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松庭的寝帐里,一盏油灯,一个人影,无限凄凉。秋慕霜静静地坐在床榻边,看着直挺挺地躺在枕上地梅松庭,眼泪扑簌簌洒落腮颊。
“君郁,‘瓦罐难离井沿破,大将难免阵前亡’。你生为武将,终日在战场上摸爬,终归难逃刀枪箭弩之劫。可我没想到这一天能来得这么快,看来你我夫妻的缘分要到头了。我的希望终归还是一场泡影,我不怨,也不恨。你若是念在我为你生养了春郎的份上,就苏醒过来和我说句话吧,哪怕只一句,我也知足了。君郁……”
秋慕霜低声说着,用手轻轻摩挲着梅松庭的脸庞。十几年了,梅松庭除了唇边的几许墨髯并没有多少改变,依旧如初识时那般俊美轩昂。一幕幕往事回旋在眼前,是苦,是甜,是酸,是辣……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哭声都到咽喉了却又哭不出来,只是任凭泪水如滴滴点点洒落在梅松庭的脸上。
“晞卿,”一声微弱的呼唤飘进了秋慕霜的耳畔。
“啊!”秋慕霜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慌忙搌了搌眼泪,定睛细看。“大王,是你吗?是你在说话吗?你真的醒了?”
梅松庭的眼皮微微动了动,吃力地缓缓睁开了双眸,目光有些失神,却饱含着浓浓的深情,“晞卿,是你吗?”
“嗯,”秋慕霜连忙点头,“是,是晞卿。晞卿接到营里的折报就和雪娘日夜兼程赶来了。”
“雪娘?她也来了?”梅松庭吃力地说,支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秋慕霜慌忙扶住他,心疼地说:“别动了,大王伤得太重了。”
梅松庭轻轻摇头,说道:“躺得时间长了,身上硌得酸疼,让我起来坐坐。”
秋慕霜只好扶他坐起来,用枕头和被子倚在背后,“晞卿听说大王已经昏迷了两三天,饿不饿?渴不渴?想吃什么?晞卿让梅兴去做。”
梅松庭摇头说:“我不饿,只是有些口干,晞卿递给我杯水吧。”秋慕霜连忙起身斟了一杯水端到床榻边,亲手用小匙送到梅松庭的嘴边。梅松庭喝了几口,摇摇头示意不喝了。秋慕霜放下水,回身用罗帕擦拭着梅松庭嘴角的水迹。
“晞卿,有句话出兵之时我就想对你说。可我……我不知道这次出兵能不能平安回去,怕我许了愿却不能兑现,让你空欢喜一场。这次受伤之后我想了很多,这句话不说,我死也不瞑目。”不知道是说话太多支持不住,还是毒伤有所发作,梅松庭紧锁双眉,身体微微有些战栗,几乎栽倒。
秋慕霜连忙扶住他,含泪说:“大王,你的伤太重了,不宜劳神。先歇歇吧,有什么话等大王好一点儿了再说。”
“不。以后只怕就没有机会了,这句话我今天一定要说出来。”梅松庭连连摇头,喘息着紧紧攥住秋慕霜的手说,“贤妻啊,君郁对不起你。”
“大王……”梅松庭的话虽然不多,却大大出乎秋慕霜的意料,有些惊愕地看着梅松庭,“大王,你……你说什么?”
“唉!这些年为了灵衣的事让你受委屈了。你对我一片真情,可我……唉!我欠晞卿的情今生就是结草衔环也报答不了。如果有来世,我……我一定和晞卿再结连理,弥补我今生对你的亏欠。”梅松庭微微喘息着,一边说话,一边吃力地抬起手轻轻为秋慕霜擦拭腮边的泪水。
“君郁……”秋慕霜憋在心里的委屈顿时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扑在梅松庭的身上失声痛哭。
肩上伤处的疼痛让梅松庭微微一蹙眉,但他咬了咬牙忍住了即将出口的**。他知道,秋慕霜的心里郁结了太多的委屈和伤痛,不过三五日只怕又要面临丧夫之痛,如果再郁结下去会让她崩溃的,她现在急需发泄。梅松庭吃力地抬起手抱住了秋慕霜瑟瑟发抖的身子,“妻啊!哭吧,有多少委屈都哭出来,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了。”
好半天,秋慕霜的哭声才慢慢低了下去。梅松庭从旁边拿过罗帕为秋慕霜擦拭着眼泪,“贤妻,……”
秋慕霜止住哭声,抬起头看着梅松庭,见他剑眉紧蹙,喘息不定,慌忙起身扶着他关切地问:“怎么了?伤口疼了?还是哪里不舒服了?”
