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乱世劫情 > 第三章 近邻不近 一

?对青儿的思念,很快战胜了对老爹的恐惧。嘉贵甚至想,只要见到青儿,能说出憋了很久的心里话,哪怕挨顿暴揍也值啊!

  

  所以这天吃罢早饭,他碗一推,嘴一抹,就嚷嚷着回去。老两口看他执意要走,也不拦他。嘉贵撒着欢儿就跑了,吓得满院子鸡飞狗跳。

  

  身后,传来杨老太的笑骂:“慢点不行吗,小祖宗。我外孙子,真是姥姥家的狗。吃饱了,抬腿就走。”

  

  …………

  

  别看闻朱两家只一墙之隔,但平素并无太多走动。

  

  闻家有上百亩地,全租给佃户种。自家人不是在城里经商,就是吃手艺饭的,而且全读过书。手上时不沾土星的,所以眼光高,对庄户人自然看不上。

  

  青儿的祖父早年在京城,是绣花局的绣工,专门伺候宫里的。据说慈禧六十大寿,他没轮上绣龙袍,绣了一件万福万寿盘金龙马褂,很受老佛爷喜爱,特赐他个从八品的官位。

  

  她父亲闻天城,随父学艺多年,在前门外开了家绣庄。后因段祺瑞攻打张勋,绣庄在军乱中失火被烧。加之父母年事已高,便回了老家,在镇上盘了家店。

  

  自此,家道开始衰落。但气势犹在,外人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村里人觉得闻家门槛高,谁家缺盐少醋,也不会向他家张口。赶上红白喜事,他家也很少随庄亲份子。

  

  可想而知,闻家的青砖大院,还真不是那么好进的。人家待人接物,不是压低你,是抬高你。高得让你自己都觉得,这不是因为你配这待遇,而是因为人家的身份教养使然。

  

  朱闻两家住街坊几十年,素无往来。

  

  而打破交往坚冰的,是两家的媳妇:冷氏和杨氏。

  

  青儿的母亲冷氏,芳名月梅,出身于中医世家,也是个识文断字的富家小姐。祖上曾入过太医院,与闻家算是门户相当。冷氏人如其名,生的花容月貌,为人谦和沉静,平素深居简出,很有少奶奶的风范。村里人很多,都没见过她。

  

  两家开始走动,原于十多年前。那个春天,村里麻疹肆虐,朱家仨小的同时染病。

  

  眼见着孩子烧得火炭一样,一个比一个烫手。把个当爹妈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老朱来回走溜儿,杨氏吧嗒吧嗒掉泪。

  

  附近十里八村看病,只有镇上老韩大夫一人。还四处出诊,半晌等不到人。

  

  老朱想套车去镇上,杨氏想到了青儿母亲,早听说她是懂医术的。人命关天,她顾不得许多,大不了就是碰壁。梳洗一下,换上件干净衣服,这才去敲闻家的门。

  

  开门的正是冷月梅,长得面如满月,白如凝脂。头发一丝不乱地盘于脑后,端庄而素雅。毕竟也是做母亲的人,听了杨氏的来意,只轻轻说了一句:“你等我一下。”转身进屋拿出一个小布包,便随杨氏过来了。

  

  进门来,挨个拿过孩子的小胳膊,把了把脉,又翻眼皮看看眼底,安慰杨氏道:“别急,是出疹子。”抬头又对老朱说:“大哥你快去挖点车前草,哦,还有芦苇根。洗净了煎水给孩子喝,连喝三天,疹子表出来就好了。”

  

  老朱闻言,连忙答应了起身就走。

  

  “这些天,不要给孩子吃鱼虾,多吃清淡的。”

  

  交代完这些,从布包内拿出枚三棱银针。逐个捏住孩子的小手,在拇指和食指尖内侧刺破,挤出几滴血珠。抬头对杨氏笑了笑说:“别担心嫂子,很快就会好了。闺女叫什么?”

