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骑着马,顺着车队来回走动,它回想着前几天发生的事。
这几天来,永劫刺客销声匿迹,只留下了一个又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其中一个谜团,就是杰在落入麦泽金的陷阱后所看见的幻象。那时,杰并未失去意识,也并没有感受到自己被袭击。它的灵魂好似飘出了身体,飞到了那座被鲜血染红的宏伟的殿堂。
这一次,也只有这一次,那座殿堂无比的清晰。
……在那幻象中。
杰看见了,殿堂宽阔的大厅中跪下的重伤骑士与哭泣的美丽新娘,还有在那被血水浸没的地板上,横七竖八布满的赤裸尸体。重甲骑士虽然戴着全覆式头盔,看不见面容,但沉重的喘息与粉碎的铠甲昭示出他沉重的创伤,那只勉力支撑着他躯体的巨剑,亦是摇摇晃晃——这名骑士已濒临死亡。
杰发现了,那骑士面前的新娘,面容竟是自己的模样。只见她嘤嘤嘤的哭泣着,扑向了骑士,抱住了他。丝毫不在乎血污染红了她的婚纱。
杰听见了,原先那些模糊不清的低语。
——那骑士说话虽然喘息,但情绪却带着完成了重要使命般的高兴,声音爽朗如夏日的风浪,将一切热情都向面前的人倾撒而出,他仰面看着面前的新娘,如沙漠中的旅人痛饮面前的甘泉:“荆棘皇冠……真适合你。”
——“你真是个傻子……为什么不点亮星光……”那新娘哭哭啼啼,她骂着那名骑士,但身体却努力的支撑着他,不让他倒下,她害怕他倒下了,就再也爬不起来。
——“我已经点亮了星光啊……”骑士抬起了沉重的手,他带着沾满血污的板甲手套,抚上了新娘的面庞,哪怕是隔着头盔,杰也能感觉到他的笑颜。
——“那……那你怎么可能受这么重的伤?!”新娘抬起头来,不解的看着骑士。隔着头盔上尖尖长长、长矛装的数道缝隙他们两人的目光相望。
——“因为你才是我的星光……”骑士眨了下眼,他哼笑了一下。可就是这么一笑所带来的微微颤动,让他没有握紧手中的剑,身子就这么倒了下去,压在了新娘身上。
——“你真傻……”新娘被骑士压在身下,她没有看骑士,而是面朝天花板,眼睛紧紧的闭上,她不想看,也不忍看。
——“你是第一个说天才傻的人……”骑士倒地后,鲜血从他的头盔中流出,“他们都说我疯。我死以后,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死?!你不会死的。”新娘猛然睁开了眼睛,她使出吃奶的劲,将骑士顶了起来,“我……我会带你回去,我会去求它们救你的……哪怕……哪怕……”
——“嘘!”骑士垂下的手放到了新娘的唇上,“没有什么哪怕。星光在我的腰间沉睡着,我把它做成了一把钥匙,拿着它你就能离开这里了,离开这该死的奥里司布平原……”
——“我……我不要星光……不要离开……你……呜……”新娘泣不成声。
——“别哭了……让女人哭泣,可不是骑士应该做的……”骑士的血液顺着头盔染满了新娘的胸膛。
——“我……我不是女人……”新娘咬着牙,“这荆棘皇冠,我……”
杰也咬起了牙。
——“咳……咳……咳……”骑士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鲜血四处飞溅,喷了新娘一脸,“我想躺一下。”
听到这句话,新娘才发觉自己一直举着骑士。对于自己的失误,她流露出了万分懊悔的表情。急忙翻起了身,卧坐在地,让骑士枕在她的膝上。屋外的光亮透过彩色玻璃,打在新娘的身上。
——“你真美。”骑士躺在膝上,仰视着新娘。他想伸手再一次抚摸新娘的脸庞,可是手伸到一半却掉了下来。
——“你别死啊……我们有孩子了啊……”新娘低下头,泪水滴在了骑士的脸上。
那泪水一滴、一滴又一滴的滴了下来,那种感觉无比真实。
就好像滴在自己的脸上。
杰睁开眼,阿曼娅迪欧进入了眼帘。
……
自从逃出了麦泽金的陷阱后,阿曼娅迪欧就超乎寻常的关注杰的情况。他更是邀请杰和他一同回地之国,阿曼娅迪欧用自己的名字承诺,他一定会帮杰找到自己的父母。
可杰拒绝了他,因为它知道,它所找寻东西不在地之国。
“送走了这批人,阿曼娅迪欧就要回去了……那我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杰心中盘算着,“可我要去哪呢……”
奥里司布平原……
杰对那个地方一无所知。
已经回绝了阿曼娅迪欧的它不想再麻烦他,因为如今和阿曼娅迪欧在一起时,杰总会感觉到他的热情过犹不及,这让杰很不舒服。
在城里没有几个朋友的杰最终找到了“鬣狗”的胖子。
这胖子倒是没什么抵触,他可以说是知无不言了,他说——奥里斯布平原是冰之国、火之国与比艾城直属辖区交界的地方,自从“千屠”事件之后,就没什么人在管那里了。
当然,胖子还说——去那儿的路途遥远,不但要穿过啸歌平原,还要闯过火之国与比艾城的一道关隘——这本不复杂,可对一个半精灵来说就不同了。不过,像你这样的大角斗士,一定有会办法的!你要想去那里,需要一匹好马。而我这里正好就有!
