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钺笑问:“那您怎么把蕙琳带回来的?”
唐忠义生气地指着唐蕙兰说:“你问她!竟惹事!不行把她抵给人家得了,看把她能的!”
唐钺看着蕙兰问:“你自作啥主张了?”
唐蕙兰撇着嘴委屈道:“大哥,这不是没办法了吗,警署也跟他们串通一气、根本不管,所以我就说我家少爷是大官,拿你吓唬了他们一下,然后让我爹担保,把蕙琳先带回来了。”
唐钺嗔怪地说蕙兰:“从小就爱多管闲事,拿什么担保,钱吗?”
唐忠义说:“要是钱还好说,是人,要是二妞跑了,找咱们唐宅要人。我就说了,回头把她抵了去,反正她到哪都不吃亏。”
唐钺笑道:“伍家估计还是想讹钱,要是能用钱打发了,可以先试着商量一下。既然蕙琳来了,今晚就先住下,最好找她娘再商量一下,看怎么解决。今晚多做些好吃的,正好蕙兰回家了,咱们喝一杯。”
唐蕙兰一听,高兴地答应着,不顾唐忠义的白眼,带着蕙琳去了廊下自己的房间,并跟唐钺约定,晚上一定要好好喝一杯,好好聊聊。
唐钺看众人情绪稍微安静下来,遂示意唐忠义跟自己走。二人来到客厅,唐钺向唐忠义说:“忠叔,您坐,她是咱们从哪里论的亲戚?”
唐忠义笑道:“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了,早出了七服了。只是她家也姓唐,她爹生前做点小本生意,拜望过老爷两次,相谈甚欢。这事主要怪我,是咱唐家一个正经亲戚——七叔托过来的,让帮帮忙,我一心软,主要是觉得咱唐家有面子,就应下了这事,这不就没法收拾了。钱也花了,回头人也保不住,又两边得罪人。少爷,我这几年真是老了,竟干这种败兴、给唐家丢脸的事,又赶上您回来,给您添麻烦了,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说着不禁难过起来。
唐钺看着唐忠义难过,心里也有点不落忍。唐忠义是见识过宅门风光的人,年轻时的唐忠义跟着老爷,也曾经是锦衣华服、八面威风,虽不是主子,但也和各宅门的管家一样,人前人后被大家恭敬着。但皇上都没了,唐宅的供奉也就断了,风光也就不复往昔。其实北平城内,不仅唐府,跟着小皇上一起殉葬的多了去了,唐家是蒙汉结亲的人家,诗书传家,没有沾染蒙八旗、满八旗子弟斗狗熬鹰、游手好闲的纨绔,在适应新社会上已经够新潮的,尤其是母亲这些北地的人,很快意识到了军事武装的重要,唐钺才会被决定送往了德国去习修枪械。
唐钺一行五人先去了美国弗吉尼亚,学了两年军事,后转到德国接受强化训练。唐钺也是报喜不报忧的人,在外面也遭大罪了,但去了那边就没有退路,唐钺这种人,是宁肯站着死的人,争强好胜、好勇斗狠的劲头,与西方人的那种精神很契合。待了几年,唐钺都有点喜欢那里、都不想回来了,只是因为母亲,唐钺才勉强回国的,但子路没有牵挂,得以留在了外边。
唐钺眼里,唐宅、北平,有着古朴的文化积淀和亲切,但也是与落后、封闭、愚昧连在一起的,但唐钺不想触及、也无力改变,他们不是敌人,更不是日本人,不是直接剿杀就能解决问题的。这些人有着他们自己的喜怒哀乐,有着他们自己的价值评判,强力的干预,只能让他们更手足无措,他们需要的是慢慢的觉醒、慢慢的适应、慢慢地跟上外面世界的变革,就比如唐忠义和青禾,唐钺其实骨子里不愿意留下他们,唐钺更喜欢洋派的一些佣人,但唐钺更清楚,唐忠义和青禾,无法走出唐宅,已经无法适应外面的世界了。
唐钺说:“忠叔,这也不能怪你,帮忙还是应该的,毕竟亲戚里道的,但不要好心办了坏事,小女孩闹闹脾气,不愿早早嫁人、受人管束,也是有的,劝劝也就好了,千万不要乱搅和、耽误了人家的好姻缘。”
唐忠义说:“什么好姻缘,伍家就是一个火坑,少的沾上了大烟,家底都掏空了,整天往家里招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两老的也不是良善之辈,就差直接挂上暗娼的牌子了,十里八村都知道,大妞名声也让他们祸害了,寻死路估计也是早晚的事,家里也没人敢管。谁家闺女也不愿意嫁到这种人家,进去就是个火坑啊,所以他们就欺负二妞,她家没男人、没顶事的人了。”
唐钺问:“唐家的男人呢?”
