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钺不由笑起来:“应该是跑着一两个小孩最惬意。那时觉得好美,特别着迷,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干,有能力了才能跟家里决裂、才能娶她。可后来,真的打起仗来了,觉得够呛能活下来,就慢慢淡忘了,尤其是多年以后,那时的美好,现在并不觉得美好了,那些,只适合一个无所事事的少年。”
甄梅叹气道:“你要还是喜欢,可以纳妾,又不是养不起。”
唐钺叹气道:“纳妾,在外国人眼里,是一种不忠,上帝不会同意。再说,咱们三个要是去哪,还能抬腿就走,再有其他人,就走不动了,有点累赘。”
甄梅问她:“那我们在一起,你还是觉得国内女人好,是吧?”
唐钺斜眼看着软绵绵躺在床上的甄梅,说道:“你呀,现在还有点像个女人了。”
甄梅问:“以前不像吗,我记得你可当着王站长夸过,说我和周科长是调查处两朵花,那时我可当真了。”
唐越笑道:“你是小女孩啊,那么好骗?你们更像战士,让男人望而生畏。”唐钺说的是实话,这两人都很让人不放心,至少那些年,周至瑜在隔壁睡着,唐钺都是半睡半醒,不敢踏实放心去睡。
甄梅说:“周科长那么妩媚,第一次听人说,她让人望而生畏。”
唐钺说:“周至瑜你还不了解,总之你在我身边,我心里踏实、睡得着觉,你现在也不用再有其他心思,反正我死了,你就是寡妇,再带个孩子,唐家规矩大,估计唐家哪些老古董得给你修个贞节牌坊、把你关起来。你好好想想,不要再跟那些人来往,现在外面仗打得很厉害,委员长是志在必得,根本容不下共党,今天来的北平站的这些人,天天在抓人。你呀,现在身子也不方便,好好在家待着,出去对谁都是添乱。”
甄梅有点恼,不高兴地转过身去躺着、不再说话。
唐钺见甄梅恼了,过来抱着她问:“好了,不要生气,我说的是实话,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问,那年冬天,过去三年多,我们在上海再见时,你怎么就认出了我?兵荒马乱、战事连连,从你手上医治过的伤员不计其数,而且三年的时间过去,我的变化很大,你为什么在那么慌乱的情况下还能认出我?”这其实是唐钺一直在内心纠结的一件事,但唐钺以前一直不敢问,怕万一是计划,摊开了就撕破脸了,但现在不一样,甄梅现在这个笨重的样子,唐钺心里甚至有点恶毒的开心,她现在哪也去不了了。
甄梅看着唐钺说:“我要是说,你长得好看,你信吗?”
唐钺笑道:“这只能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甄梅浅笑了一下说:“我怕说了,你会心里不舒服。”
唐钺抱住甄梅说:“说吧,我做好准备了,就是策反的手段,我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甄梅沉静地说:“你是我第一个作了这类外科手术、还活下来的人,之前我做过手术的战士都死了。你当时的伤非常严重,但就是不停的喘着气,既然活着就不能那么让你等死,也没有别的大夫,我当时只能硬着头皮做手术了,但你竟然活下来了,跟奇迹一般,老连长都夸我,让我和护士好好护理。那时,有什么好吃的、有营养的,都紧着你了,天天不错眼珠地看着你,就怕你再死了。不过挺有趣,自你之后,我做过这类手术的战士,都活下来了。”甄梅开始说时、落下泪来,但看着唐钺的眼神,又忍不住笑出来。
唐钺转身双手抱住身子缩做一团,开始哆嗦道:“我的脖子、我的腰、我后背、我的腿,好像都疼起来了,天哪,我的命好大呀,我能活到现在太不容易了,别摸我了,你的手好吓人。”