想到这里,杰拉了拉自己胯下马匹的缰绳,胖子卖给了它这匹马,也从它这里拿走了所有的钱——至于那些钱有多少,杰并不清楚,它数学不好,也不知道那些钱能干什么。但它只知道阿叔和阿曼娅迪欧对它很好,给它的钱是十的十的十的十——反正你也用不到了,胖子是这么说的。
但那胖子多少还是有点儿良心的,给杰的马也算是一匹良驹。这马十分高大,步伐也稳健,就算长期骑乘也不会觉得疲惫。骑在其上,不算矮小的杰骑在上面竟有一种羸弱的感觉,它登高而望,一眼就可以看到车队的尽头。
杰估摸了一下车队的长度,勇者大道几乎完全被它沾满,攒动的人头,难以数的清晰。
喧嚷之声有的属于开心的灾民,也有的属于看热闹的市民,还有一些事不关己仍在叫卖维生的商贩,但终归都是属于人类的。
“我们自由了!”有灾民高声喊道!
“自由……”杰默默地低语,就算是阿曼娅迪欧把它从奴隶身份中解放后,它也没来过几次马尔顿的这条主干道。
这条街的喧嚣是人类社会所特有的繁华——那种名为“人气”繁华与杰相去甚远。
但不管怎么说,人类的社会……我来了。
杰的内心隐隐燃起了一种激动之情,像是被困在笼子中的鸟,重获从来就不懂的自由一样,即将展翅腾飞。
而就在它打算策马飞驰的时候,它胯下机警的马匹突然停下了脚步。
咚!
杰险险因为惯性掉了下来。在一阵剧烈的晃动后,它终于停住了。原来这匹马在疾行的时候,因为杰的分心,没有控制好方向,险险撞住了前面的行人。
而那行人竟是——
比格诺斯?!
“杰……?”比格诺斯被马匹惊吓,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怎么会是你?!”两人异口同声。
“杰!你没事啊!”比格诺斯拍了拍屁股,爬了起来,他十分高兴,自从混战之后,他就没有见到过这位救命恩人。
“嗯嗯……”杰只是点了两下头,“比格。你要去哪里?”
知道比格诺斯经历的杰,猜也猜得到比格诺斯已经再也回不去他的故乡了,但杰并不明白,仇恨这种情感,以及复仇者所会做的事。
面对着彼此知根知底的救命恩人,比格诺斯本不该有什么隐瞒。但他想去的地方……
奈克洛·梅·加斯的监狱。加斯嘱咐过他,不要随意透露。
比格诺斯犹豫了。
“说吧。”这时,加斯倒是没有阻止,甚至罕见的表示支持。看来他也是认可杰的。杰和比格诺斯他们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那种一同面对死亡的战友情谊却是相当的深厚。
“我要去末日地堡!”比格诺斯答道。
“末日地堡?”杰重复了一下,它的头微微低下,故作思考。其实,它并不知道那是哪里,低头只是为了掩盖它失望的情绪——它还以为与比格诺斯的巧遇,也会和他有着相同的目的地——伙伴的感觉,是品尝一次就忘不掉的。
“杰,你呢?还待在马尔顿么?”比格诺斯反问道。
“不……阿曼娅迪欧要离开了,我也没必要待在这里……”杰诺诺的说。
“那你要去哪里?如果顺路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走?”比格诺斯立刻回答道。
“啊?!”杰猛然抬头。单打独斗惯了的它难以置信,难道结成一路的伙伴就是这么容易的么?只是多问一句?
是的,很多时候,结成伙伴,只是多问一句那么简单。
杰眼中闪出了光芒。它望向天空,晴空中莫名的出现了一道纵贯南北的彩虹。从竞技场的顶端,落到车队的末端。它是那样的美丽,仿佛侵染了杰的内心。
让它二十余年单调如兽的心灵,变得五彩斑斓了起来。
“我要去奥里司布……”杰说到一半,缓缓闭上了口。这并不是因为它有着和比格诺斯一样的顾虑,也不是因为它想到和自己在一起,永劫刺客可能会对比格诺斯不利,而单纯的是因为,骑着高头大马的它看见了,在队伍的末端——
五彩斑斓的光芒中,一个笼子孤零零的挂在这里。
它裹着一层层的黑布,从中透露出难以名状的压抑。
那里面……
是什么……?
