谋反的逆贼,反贼正是要诛尽了才好呢。
得知女儿将来会做的事情之后,皇帝非但没有如系统所期望的那般,对女帝从此厌恶戒备起来,反而觉得为君者正该在这种时候行使酷烈手段来维护自己的权位,宗亲旁枝杀干净了又如何?
那岂不正好叫大盛江山今后的世世代代,尽是自己的血脉了吗?
自从知晓了这些未来事后,皇帝便也做好了女儿的母亲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贤良妇人的准备,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被所谓后世记载了,狠毒专权的恶妇妖后,竟然会是一个如此坚韧可爱,明媚美丽宛如朝阳的鲜活女子。
从水中捞起来的她模样可怜,却并不惹人怜惜,反而透着一股子决绝的狠劲儿,让人不敢靠近,却又渴望靠近。
皇帝将那一瞬间不可自控的心动归咎为天命注定。
天命注定了他们要有这一段姻缘,是上天给予了自己这段前所未有过的爱恋。
他笃信此理,也期待着这女子又能给自己带来多少次甜蜜的惊喜。
“......”面对谢珝真怒气冲冲的质问,皇帝沉默着叹了一口气,“是该气的,可你不也吓了我一回吗?”
竟然还会回嘴......谢珝真摇摇团扇,晓得皇帝果然已经明白过来当初那场梦是自己故意设计的了,只是也没什么好尴尬羞愧的,自己二人都彼此算计着呢,端看谁能压倒了谁罢了。
“这能一样?”谢珝真歪着脑袋看了皇帝一眼,干脆起身来,“你是皇帝,我是什么,一个差点死在那恶贼手里,逼不得已才学会了算计的弱女子!”
“难道是我想算计的吗?!”
“难道我就不想安安稳稳地活着,非要......非要行那叫世人唾弃的险事......”谢珝真声音发冷,她没有哭,反而脸上表情愈发平静。
但皇帝慌了。
没等他开口,谢珝真便横了他一眼:“我是抱了必死的心,认准可将后半生托付给你的,那时你已知晓我是谁,我可不晓得你是皇帝,若早知你是皇帝,我宁愿溺死在那河中,也好给家人孩子换个安宁!”
其实出个墙能刚好勾上皇帝,谢珝真自认是撞了大运的,可这正是打压皇帝信念的紧要时候,如何能实话实说,叫他继续以拯救者之姿俯视自己呢?
“皇宫的门太高了,我这种平民女攀不起!”谢珝真没说一个字的委屈,却处处透着不平。
她甩下团扇,摘了发髻上的首饰掷在皇帝脚尖,转身就朝门外哭着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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