唐忠义说:“说起这个,就都是小日本造的孽,二妞爹一个老实本分的小买卖人,被日本人的炸弹炸死了,他两个哥哥,都在三九年,打小日本死了。”
唐钺问:“在汉口吗?”
唐忠义说:“这个不清楚,反正是警署有人告诉他们的,两个小子都死了。”
唐钺听了,不禁陷入沉默。唐钺最讨厌这种,人家男人舍命在外厮杀,那些龟缩在后方的享乐之徒,却在背后祸害人家的妻女姐妹,这要是在抗战时期,就是祸乱军心,就是杀无赦。即便此时,她们是死亡官兵的遗属,也应给予褒扬抚恤和救济,但却沦落至如此境地,真让人心寒。唐钺是带兵之人,遇到的最大问题,从来都不是士兵的贪生怕死,而是战前这些兄弟的托付和无限信任,所以唐钺、老金之前的聚敛钱财,是用于补给枪支弹药,后期则是在抚恤安置死亡官兵的遗属遗族,这些搞不好,是真的会动摇人心的,这是唐钺这些年最大的感悟,士可为知己者死,但要死得其所,更要封妻荫子、光宗耀祖,而不是自己死后让族人备受欺凌、堕入泥淖。
沉默良久,唐钺说:“还是找个中间人吧,官面上您有熟悉的人吗?那个姓佟和巡警,恐怕不成吧?”
唐忠义摇头说:“佟金来不成,他只是个巡街的,伍家勾结的人不少,最有面儿的,就是市警署一个姓吴的侦缉队长,那人以前是汉奸,吃喝嫖赌样样不落,佟警官他们也是受人家管的。我跟佟警官说过这事,他们的署长不敢得罪上面、不敢管这事。”
唐钺说:“晚上,请佟警官过来喝个茶,咱先问问情况再说。”
唐忠义说:“少爷,佟警官就是拐子胡同的那个佟寡妇的侄子,佟寡妇收了他当嗣子,买了这么个差事。这个孩子倒是不坏,就是他家也没什么能耐,小门小户地娘俩过个安稳日子。”
唐钺笑道:“忠叔,咱不难为他,就是了解个情况。”
晚上,佟金来小心翼翼地来到唐宅。
佟金来,一个小巡警,是第一次走进唐家客厅,虽然说是警察、穿着这身黑皮,但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绝对不会招惹大户人家,唐家的宅子,就足以说明人家祖上的尊贵,况且忠爷对自己也不错,而且,佟金来,这个读过几年私塾的安分守己的农家子弟,还有着自己的小私心,所以他必须格外对唐宅的事卖力才行。看着唐钺笑着坐在客厅里,礼貌地寒暄着请自己落座,佟金来赶紧麻利地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客气到:“唐爷,谢您赏脸,听说您在外边干大事,所以不常见您,但忠爷我们爷俩可是有交情,您要有事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办。”
唐钺笑问:“佟爷,喝茶,今天请您来,就是聊聊家常。伍家和唐蕙琳的事,多亏了您一直照应。”
佟金来闻听叹气道:“伍家是个火坑,谁都知道,但谁也不敢管,人家勾着上面呢,我们署长都怕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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