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乎她的预料。
皇帝不顾颜面的追了出来,撵上她的脚步,却不敢伸手去留,反而极尽卑微地,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子身侧:“有什么话好好说,我都会听的,何苦这样折腾自己?”
守在外头的宫人们全都一愣,连忙停下手上的差事,垂着脑袋屏住呼吸,试图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
“显明!”皇帝叫了她几声,发现谢珝真非但没理自己,反而脚步愈发快了,眼看着就快要冲到寿宁宫宫门了,他心下愈发慌乱焦急,也顾不得什么,干脆加快了脚步,往两人前方一道月门正中一站,试图堵住谢珝真。
为着配合皇帝和谢珝真的身高,这月门是特意重修过的,本身又是个半圆形状,所以皇帝哪怕往门里头站了,也没法完全堵住去路,只是谢珝真此刻的目的不过是想叫皇帝受些敲打,并非真的有意与他闹翻,所以便当做自己真是被他堵住了,冷着脸转身往另一条路上走。
皇帝见状,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来一些,他也从谢珝真的这个举动中觉察出对方生气归生气,但自己也不是没有安抚好这女子怒火的机会的。
他抬脚继续追上,谢珝真却在琢磨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她自从知道了逆袭系统留下来的那个存档功能是可以覆盖的之后,便习惯在最初的那个存档之外,每隔上一个月就存档一次,只是这个月的存档时间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只要其中有一步踏错就会造成截然不同的后果,所以谢珝真直到现在都还没存档。
她打算等逼着皇帝自己答应用出底牌去销毁邓四的面板后再做存档,这样一来,邓贤妃落败成为定局,这个节点也刚好适合后续观察皇帝的反应,方便自己及时调整对策。
但如果可以的话,谢珝真是不太愿意读档的。
最好能不读档就不读。
天道即将消散之前的那次读档,时间倒退时出现的漆黑裂缝让谢珝真心中警钟大响,或许是世界意识的又一次示警,又或许是谢珝真自己冥冥之中的对危机的感应,她直觉那裂缝对自己的威胁巨大,若是因它之故丢了性命,只怕是纵使天道复苏,也救不得自己回来。
她一边思索,一边不忘漫无目的地在寿宁宫中小道里快步疾走, 让皇帝既没法劝服自己,但又让他认为,他有那个能劝服自己的机会。
在皇帝又连续展现了两次以身堵门的“英姿”之后,谢珝真才假装自己虽气,却也对他的无赖行径无可奈何:“好歹是真龙天子,竟做这无赖模样。”
冷淡夹怒的语气,硬是叫皇帝听出几分无措伤感和恰到好处的一指甲盖儿的心疼。
他上前去,试探着把谢珝真拥入怀中:“是我不好,但你也别拿自个儿撒气啊,你若是气狠了,尽管捶你夫君几拳便是,那叫做系统的东西——实在是过于奇怪,我见识过它的异能,这才会下意识地多了些防备,都是我错了,你消消气,消消气......”
见他终于主动坦诚了系统的存在,谢珝真知道该是收尾的时候了,她毫不客气地抬脚往皇帝黑底绣金龙的靴子上踩了一脚,虽没用太多力气,但也让皇帝的脸疼得扭曲了一瞬,虽然疼着,嘴上却反而要夸赞道:“对对对,就是这样,我皮糙肉厚的受些折腾又何妨,可千万别伤了你自个儿。”
谢珝真收回脚冷哼一声:“臣妾这披头散发跑出来的模样,要伤也只会伤陛下的面子,反正臣妾就是个厚脸皮的泼货罢了!”
“我不要紧,显明开心就好。”皇帝注意到女子的心绪复归平静,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了回去,他今日束发戴冠,横插在发冠中间的是一只龙首钗子。
只见他叹了一口气,拔下那钗来,将谢珝真稍稍散落的乱发灵巧得挽了上去,用龙首金钗固定住。
谢珝真看了一眼他脑袋上的发冠变得摇摇晃晃的模样,终于露出个笑脸来,抬手轻抚发髻上的龙首,道:“陛下既然给了臣妾,那这就是臣妾的东西了。”
“若是喜欢,便为你与元君再打一套来?”皇帝抬手扶了下脑袋上的发冠。
盛朝在服饰用色和形制上其实是不太讲究的,除了官员命妇们正式场合的礼服有一套明确的规定之外,其余时候穿什么,并没人会太苛刻,民间嫁娶时也可以凤冠霞帔,使用龙凤吉祥的花纹装饰,这并不算僭越。
但在这套规则之上的,是皇帝专属的龙袍冠冕,以及同样要彰显他至尊身份的种种常服、用器。
譬如这支龙首的金簪,以怒龙相为首,龙须汇入祥云,下有双爪握珠,龙身却做成了盘在钗身上的花纹,每片龙鳞纹路都栩栩如生,却有不会硌着了贵人的手,勾了他的发丝去。
在尾端又用极小的字篆刻着如今的年号及“天子器”三个字。
这是最最标准的,写进了律例和礼法里头,唯皇帝能用的物件。
而听得皇帝口出此言,谢珝真瞬间明白他暗含的意思,犹豫几息,她将抚摸龙首的动作换为要把这簪子拔出来姿势:“那臣妾还是不要了。”
皇帝知道她是继后。
皇帝......在说,他想让她成为皇后。
而他们的女儿,会是那并不曾宣之于口的储君。
谢珝真没有欣喜,反而条件反射地开始预防危机。
她现在还不清楚皇帝是真被自己撩拨得昏了脑袋,还是这人依旧没能被调教好,又一次想要给自己画大饼。
皇帝的下一个举动给了她答案,只见皇帝按住了她的手:“我晓得你不愿意叫皇后难过,只是从前高宗时亦有皇后病弱难以治理六宫的事,高宗便立了皇贵妃协理,皇贵妃亦可用皇后之物,只是为显尊卑,要略减一层。”
谢珝真心下大定。
起码在这个时候,皇帝足够真诚。
“这个不重要,陛下,如今要紧的是邓四小姐......系统此物,虽是神异,但臣妾总觉得它们其实不怀好意,若是能毁去,还是尽早毁去得好,倚仗这种不知来路的外物,哪儿有咱们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安稳?”皇帝乖了,谢珝真也不介意温柔一点,她不是不在乎皇贵妃这个大饼,但她从不会为了还没到手的东西而遗忘自己一开始的目的,“这都是臣妾肺腑之言,万望陛下及早做出决断。”
皇帝看着她,点点头:“我不会叫你难过的。”
至此,话已不必多说,谢珝真自然会从皇帝后续的行动中判断出他的心思被自己握准了几成。
夜里,谢珝真梳洗后存下新档,这段风波即将过去,过去之后,就又能有段养精蓄锐的安生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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