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院内,沈琉璃刚刚吩咐溶月将新收的上好人参送去给了婆婆,便来到后院,坐在铺在草地上的凉席上。
“大娘子,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将军都好几日没回来了,他不会又去找那个沐莹雪吧?”
溶月将一粒葡萄喂到沈琉璃嘴边。
“唉,不管了,他想找谁就找谁吧。
从前我一直将沐莹雪当作眼中钉,甚至下毒去害她,恨不得她死,现在想想,原来人家根本就没将我放在眼里。
同理,将军要是不在意我,就算我要下手杀他,他可能也觉得我在庸人自扰。
况且,他心里早就有人,全城的人都知道。
如今哥哥被朝事牵连,可怜他没有别的手足,只有我这么个没用的妹妹,从小到大,只有他一心护着我,我总得为他做点什么才好。”
阿吉闲适地靠在身后的廊柱下,怀里抱着刀,眯着眼睛看向这边。
“公子如今与乔家有了婚约,乔老爷可是先皇都要敬重的重臣,将军前几日还说这门亲事妙,大娘子是在担心什么呢?”
沈靖轩虽有才干,但不似他父亲那般心狠,每到关键时候,总是会游移不定,他和霍重山,总归不太一样。沈琉璃很清楚,若自己真是霍重山在乎之人,便不用担心这些。可偏巧她只是个摆设,这妻子的身份,还是自己拿命求回来的。
倘若有一天,沐莹雪成为了她的仇敌,霍重山一定会毫不犹豫抛下自己。如今沐莹雪成了祁唯安的人,祁家和沈家,又绝无和解的可能,至少她这辈子应该是见不到了。到时候若真有什么意外,霍重山又会向着谁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平静的日子,仿若是场梦,我很害怕,毕竟,梦总有醒来的一天。”
她躺下来,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心里的那阵风,仿佛就这么吹过去了。有时回望,似是历经千劫,仔细一想,又觉得什么都没留下。
她还是一个人,吃饭时一个人,睡觉时还是一个人。
这偌大的府院,仿佛一日比一日空。
可不知怎么的,心里却清如明镜。
她看惯了那些为了宅内争宠作天作地的女人,也见到过因为惧怕而将自己逼上死路的妇人,入这府门前,她甚至比那些人还要强,还曾在母亲的灵位前发过誓,一定要做出点样子来,让人不敢轻看。
可现在终于没人跟她争了,她却像是猛然惊醒,发现根本没什么可争的。
男人要是不爱你,心就不可能放在你身上。即便千好万好,讨得欢心,最后也不过是感激,最多不过是让他发一声感慨,说些感动的话,然后头也不回去找他心爱的人。
怎么说,这买卖都不划算。
“害怕什么?”
忽然,一个阴影遮住了大半的阳光,仔细一瞧,霍重山正弯着身子低下头看她。
“霍重山!”
她惊呼一声,居然叫出他的全名。
“不,将,将军。”
她立马起身,坐正之后,又觉得自己太夸张了,没必要如此惊慌失措,便没有起来,而是指了指对面,请他一起坐下。
他们之间,好像还没有过这么松弛的时候。
“刚才仿佛听你说害怕什么,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溶月说你多日未归,我劝她不必担心,你只是公务繁忙,不会有事的。”
这话本来是他接下来打算说的话,现在竟都被她说了。
霍重山稍显尴尬地拿起小案几上的一块糕点,品鉴起来。
“不错,你的手艺又长进了,这几日我不在家,府里的事多麻烦你了,母亲那边可一切还好?”
按理来说,他应该是先去夫人那边请安,然后才会过来找她的,今日却有些反常。
“夫人那边一切都好,暑气太重,庄子上有几人干活时不小心死在了田里,我打点清楚后,安抚好了他们的家里人。有几个夫人先后送来不少珍贵的珠玉宝器,能退的我都退了,退不了的也按照你说的,各个都登记造册,收到库房里,单独放起来了。”
忽然,沈琉璃瞥见霍重山拿着糕点的手,赫然被一道血痕染红了。
“你受伤了?”
她还是没能藏住眼神里的关心。
“阿吉,快去我床头,柜子里有止血药,溶月,你打盆水过来。”
“不碍事,只是擦破了点皮。”
霍重山嘴里糕点还没嚼完,嘟嘟囔囔地说着。
侍卫长风刚在阿吉身边坐下,见此情景欲要上前,想了一下,又重新将药塞回怀里,装作不知。
沈琉璃担心伤势,才将袖子挽了上去,就见到一道醒目的红色,鲜血已经将薄薄的纱布染红了。
“看来伤口不小,怎会平白无故受伤,宫里还好吧,我哥那边可是有异动?”
问到最后,她都有些气抖。
“没事没事,别担心,不关他的事,江北渡口出了点问题,不得已连夜带兵出去,山上盗匪凶悍,天又黑着,不小心中了一箭,怕你们担心,才没有告诉你们。”
原来是这样。
沈琉璃娴熟地帮他清洗了一下伤口,然后又敷上药,帮他换上了干净的纱布。
“你很擅长做这个?”
“熟能生巧吧,小时候总受伤,可惜我没有那种吃完就能马上让你愈合的药。”
“什么?”
沈琉璃自知说错了话,愣了一下,那种药是沈家秘制的,沈老爷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可从来没说漏过,所以外面的人所知甚少。
“我是说,还好没有伤到骨头,但恐怕你还是得疼上一阵了。”
简单包扎好,她才坐定,天气炎热,她的额上已经布满一层细汗。
“拿个手绢,帮她擦擦。”见她脸颊通红,霍重山转头吩咐溶月,再回看时,才发现她已经在用袖子擦了。
“算了,拿下去吧。”
溶月收拾了一番,回去见长风正和阿吉打闹。
“溶月姑娘,天太热了,不知是否有幸喝一碗绿豆汤,好解解暑气?”
“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厨房,做好了给你们送过来。”
不等她走远,阿吉便拿拳打人家。
“要求这么多,想喝自己去后厨要啊。”
“你不知道,最近春兰娘不在府上,新来的厨子是个老爷们,天天光着膀子,做出来的绿豆汤总让人觉得有味,不过他做的红烧肉的确无人可比。”
“你还挑上了。”
“这哪儿是我的要求,我是怕将军不适。”
两人看过来,霍重山正一口一口吃着葡萄,长风扬声问了一句:“将军,要不属下吩咐厨房将饭菜端来这里吃?”
霍重山也懒得回话,摆手婉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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