  

  “叫嘉惠”。

  

  “嗯,她稍微重点儿,不过放出点血好多了,别太着急。”

  

  说着话便起身告辞。杨氏自是感激不尽。临出门冷氏又说:“晚上我再过来看看,应该没什么大闪失,放心吧,嫂子。”

  

  没过几天,三个孩子果然都痊愈了。村里又陆续有新患儿出现。听说闻家媳妇会治这病,都巴巴跑来请她诊治。冷氏耐心地一一看过。

  

  村里人感激她,闻家威望和人气陡然提升。能与悬壶济世的女先生为邻,就是一尊护佑乡里的活菩萨啊。

  

  朱家对冷氏感激万分。从此,每有瓜果青菜成熟,杨氏首先给闻家尝鲜。

  

  两家渐有来往。

  

  嘉贵想去闻家,搜肠刮肚地找借口。一抬头,见树上的桃子红嘴了。他来了精神,伸手摘下桃子塞到兜里,就跑闻家去了。

  

  没一会儿便高兴而去,失望而回。青儿平时在镇上,根本不回来。无奈只得去镇上找。

  

  第二天就是集日,又临近端午了,来来往往的人流很是热闹。

  

  嘉贵随着人流往前挪动着,眼睛始终在街道两旁,从鳞次栉比的店铺里找寻着。终于眼前一亮,看到一家名为“锦祥绣坊”的铺子。

  

  他高兴地拨开人群,就奔了过去,快到门口了,他又停下了,心想:这集市上买卖多,青儿她爹闻天城肯定在。万一和她没机会私聊怎么办?他想起刚才路过一个酸儒模样的读书人摆的挂摊儿,招牌上写着“家书代笔”字样。于是他又原路逆着人流挤回去,找那个挂摊儿。

  

  终于看到那个留着两撇儿稀疏鼠须的酸儒了,他挤到近前和那人客气道:“先生,借我纸笔用一下。”

  

  那人白了他一眼:“不借,除非你算卦。”

  

  “嗨,你这人怎么这么赖啊!”朱家老四眼睛就瞪起来了。

  

  “我没逼着你借纸笔啊,怎么赖了?”那人捻着鼠须,两只细长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破旧的马褂上两块深色的补丁分外醒目。

  

  “好好好,你横!你这么着,我有急事,你先借给我纸笔一用,回来我一准儿找你算卦,这总行了吧?”嘉贵无奈了,开始让步。

  

  “不成,你押俩个大子儿,等你回来折卦钱。”算卦的不依不饶。

  

  “你!俩大子儿就俩大子儿!拿纸笔来。”嘉贵从兜里掏出钱,啪地一下拍在那人面前的条案上。“什么世道啊?连读书人都这么市井了!”

  

  “哈哈,世道艰辛,读书人也得吃饭不是?”那人得意的笑了,顺手将纸笔推给嘉贵。

  

  嘉贵没心思和他磨叽,提笔蘸墨,在那张尺幅大的宣纸上写了一句话。未及墨迹全干,便抓起那张纸,起身匆匆而去。临走还瞪了那人一眼道:“别走,完事儿回头找你来!”

  

  “大概多久?”

  

  “顶多半个时辰。”

  

  “好吧,我等你。”

  

  再次来到锦祥绣坊门口,嘉贵将手中的字条折成豆腐块大小,攥在手心里。他驻足稍微稳了下心神,心想:只要不被闻叔看出来就好,然后踱步进了店门。

  

  店面有两间房大小,迎面柜台里,整齐的摆放着一排五颜六色的布料,或艳丽,或淡雅,甚是好看。柜台上面,则摆着各色丝线。看来是从布料到成衣制作,再到绣花的一条龙式经营。

  

  嘉贵一眼就看到青儿站在柜台里,正给两位女客介绍布料。靠窗的明亮处,摆放着一个很大的方形木框,是个大花绷子,闻天城正低头一针一线地绣着。嘉贵没去打扰青儿,悄悄走到她父亲身旁。

  

  “叔,忙着呢。”他轻声招呼道。

  

  闻天城闻声抬起头愣了一下,“你是?”他常年在外忙生意,村里的晚辈他几乎都叫不上名字,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东院朱大爷家的老四,学名朱嘉贵。”送走客人的青儿已经看到了嘉贵,抢着给他爹介绍道。“四哥,你今儿怎么这么闲,赶集来了?来,快坐下歇歇。”

  

  “嗯,这不要过五月节了嘛,我妈让我买点黏米和枣。路过店门口就进来看看我叔,顺便歇歇脚。”嘉贵笑着说。

  

  柜台外面摆着两个条凳,嘉贵坐了。

  

  “我去给你倒杯茶。”青儿说着话,推门进了后院。不一会儿端着茶盘出来了,先给闻天城斟了一杯茶。又走到嘉贵身边,给他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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