梅松庭轻轻摇头,说:“无事。晞卿,……”
“什么都不要说了。”秋慕霜用手捂住了梅松庭的嘴,“好好养伤。”
梅松庭微微一笑,“闷在心里的这句话终于说了出来,我心愿已了,死也瞑目了。倒是你,一定要好好保重,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千万要看开一些。”几句话说得秋慕霜心如刀绞,她只是勉强点了点头,“你放心……”
十几年的夫妻,有些话是不用说得太明了的,只几句话彼此已经心意相通。秋慕霜擦干了脸上的泪水,重新梳理好鬓边散乱的头发,净了净面。服侍梅松庭二次服药,又暖了半碗粥喂他吃下去。
“晞卿已经命雷鸣把大王受伤的消息散播出去了。”秋慕霜一边喂梅松庭吃完最后一口饭,一边说。
“晞卿果然才智不减当年。”梅松庭赞许地说。
“这么说,大王是同意晞卿的主意了?”
“该撤兵才好。”
秋慕霜回身把碗盏放下,洗了手巾给梅松庭擦拭手脸,“晞卿知道,明天就命雷鸣兵退五十里,回堆云关扎营。”
梅松庭微微一点头,用手臂轻轻把秋慕霜揽在身边,问:“雪娘可还好?一年多不见只怕已经是大姑娘了。”
秋慕霜轻叹道:“是啊。雪娘的确已经是大姑娘模样了。过年的时候,圣人和阿家召宣了几家臣子的子孙辈进宫让我相看。”
“哦。“梅松庭欣慰地一笑,“女儿大了,一家女百家求,也是情理之中的。晞卿不是已经打定主意了吗?何必还要费这些周折。”
“阿奶说……事关梅氏的血脉,大王的前程,让我谨慎。”
“唉!什么前程?不过是骨肉相残,争权夺势罢了,我不稀罕。”
“君郁……”秋慕霜犹豫了片刻,终于问出了回绕在心里的一句话,“姜国的兵将被困在山谷里,你怎么会受伤了?”
“有些事没必要一定要追寻出真相。既然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何必再多造杀孽。”
“唉!”秋慕霜哀声叹息着扶梅松庭躺下,拉过被子盖好,“好好歇息吧。明天晞卿命人先送大王回京城,京里比阵前宜于调养。这里的事就交给晞卿吧。”
“不。我已经时日不多了,要留在这里陪在晞卿身边。”梅松庭的气息显得微弱了很多,拉着秋慕霜的手说:“自从晞卿嫁给我十几年来,我不是东征,就是西讨,没有几天在家里陪在你和孩子们身边。既然现在我们一家人都来到了军前,就……再厮守几天吧。”
秋慕霜含泪点了点头,哽咽着说:“也好。……”
寝帐里灯影摇曳,梅松庭合着眼似是昏迷,又似是睡去。秋慕霜静静地坐在床边凝望着梅松庭。此时,她已经没有了眼泪。既然事情已无可挽回,再多的泪水也无济于事,秋慕霜把所有的泪水咽在了心里。她还要替夫君支撑起大局,她不能让孩子们跟着自己伤心。
梅怜雪惦记着梅松庭的伤情,一夜也未能安眠。次日,天色还没有大亮,就匆匆起身,梳妆已毕赶到梅松庭的寝帐。
寝帐外,梅兴往来踱步,不时望向寝帐。见梅怜雪来了,连忙迎上来,“郡主。”
“梅兴,父亲醒了吗?”梅怜雪关切地问。
“夜里醒了一会儿,郡主进去吧。”
梅怜雪点头,掀起帐门迈步进来。
秋慕霜正坐在床边调息养神,听见脚步声连忙睁开双眼,见是梅怜雪进来连忙示意她轻声。梅怜雪连忙放轻脚了步,走到床边看了看梅松庭,低声问:“阿娘,父亲好点儿了?”
秋慕霜微微点头,轻声说:“好多了,昨天晚上醒过来了,还问你起呢。”
梅怜雪听说梅松庭已经醒了,紧绷的心才放松了一些,脸上露出一些笑容,“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母女的对话惊醒了似睡未睡的梅松庭,勉强睁开眼看了看站在床边的梅怜雪,“是雪娘?”梅怜雪连忙进前了一步,伏身说:“是,是女儿来看父亲了。”
“哦,怨不得你阿娘说,果然是大姑娘的模样了。好啊!好啊!”梅松庭一边说着,一边支撑着要起来。秋慕霜连忙扶着他坐起来,依旧用枕头倚在背后。
看着梅松庭虚弱的模样,梅怜雪心里一疼,眼泪又涌了出来,“父亲……”
秋慕霜连忙说:“雪娘,别这样,让你父亲看着心里不好受。”
梅怜雪连忙背过身去搌去泪水,“看见父亲如此憔悴,女儿心里……难受……”
“唉!为将者怎么能没有马高镫短的,这点儿伤算不了什么。雪娘不必如此。”梅松庭忍着伤痛,极力做出一副轻松的神情,慈爱地劝慰梅怜雪。
(https://www.biquya.cc/id12663/7849113.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