“当。”
视力极佳的杰看见笼子莫名的晃动了一下。
“当。当。”
那笼子使劲的晃动了起来,惊动了周围的人群。
“当。当。咔。”
笼子的门被从内部打开了。黑色的烟尘与无数的须根从铁笼内鱼贯而出,撞飞了它周围的人群,扑向地面,开始扎根。
它虽未伤人,但马车却因为它的怪力而倾覆。
“怪物!有怪物!!!!!!!!!!!!!!”队伍后端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在人群的呼喊声中,一棵比成年男子高不了多少的紫色树人托着与它不相称的庞大根须爬了出来。它的每一条根须都像是巨大的蚯蚓,迫不及待掀翻路面的石砖,急切的钻入周遭的土地。
看见杰的模样、听见“怪物”的喊声,比格诺斯转过身去,当他看见了那弥漫的黑烟后,他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牙齿也哆嗦了起来,好似在拒绝相信眼前的真像——那颗古树,回来了……
虽然,相比于过去,如今的古树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丝毫看不出一点儿威胁。
而古树的残骸好似也明白自己的变化,它左看看,右看看,抬起自己相当于左右手的枝干,微微摇动了自己干枯的“手臂”,动作是那样的缓慢。
阳光打在阴影树人身上,灼烧着它的皮肤,看来用不了多久,这树人就会被焚烧殆尽。
除了知道这古树厉害的灾民,周遭的人群虽是尖叫退却,却也没人逃离开来,竟都在看个稀奇。
这里是着名的自由之都马尔顿,是个人都多少有点见识与本事,人们总是相信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可面前的东西,显然不属于太阳底下的。
更何况,他们都觉得,要不了多久,这怪物就会像以前一样,被竞技场或者怪物贩子处理掉,现在不看就没得看了。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加斯……那……”比格诺斯问起了加斯。
还未等加斯回答,甚至比格诺斯连问题都没有问完。那树人便猛地伸展开来自己的枝丫。枝杈瞬间延长,将周围围观的活物贯穿,惨烈的叫声如爆浆的水果一般掩盖了市里的喧嚣。
繁华的街道寂静了,只有那些身体被贯穿的人还挂在树枝上痛苦的呻吟。他们的血液顺着树枝汇入了树人的躯干之中,给它提供者恢复繁茂的养料。
“比格,那是什么!!”杰问道!在竞技场里与众多怪物有过战斗经历的它一眼便看出树人身上散发着不祥,那些不断膨胀的阴影,比它所面对过的任何怪物都要阴森可怖。
身为角斗士的本能让它在短短的一瞬间模拟了无数种和那怪物战斗的样子,可却没有想到任何一丝它能获胜的可能。
那怪物对它而言,不可战胜,杰微微有些害怕。
“那就是摧毁了林望镇的古树!快跑啊!!!!!”比格诺斯高吼一声,转身便拽着杰的马匹,准备牵着它一起离开,“来不及解释了,快找阿曼娅迪欧,只有比亚门内尔还强的他才能对抗这神异种!”
可是此时,我们不得不夸赞那个胖子,他卖的马不但镇定,还很认主,任凭比格诺斯怎么拉动,只要杰不动,那马就一动也不动。
杰不动,并非是它不肯领受比格诺斯的好意,而是它看到在比格诺斯的身后,粗如巨蟒的须根已如海浪一般扑了过来,吞噬着沿途一切生灵。
它盘算了一下,那根须的速度极快,而在城市这么拥挤的地方,就算带着比格诺斯一起骑上这匹良驹,他们也是跑不掉的。
——他们离得太近了。
就在像毛细血管一般扩散开来的根须快要缠绕上他们时,杰轻踏马鞍,侧身跃起,腰间长剑悄然出窍,只见一道白光之后,先至的细小须根纷纷落地。
杰如同闸刀一般立在须根之前,稳住了阵脚。而这座城市的防御系统也像免疫细胞一样的运作了起来。
很快,在杰身边便聚集了数名重甲战士与祈灵师,对植物杀伤力极大地火球射了出去、火墙升了起来,根须竟纵使须根千万竟一时不得过。
可比格诺斯的经验是对的,杰的预感也是对的,须根密密麻麻,更是有越来越多的趋势,虽然守住了当下,却不能突进一步。
“你去找阿曼娅迪欧!”杰对着比格诺叫嚷着,“这儿我挡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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