甄梅在旁边笑个不停,嗔怪他:“谁让你非要问,说了你又这样,算了,我饿了,我要吃点东西,你给我磨杯咖啡吧,青姐不会作。”
唐钺看着甄梅挪到桌边去吃东西,起身说道:“我先去外面抽支烟,压压惊,一会儿我再磨咖啡。我这心里扑腾扑腾的,日本人的刺刀我都没这么害怕,你算是吓着我了。”
唐钺在院中抽了一会儿烟,回到屋内指着甄梅的肚子说:“咱还是去外国人的医院,去检查一下吧。”甄梅含着一嘴的食物,笑着几乎趴在桌上,唐钺看着也不禁笑起来。
十一月,唐宅
北平的天气已经冷了,甄梅的肚子越发大了,大得有点让唐钺看着害怕,但甄梅却是能吃能睡,就是腿有点肿,又不愿意去医院,唐钺只好让青禾、忠叔赶紧物色产婆和奶娘。
青禾端了新的火盆过来,换掉已经冷了的旧火盆,一边熟练地操作着花厅的咖啡机,一边和甄梅絮叨着外面的见闻:“现在的东西最近涨价太快了,大米一斤都八百多快了,白面一斤六百多快、小米一斤四百多快、玉米面一斤三百多块、煤球一百斤都近三千了,木柴昨天是一百五十多快一斤。今天我狠了狠心,喊着石头去买了一筐苹果,都存在一只大缸里了,奶奶你就放心吃,如果有橘子了,我再买一筐存起来,现在的东西,涨的太厉害了,咱存点、不花那冤枉钱。”
甄梅坐在靠窗的太阳光里,对青禾说:“青姐,这些你看着囤一些吧,没钱了找我拿。”
青禾高兴地说:“奶奶,账上的钱还有,我就是想啊,现在天冷了,东西好贮藏了,我让石头挖好了地窖,回头让他借个车,去乡下收些大白菜、萝卜、红薯存起来,天天买太贵了,米面我已经存了一些了,这几日我再转转,价格便宜了多存一些,存到年下,省的又涨价,涨得我的心都发慌。”
甄梅拨着火盆里的炭火,对青禾说:“青姐就是过日子的行家。”
青禾端了咖啡给甄梅,并拿了糖块和奶块,又快速地送了一杯给西偏间的唐钺,那里的门开着,唐钺在里面又琢磨、改造他的枪支呢。从国外邮寄的一个大箱子,叶少基帮忙取了回来,都是一些枪支的零部件,还有一台精密的打磨切割仪器,叶少基经常来,在里面和唐钺鼓捣一些长枪、短枪,有时石头也好奇地凑过去看。
青禾拿了一盘洗过的红果放在甄梅手边,笑着和甄梅说:“少爷还在摆弄他的枪呢,现在连石头都会用枪了,一天天地都跳进蹦出的,精神得不得了,干活都格外有力气。”
甄梅笑道:“现在日子好多了,大家都高兴嘛,青姐,这火盆里要是考个红薯,能不能烤熟?”
青禾说:“咱们试试,您等着”,说完青禾麻利跑出屋子,回来时已经端了切成长条的几瓣红薯条,挨个放在炭火上说:“这样估计能烤透,不过生的也能吃。”
甄梅让青禾歇会,也尝尝咖啡,青禾说:“奶奶,您就别难为我了,比那中药汤还难喝,您和少爷喝吧,再说,我们在府里冻不着、饿不着,穿的好住得好,这个咖啡我喝,糟蹋了,又喝不出好,奶奶您和少爷慢慢喝吧。”
甄梅让青禾坐下吃红果,青禾忙说:“这个红果今年不好买,奶奶您害口,就您留着吃吧,我们有饭吃,每天都能吃的饱饱的,我们也算是享福了。奶奶,现在外面缺吃少穿的太多了,哪天早上不得死街上几个,忠爷规矩大,不让闲人晚上在咱胡同逛、不让讨饭的花子在门楼过夜,就怕早上还得收尸。这几日天冷了,晚上免不了冻死人。”
甄梅叹气,看着外面的阳光发呆。
青禾又说:“奶奶,有个事,想和您说说,忠爷的意思,也是让先跟您说说。”
甄梅问:“什么事,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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